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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惊动和准备 一


readx();        最先得到官家那里决断消息的,自然是在懿肃贵妃这里。

        官家和梁师成与蔡京在寝殿书房当中问对,懿肃贵妃遣来的人已经在其间往还了不知道多少次。

        事情进展到如此,已经不单单是萧言一人去留的问题了,说不定还牵扯着将来朝局格局变动的大事。赵佶是有宋以来皇权最重之人,对他的心意大家更要揣摩得透彻,才能在今日汴梁稳稳站住脚步,甚而过得愈发的滋润。

        官家送出梁师成,遣出内使四下传信。这消息自然第一时间就来到懿肃贵妃这里,几个可以留在懿肃贵妃身边等待最新的消息的县主命妇,早就颈项都等得长了。

        这个打探消息的人是懿肃贵妃身边得用心腹,在禁中面子既有,而且懿肃贵妃手面向来不小,也給相关内使使足了好处,打探来的消息既然再确实不过,甚而在私下里和蔡京梁师成问对内容,都打探了不少出来。

        懿肃贵妃听完,沉吟少顷,摇摇头才展颜一笑,很是有些讶异的样子:“当真是了不得,谁知道最后竟然变成这般模样?本来想着萧言以应奉动官家之心,不过为了自保而已。老公相却翩然入禁中,这一篇文章做下来。这萧言竟然成了官家不得不看重之人!要是萧言此子伶俐,将来说不定又是一个王黼!这个南归之人,命数之奇之硬,都足供人一叹!”

        旁边几名县主命妇都听得呆了,虽然她们是不大懂国家大事的,对朝局之间争斗也是有些懵懂。无非是在禁中有面子,嘴又紧,行事谨慎,才能为各家所重,成为这往来禁中打探要紧消息的人物。但是既然在其间浸淫久了,自然多少也知晓一些分寸。太过深奥的不比问,只是今日惊动了梁宫观和老公相这等顶尖人物,在天子面前,几经反复,最后还是天子亲口安排萧言如何使用,就知道萧言在这汴梁,地位一下就拔高了几层!

        甚而都可以归类到天子青眼有加的将来信臣一流人物当中,谁都知道这位官家性子,只要萧言哄得好了,谁说萧言不能一飞冲天?

        这几个县主命妇在那里痴痴呆呆的,懿肃贵妃笑着赶人:“还在那里乔什么痴模样?都忘了自己所来为何?这等要紧消息,赶紧传出去与各家,外间不知道急成什么模样,整个汴梁,也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等这眼下结果!赶紧传出去,少不了得一个彩头!”

        几名县主命妇这才反应过来,忙不迭的应一声。就赶紧起身乱纷纷的向懿肃贵妃行礼,各自带来有使唤人,护持着她们忙不迭的赶紧出禁中去了。

        几人去后,只留下懿肃贵妃在那里沉思。她是没儿子的嫔妃,将来如何,就看手中能积攒下多少,还有女儿嫁得如何,在驸马家能不能当起家才能决定晚景如何。这和外间外臣联络是少不了的,也是多要仰仗着有力外臣才能发财。懿肃贵妃,此刻自然还谈不上将萧言视为可能驸马人选,就是想也未曾朝这里想。宋时挑驸马需要的是有根脚人家,世代与天家休戚与共才能出嫁。萧言在大宋,不管再有本事,一个缺点是天生的,没有根脚。

        但是眼看得萧言要为赵佶得用,而且很可能要担负起在汴梁应奉天家的重任,为财货计,也不得不向这个南归之人略微示好。可是平白不相干的,他和禁中又没有半分关系,自家体面又在这里,不能硬凑上去。到底该如何向萧言示好,倒是一个麻烦事情。

        想到后来,懿肃贵妃忍不住也叹息一声。

        “唉,此子出现在汴梁,也不知道平白生了多少事情。也不知道汴梁城中有多少人,今夜再难安睡…………将来这汴梁城中,他怎么也算是一号人物了!”

