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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红萼城中红萼花,何以契阔


  三月的时光转瞬即逝。

  卿哉便寻江水不得,对于江水的突然离去百思不得其解,然而他还是试探着寻找。

  自那一日江水握住他的手,翻身上马与自己同骑策马,这三个月他如约带着江水看了所有可以看到的江湖。

  于藕花深处钓鲈鱼,沽满霜叶笑游侠儿,搅起九州千水月,兑酒当醉歌。

  江水从一开始的好奇酒味,到发现她天赋异禀,百杯不醉,与卿哉很是畅快地痛饮了许久。

  她有时端着烛灯在三更时敲门,指着好圆明月说,今夜月明,何不痛饮快哉?眼眸比明月更璀璨。

  有时遇见赖上来的卖花姑娘,她也不气恼,只在冬日偏叫小姑娘卖花期在春的梨与海棠,却也在小姑娘郁闷时主动将一篮子花买下。

  有时她瞧着意气拼刀剑的少年侠客,会饶有兴味地停着脚步端详,时不时还要和自己轻声说哪里身法有问题,哪里劲道稍显不足。

  ……

  而今早醒来他蔻响隔壁厢房的门,等待许久都没有等到江水的那声回应。

  试探性地推开门,却发现门不过是虚掩着的,屋内空无一人。

  卿哉