        ~~~~~~~~~~~~~~~~~~~~~~~~~~~~~~~~~~~~~~~~~~~~~此间消息,自然沿着最快的渠道,一直传到了在球市子等候的诸家主事中人那里。禁中传来的消息细细说完,在这雅间等候的各家主事之人,一时间竟然沉默了下来,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不知道才听到谁叹息一声:“老公相这一招奇兵突出,却是好狠!御前这篇文章也做得天衣无缝,任谁都说不出个不是来。要说老公相和萧某人没有联络,谁云能信?然则萧言官家又不得不用,还不得不加以荣宠,将他从老公相那里拉过来,如当日王金睛等辈故事…………若是这所有一切,都是萧某人筹算的,此人心思,未免也太过深了一些…………”

        一句话如一石激起千层浪,顿时引起应和声一片,人人都是感慨无地。

        “此后俺们和这萧显谟如何处?却再不能等闲视之了。隐相在他面前都已经灰头土脸,俺们以后怎么好和他争多论少?”

        “官家信重,自己又有百般机变,说不定还要进枢府行走,正是俺们该管上司,天然就弱了一头。隐相和俺们毕竟还隔一层,这个可就在身边!”

        “听禁中传来意思,官家信重萧显谟,是因为这萧显谟许诺要应奉官家,这可是个无底洞!要是萧显谟仗了官家势头,非要攘夺了俺们的份子,到时候该当如何是好?”

        “这些先是不论,俺却是真心佩服此子。实话实说,他和隐相对上,谁能看好此子?谁知道一夜一天下来,七转八折,最后却是隐相栽了跟头!明日还有官家御驾亲临来示荣宠,准定还有大用。这般手腕,在座之人谁人能及?官家身边这些年宠臣尽有,俺们也见得熟了,然则这些宠臣,谁有这位萧显谟本事?将来要是此子得大用了,朝局真不知道朝什么地方变去!”

        “俺家几个犬子,比起此子来岁数差不多。本事心机就当真是天差地远了。身上也领着御前班直散指挥的差遣,和官家也时时见面的,怎么就卖不上这个好去?家中几代未曾出过横班了,都是靠着老祖宗遗泽过日子,想来就让人牙痒,回去再重重的调理他们!”

        众人议论纷纷,讶异有之,艳羡有之,更多的还是担心着自己的那一亩三分地,生怕萧言一旦得宠,他又是有心机手腕的,自家在这生财生意中占的份子缩水。现在在这足球联盟中的近二十家将门世家,不少不过是禁军将门中的中等门户,恰逢其会成了发起人。他们也没什么雄心壮志,守着发财也就够了,最担心的就是利益受损。

        眼看得大家议论成一团,却言不及义。一直闭着眼睛揣摩禁中传来消息的石老胖子睁眼喝道:“诸位,现下岂是说这个的时候?官家遣使马上就要来传口谕,明日御驾亲临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事情,现在世间紧迫,容不得俺们再七嘴八舌的感慨议论了。对官家,对萧某人那里,都要先有所预备才好!”

        这石老胖子——行文至此,总该称呼他的大号石崇义了,除了家资在众人当中最富之外。身上官衔也并不让人轻忽,挂着天武军四厢都指挥使的头衔。

        大宋三衙制度,原来殿前司和侍卫司并立,后来侍卫司分为侍卫亲军马军都指挥使司和侍卫亲军步军指挥使司,居于殿前司之下。合称三衙。这三衙当中分设都指挥使,副都指挥使,都虞侯使,总计九名最高长官,可称三衙管军。(侍卫司这个名义还长期存在,依然设官,但已经形同虚设,到宋真宗将这最后的名义才告取消)三衙管军之下就是上四军都指挥使也可称管军。得上四军指挥使名衔已经是三衙了不得高等武臣,身在横班之列。这脾气甚好,见谁都笑嘻嘻的石崇义正是上四军中天武军的都指挥使。比照萧言穿越来的那个时代,应该差不多就是拱卫京畿的三十八、二十七这种王牌集团军的司令官,尊崇之处还有过之。

        虽然现在天武军早已废弛,名册上就一万两千多军马,实则一个得用能上阵的都未必都找出来,天武军军营也早就改称了生意铺面,石崇义接位之后只怕一天也未曾关系过军中操演之事,可石崇义的地位还是就摆在那里。所以虽然他说话客气,并不托大。和谁关系都拉得很好。但是在场中人,隐然还是奉他为首。

        他一声喝,大家纷纷住口。石崇义笑笑,温言道:“现在萧显谟上位,将长久主持球市子之事已经成了定论。诸位担心,无非是萧显谟为了应奉官家克扣各位该得之事…………这个又有什么好担心的?为何隐相对付萧显谟一人,都显得束手束脚,举动缓慢,才让萧显谟有时间腾挪,最后翻盘过来。还不是因为隐相顾忌着俺们?萧显谟聪明人也,必然不会得罪俺们,只会将出手段别样生发,大家跟着,只有沾光的份,没有吃亏的时候,这点俺可以拍胸脯保证!要是萧显谟克扣俺们,他也明白,下场比隐相今日还要远远不如!”

        他这么一拍胸脯,大家想想也松口气。的确是这么个道理,大家单独看不算什么,集合在一起就是一个勾连禁中的庞大利益团体。梁隐相都忌惮万分,萧言再得官家信重,根基比起隐相如何?还不是要确保大家利益不受损害。

        接着石崇义就是神色一变,正容道:“可是大家今后,也别轻慢了萧显谟。别以为还是轻易可舍弃之人,俺也知道不少人还眼红萧显谟手中那两成份子,想着今后有没有什么机会攘夺过来。现在却是休提!大家今后与萧显谟相处,奉他为首,任他舞弄就是。他要卖好官家,只有将生意大弄起来,俺们就跟着沾光。他要不成,自然去位,也不用俺们多费什么气力。大家都是十几代世家,安稳传家是最要紧的,不要生了什么别样心思,老老实实等着分红发财就是,又不用你花气力在官家面前担着责任,在萧显谟面前说两句好话,又能怎的?”

        这一番话意思细密,情理周全,当下说得人人点头。

        石崇义于是拍板:“分寸拿捏好了,就知道下面该怎么做了。面子要给足,俺们利益要确保,就是这般。眼下要紧,是赶紧将萧显谟迎过来,亲近一番。奉他为主事之人,此次迎驾,也不用他掏腰贴补了,各家分担就是,又能有几个?各自吩咐下去,将预备好的人手物件将来,操持起来便罢。其余人等,跟随俺去迎萧显谟。情分到了,将来自然一切好说。就是这般道理,可有人还有别的意见?”

        此时此刻,谁还能说出其他道理来?大家各自分头忙乱就是。石崇义早就从自家儿子派来从人处,知道了萧言正在南薰门左近宅邸装深沉淡定,当下就带着一干人直奔那里而去。

        各人心思不提,石崇义虽然说的是这番道理,心下却是别有念头。萧言岂是如此轻易能对付得了的!此人没有根基,要在汴梁立足,靠的就是要做事,就是得罪人他也没什么太多的顾忌。特别是官家要用他在枢府行走,将来说不得将整练禁军事情还要交在他肩头。到时候他们这些将门世家,岂能和萧言没有什么磕磕碰碰?石家开国以来延续到现在,就是各方面都敷衍得好,绝不出头和得用之人硬抗,也轻易不彻底倒向哪一方面,才延续到如今地步。他现在打的主意就是别人不管,他可以先在萧言那里卖些好,到时候只要不动了他石家的利益便罢。

        就算是不成,将来有一个硬碰硬的时候,石崇义心下也有盘算。萧言斗不赢他们,自然一切如常,萧言占了上风。他还有一个儿子在萧言麾下奔走效力,将来石家也有指望。一路上思前想后,石崇义心下也忍不住叹息一声。但凡世家要长久稳稳传家,背后所费心思处,也不是那么轻易的!这萧言,真不知道会引起什么变数来。大家还只看着眼前利益,自家这等眼光稍稍深远一点的人物,也能看出,萧言此心,绝不以此为满足!

        想到此处,石崇义忍不住就有些烦恼,虽然因为参与球市子得了大利,可看来得益最多的还是萧言,将来因此平白不知道要添多少心事。不过再想想也就宽慰,他们好歹是沾了好处的,将来多少也有一分香火情。这个萧言将来真正得用,搅出更多事情来,最烦恼的,也不是他们!

        ~~~~~~~~~~~~~~~~~~~~~~~~~~~~~~~~~~~~~~~~~~~~~~~~~~~球市子一水之隔,金水桥对岸环庆军营中,在今日汴梁扰动相关各方当中,算是最安静的。

        军营当中主事之人,从吴敏到王禀最后再到马扩,谁也没有不断派人去打探消息。只是安守营中,等候梁师成传来的后命而已。三人居然还在军营衙署后院,准备一点菜肴果子,在一起小酌了几杯。对谈之间,也没有一句话谈及萧言之事的。吴敏尽说些宦海沉浮的趣事,马扩说了不少参与伐燕战事中的见闻,尤其在古北口檀州一带和女真的血战厮杀,更是说得激烈万分。而王禀伐燕战事没什么说得,就说一些河东的山川地势,将来自己如果开镇,在何处当设寨,在何处当聚粮,说到激动处还蘸了酒水,在桌上指画示意。

        三人之间,竟然谈得大为相得,忍不住都多喝了几杯。

        吴敏再没了原来那副在地位不如自己之辈面前的刚严神色,指着王禀笑道:“开镇河东,白手做起。不知道多少繁难事情,人人欲留汴梁,你却想是出外,也是一个痴人!也罢,不如某去走走门路,一旦出外,在河东得一大军州也罢,说不定还能为你王正臣后殿!”

        接着又指马扩:“女真之悍,竟然若此!萧言别的不知道什么,将神武常胜军杂凑而成,整练之精锐能战,却也是大宋军中可称第一了。但是对付女真南下不过千骑,也动用了全部精锐,精骑就足有四五千,再辅以步卒。还有韩良臣岳鹏举马子充你这般勇将,也不过是将他们逐回,杀伤只怕也是相当。比起辽人,竟然强过十倍!听马子充你言及,女真精骑,何止数万,将来一旦边疆有警,却是我大宋心腹大患!”

        这个时候,吴敏却仿佛操起了大宋枢府使相的本分,议论起这本该他关心的事情。

        马扩也酒意也略略有些多了,叹息道:“谁云不是?满朝中人,正眼觑女真的,能有几个?以为至多不过在边地掳掠扰攘一番。将来必为大患!俺与王将主就算如愿能开镇河东,竭尽所能,最多能卫护侧翼。让女真精骑在河东崇山峻岭当中不得深入。决胜还在河北诸路一马平川的战场之上!大宋此刻,非萧言用事,不能整练出数万精锐。不能与女真争胜于河北平川!如此大要紧事,谁又放在心上了?”

        王禀在旁边捅了马扩一下,马扩才知道自己失口。吴敏却一副浑若不觉的模样。打趣道:“竟然如此要紧?大宋这么多武臣,竟然连一个振作的都没有?这么多指点谈兵的文臣士大夫,连一个帅臣都拣选不出来?”

        这话却让王禀和马扩无法回答,有没有这等振作武臣,有没有这等可在艰危血腥的真实战场上指挥若定的帅臣。其他的不敢说,至少在这汴梁国度,他们未曾见到一个!大宋武备的确已经废弛到了不能再烂的地步,西军这支野战集团也元气大伤,还在朝廷的手段下显得四分五裂,已经不如从前。至少在眼前缓急之间,能用得上的,也只有在战场上证明过自己的萧言和神武常胜军了。

        想着他们现在等待的就是对付萧言的消息的,两人就只觉得头都抬不起来。

        正在气氛尴尬的时候,外间突然传来响动。三人抬首,就看见军中亲卫引着一名内使服色的人物走近。吴敏扬起醉眼,一眼认出就是梁师成身边得用心腹内臣之一,当下笑问:“恩府先生那里终于有定论了?我辈是去对付萧言,还是就此罢休,各奔前程?”

        那内使满头大汗,正是匆匆赶来。梁师成在赵佶和蔡京面前含恨而退,知道已经无法可想。但善后的事情还不得不捏着鼻子去做。至少环庆军那里,就再不能发动。这个时候要是那里出了什么乱子,那就不是轻易能够收场的事情!当下就急急将自己身边最谨慎信重的内使遣来,一定要将消息确实带到。

        那内使瞧着吴敏如此,竟然有些喝醉的样子。他是梁师成真正心腹,自然心中有气。隐相还未曾如何,不过是小小栽了个跟头,这班人就一个个的不恭起来!当下也没好气的冷声道:“恩府先生叫某来传句话,今日所为,一切作罢。各自安置,谨守本分,以待恩府先生后命就是。三位既然在此高乐,某也不便搅扰,就此告辞了。”

        王禀和马扩只是默默听着,他们也不愿意去多想其间曲折了。只要能不去对付萧言,两人心头就卸了好大一块石头!王禀还掌得住一些,脸上没有什么表情。马扩却是眉毛一动,脸上喜色,却怎么也掩藏不住!

        两人怎么也没想到,吴敏却在一旁猛然发作,重重一拍眼前几案,案上器皿一阵乱响。然后就看见这位枢府副使大声怒道:“我辈为隐相奔走,就这一句便打发了么?其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你细细道来!如若不然,这是军中,某乃枢臣,一句擅闯军营,就了结了你!”

        内臣虽然这些年得势,但是历来文臣士大夫的积威仍隐隐犹在。本来这位内使今日心中就有些情虚,自从跟随隐相以来,从来未曾见到他退下来时候这般惶恐的样子!吴敏这么一喝,竟然吓得他腿一软,再撑不住隐相身边得用心腹的面子,竟然就这般将今日变故虚实一五一十的道来。

        王禀和马扩在旁边听着,都隐隐觉得有些惊心动魄,今日汴梁外间一切平安之下,竟然经历了几次反复。蔡京居然都已然出马,最后才底定全般变化。不动声色之间,朝中几大势力已经交了一次手,朝局自此就要开始发生变故,再不如原来一般模样了!而背后引起这些的,就是那个仿佛在汴梁毫无根基的萧言。他如此这般境遇,还能挑动汴梁朝局若此,现在面前最大阻碍已经去掉,已然一跃就到天子身边,将来这汴梁,又会变成什么模样?

        萧言萧言,当真了得!不仅在沙场上得统万夫,所向无敌。就是回返汴梁,也是游刃有余!到底是何种来历,才让他有如此本事?如果说此前王禀之辈,还对萧言有些什么争竞之心,此刻就是完全的甘拜下风!

        吴敏静静听完这内使说完其中详情,却又展颜一笑:“生受你了…………正臣,某此来匆忙,并无阿堵随身,可能向你借个三百贯,改日派人至上。”

        王禀忙不迭的起身:“吴枢府说哪里话来,来人,取三百贯給这位内使。好生护送出去,还请回禀恩府先生,既然有这番变动,俺们就谨守营中,等恩府先生后命就是了,再不至于出什么差错。”

        那内使擦了一把冷汗,吴敏先是动怒,接着又是三百贯。这番气度,再不象是前些日子在隐相门下奔走时候唯唯诺诺的模样。倒是多了不少名臣士大夫举止自若模样,心下没底更兼关心隐相那里还有什么事情,当下默不作声的纳了王禀使人将来的值三百贯纯铜的交钞,掉头便走。

        王禀还客气的送了几步,回头迎着吴敏忧虑的道:“吴枢府,如此得罪隐相身边人,岂不是…………”

        吴敏一笑,很是放达的样子:“隐相一时也顾及不到某这头了…………一天云雾,就此散尽。虽然出乎意料,可总算是个了结。某未必还能在枢府位置之上。可正臣开镇河东,但有某能使力处,绝不推辞。今日便如此罢,正臣,有扰,告辞!”

        他拱拱手,却又沉下脸色,叮嘱一句:“正臣,子充,两位都是大有为之武臣后起之秀。今后汴梁当中,朝局多有纷扰。两位移镇河东,也是避嚣之举。一心整兵练军,才是你们的本分。朝中事情,但少参与,只是记住一点,谨守着大宋文臣领军祖制,就能保你们始终!天子幸臣今后仍有不少,却不必走他们的门路,到时候没有什么好结果。切切,切切!”

        这句话最后叮嘱,说得极是语重心长。说罢向两人点点头,摇摇摆摆潇潇洒洒的自去了。今日三人同在一处忐忑等候,也算是有了点患难的交情,王禀和马扩将他直送出营门,这才对视摇头。

        马扩低声道:“却没想到,一旦不那么热衷,吴枢府风骨却是如此。大宋士大夫,仍有正人,俺们也不必过于灰心失望了。只求能顺利移镇河东,努力自效就是了…………和萧显谟如此,也是无法。将来厮杀场上,再求自明你我心迹罢…………今日真是枉做了小人!”

        王禀深沉一些,对朝中之事,对这些大人物也更了解一些。马扩对吴敏如此品评,他却不置可否。此般人物,心中到底是什么盘算,他们这些武臣辈实在琢磨不透,心思要比他们多绕好几个弯子。不过马扩后来一句话却说到了他的心坎里面去,今日真是枉做了小人!但愿用事之辈,瞧着他们生厌,早点将他们打发到河东也罢!在汴梁这些时日,比上阵面临强敌,来回冲杀十余次,还要疲累。而且这风云变幻,各人心数,之间的勾心斗角,思之令人心寒!

        却不知道,萧言怎的就能在此间如鱼得水?而在这汴梁,他又能经营出一番怎样气象?不过这已经不是他能考虑的事情了。萧言已经走上天子幸臣这条路,和他这个武臣渐次就要云泥相隔,下次再会,就不知道是怎样一番气象了!

        王禀耿耿,而马扩何尝又不怅然。两人在营门口看了一眼一河之隔的球市子,明日热闹,和他们已经没有半分关系了。两人几乎同时回头,大步走回营中,王禀厉喝一声:“闭营!这些时日,谁再贸然出营,与外间生事,军法不容!”

        环庆军营门在身后轰然闭上,吴敏脸上醉意已经不见了,吩咐身边从人:“去寻宇士!不论他在何处,先递了某的帖子求拜,某就在宅邸等候,及时回报!快去!”

        几名从人顿时应命而去,吴敏只是在马背上静静的想着自己心事。

        对他们这等政治人物而言,看朝中风色是第一要紧的。确切的说,他还是代表正统士大夫一派的人物,和梁师成是半下属半合作的关系。一切所为,还是要争取他们这一派在朝中出头用事。

        梁师成此前一手遮天,他自然奔走奉命。而且热衷于从梁师成手中得到枢府位置,而不再是一个副使。梁师成说最后要将他推出来顶缸,他也就颓然从命。但是现在,朝中风色已经不同了!别看梁师成只是受到小挫,可时势已经隐然不同。蔡京不甘雌伏,萧言以财计本事为官家所重。梁师成在财计上无能为力,自然在这方面有所进献的诸人在今后可以更得官家看重。梁师成其实已经再没了才几日前还是可以一手遮天的气势。

        党争之所以剧烈,之所以身在局中一步都不能退让。原因就是如此,稍一软弱,接着就是止不住的颓势!

        既然若此,他们这一派和梁师成之间的联盟就可以不那么紧密了。如果说原来全是依附梁师成上位,以压制蔡京为要紧事。那么现在,就得马上改弦易辙了。在政治上,转换门庭是一件毫不用害羞的事情,所以他刚才才能在梁师成内使面前马上表现出风骨,表明已经有划清界限的意思。

        虽然难免有些操切,但是也有吴敏自己一点私意。毕竟未曾对球市子动了半点手脚,他也只是在环庆军军营中坐了坐。只要和梁师成划清界限,恐怕他这个枢府副使的位置都不必让出来!

        此刻吴敏只觉得自己对时局的大致判断是没有错的,可其间细微处还有些把握不住,这个时候,就需要他们一党中人的智囊宇文虚中来拿主意了。

        汴梁风云,还远远未曾到定局的时候,不过是新的一局才开始罢了。萧言此局在被所有人都不看好的情况下意外翻身,今后如何,可还是论不定的事情!

        ~~~~~~~~~~~~~~~~~~~~~~~~~~~~~~~~~~~~~~~~~~~~~~~~此刻为吴敏所心心念及的宇文虚中,此刻却在太子宫中。

        昨夜所有一切变故,宇文虚中自然是不知道的。他毕竟不是身在局中之人,只是一个出谋划策的。议定之后,为避嫌计,也自然是要保持一点距离的。

        不过就算隔膜一些,今日白天开始的这番扰攘,如何传不到他那里去。他一听闻之后就立刻离开自家宅邸,直入宣德楼后,他是翰林学士,自然有入禁中的权力。宣德楼内,会通门外大宋如政事堂,枢府之类的中枢机构所在,他可以随意出入。到处寻人打听究竟,不用多时,就已经了解了大概。禁中本来也就是最保守不了秘密的地方。

        蔡京从宣德楼入,经会通门而至拱辰门,最后直入延福宫。宇文虚中正在左近,第一时间就知道了。以他的聪明敏感,顿时就能判断出。蔡京隐忍这么久,最后突然出手。自然已经是有绝对把握。宇文虚中自觉还能将梁师成把握个**不离十,但是对于蔡京,从来都不敢小视。顿时就能做出判断,这一局,已然为萧言翻过来了!而蔡京也借着这个机会,重振威风,不难势力大张。原来朝局,大变在即!

        究其所以,也是蔡京去位之后。梁师成王黼等辈用事,实在太过不堪。几乎一切事情都未曾做好。蔡京复位之后,仗着梁师成的宠信地位,还有一种惯性维持着原来梁师成一手遮天的朝局。这毕竟是撑持不了多久的,官家不满,总有一日会爆发出来。只是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今日却可以断言,却是萧言提前引发了这场变故!

        宇文虚中也再没有想到萧言居然能挣扎活动到如此地步,命硬到谁都收不走的地步。不过以宇文虚中的明智,自然也不会对萧言纠缠不放。他的最终目标只是恢复天子与传统士大夫阶层共治天下的祖制,要除尽天子身边幸进之臣。与梁师成联手死死压制蔡京是如此,将来肯定还会再对付梁师成也是如此。对付萧言,不过是借以压制蔡京的一种手段而已,和萧言之间并无半点私人恩怨。萧言到底如何,不是宇文虚中最关心的事情,他已经敏锐的感到梁师成再难一手遮天,朝中势力又有一番争斗磨合,要怎样才能,为他们这一派系,谋取到最大的好处!

        最可以安静思索的地方,自然就是太子这里。太子谨慎,绝不交接群臣。不是特别信重之辈,都闭门不延客。到太子处,最可以避嚣。而且他们这些士大夫清流,倒有一大半指望都放在太子身上——对眼前这个官家,实在难有太大的信心让他改弦易辙。对现金朝局变化,也要助太子一一分析体认清楚,才好从容应对,保住现今地位。

        想到此处,宇文虚中就直奔太子宫室而去,反正就是禁中东面,方便得很。他宇文虚中一去,太子处自然没有不纳的道理。延入内来,却见耿南仲和太子已经在私密处计议今日禁中的种种转折变化了,两人都是眉头紧锁。

        原来计议,就是借着协助梁师成压制蔡京,王黼去后,需要羽翼助力的关头借机上位,将自家一党中人布列朝堂。梁师成说到底远不如蔡京,将来反过手来攻倒也并不是太费力的事情。却没想到,今日一旦生变,大家筹划,都已经成空!

        宇文虚中来时,耿南仲一直在切齿咒骂:“南来子,从来作祟!天不厌乱,君子道消,小人道涨,如之奈何?现下却是该如何打算?现下却是该如何打算?”

        这老夫子,就算骂人,都骂不出什么花样来。太子是个稳重深沉的人,但是机变上头也不见得敏捷到哪里去,愁眉苦脸的站在一旁。现在嘉王得宠,自己要稳住地位,必须有重臣为羽翼,如商山四皓故事。可是官家身边,全是亲近嘉王的宠臣,自家在清流中口碑甚好,但这些清流却没有一个官家真正信重得用的。自家羽翼不能上位得用,官家身边全是向着嘉王的,如此再这般长久浸润下去,怎生了得?

        却也想不出一个法子来,只有默默的听着老师在那里切齿咒骂。听闻宇文虚中求见,真有拨开云雾见青天的喜悦。忙不迭的就起身迎接,执手问好:“宇士,今日禁中生了这般事情出来,孤料学士必然要来走一遭的,却是何来之迟!”

        宇文虚中笑着与太子还有耿南仲见礼,一副浑不经意的模样:“其间端的,殿下与道希兄都已经知晓了罢,倒是谁也未曾料到…………”

        耿南仲摊手:“莫说这些了。此前盘算,全然落空,眼看得公相声势就要大张,隐相再不能一手遮天,我辈借隐相之力布列朝纲,不再是轻易之事了…………老公相此人,再不会与我辈同炉,将来如何是好?”

        蔡京是打着新党旗号的,已经与这些旧党遗泽士大夫清流是撕破了脸的。不象梁师成,其实没什么立场,如果要说有立场的话就是压制蔡京,在官家身边维持荣宠不衰的地位。和这些旧党遗泽清流士大夫还有那么三两分香火情。前些年蔡京去位,这些士大夫清流才渐渐有了出头的日子,眼见得蔡京又要借着萧言这桩事情翻身过来,让此辈中人,如何不惶恐?

        耿南仲又是一个素乏捷才的,一时间想不到应对的法门,真有些束手无策的感觉。

        宇文虚中也苦笑摇头:“此次的确是我辈高看了梁隐相,也小瞧了萧言,更忽视了老公相。事已至此,夫复何言?”

        耿南仲踌躇:“隐相权势受挫,一时也要暂时隐忍。我辈再依靠谁去,与老公相争斗?”

        宇文虚中重重摇头:“以前我辈都想错了,此次再不能犯这等错误。今后行事,再不能想着依附于谁,一切都以自立为上!”

        一听自立两个字,耿南仲和太子都讶然。官家继位以来,身边信重的都是幸进之臣,一**就未曾断绝过。这些所谓的士大夫们,声势地位远远不如。现在眼看萧言也要挤入幸臣行列,他们凭借什么自立,与这些官家身边永远不会缺乏的幸进之臣争斗?

        宇文虚中冷笑:“若我辈无半点士大夫风骨,只知道党附一方,捞一些残羹剩饭,就永远没有出头的时日!此时时势,已不同以往,官家渐有整理朝政之心。这才是老公相声势复起,萧言得用的张本。然则以隐相之辈,看来已经不足以平衡朝局,官家必然在朝中要有所措置,我辈如果不能显出自立风骨,如何让官家信重?从此以后,我辈中人,当皆谔谔,凡是幸进之辈,行事误国者,当皆鸣鼓而攻之!这才是我辈立身朝堂的根本,殿下,道希兄,当熟察之!”

        宇文虚中的嗅觉极其敏锐,已经感觉出来此次事情虽然发生得突然,引发点不过就是对萧言一人的措置而已。但是实则是蔡京去位之后,梁师成王黼之位掌握朝局,将一切都弄得不可收拾,比蔡京在位时候更是不堪。这些矛盾,总是要总爆发出来的。王黼已经去位,而此次之事就是梁师成宠信渐衰的开始。稳定了几年的朝局,又要开始大变动了。

        而蔡京又回到了相位之上,因为国家财政实在破败到了无法想象的地步。官家已经不得不借重他在位整理。而官家始终还是要对朝局有所平衡,对蔡京一党有所牵制平衡。这是最基本的帝王心术。梁师成已经不足恃,必然就要发掘新的力量。

        这新的力量要不就是新的幸进之臣,见宠于官家。按照官家那个性子,也很可能超拔委以重任——在宇文虚中看来,萧言大概就憋着想走这条路。

        要不就是大宋的传统重要参与统治的力量——所谓正统士大夫阶层。一群受过完整教育,金明池唱出,自诩可与君王共治,可以齐家治国平天下之辈!这个阶层,这些年已经凋零得不像个样子,若是再不展现出独立的力量来,说不定真的要被遗忘到角落,再不会被人想起了。

        宇文虚中虽然说得隐晦,因为诸多言辞都要涉及官家,不得不委婉言及。但是意思就是这个,他们这个阶层,再不会党附于任何一方,现在开始,就要作为一支独立的力量,和蔡京及新的幸进之臣争斗,直到为官家所注意,引为重要臂助!

        太子听了默默不语,耿南仲捻髯发问:“如何行事?”

        宇文虚中摇摇头:“现在只是大略想法,还未曾定论。不过仔细想来,朝中现在争斗最烈,无非隐相一方,老公相一方。萧言此子新进,虽然与老公相不曾真个一党,但是也互为奥援。隐相一方不论,保持距离即可。老公相根深蒂固,又掌官家最关心的财计大事,轻易也动不得。而萧言新进,还有下手余地。现下关键,就是保住吴副枢府地位,官家要安排萧某人入枢府行走的,萧某人也必不会放弃他对军中的影响力。要是萧某人只是一心为官家应奉私库,那我辈暂时也无法了…………但是以学生观之,萧某人必然想操整练禁军事!

        …………我辈此刻,就是要造成风潮。鼓噪萧某人真正将此事担当起来。一旦他真正行整练禁军事,岂是个不得罪人的事情?禁军之事盘根错节,如何可以轻动?正好可以离间萧某人与禁军将门之间关系,这些禁军将门一旦不配合,他应奉官家私库也不大那么便当了。再加上吴枢府在上牵制,萧某人不失宠去位的可能性几希!

        …………老公相今日为萧某人奥援,也是部分将自家和萧某人绑在一起了。一旦萧某人失势,必然要牵连到老公相,到时候就有我辈出头机会了…………仓惶之中,只能想到这些。不足之处,还请殿下与道希兄熟思。”

        宇文虚中说相得仓促,但是已经整理出一个相当有说服力的思路。不愧为智囊之名。在太子和耿南仲看来,已经是难得的高明之策。两人对望一眼,对这个策略都挑不出什么不是来。

        正在这个时候,太子身边心腹内使又来通传,却是外间枢密副使吴敏求见。

        宇文虚中一笑:“只怕不是吴枢府与学生想到了一处…………快请吴枢府入内熟商罢。这几日我辈冷眼旁观就是,看萧显谟近日风光究竟如何。须知道爬得越高,跌下来也是越重!”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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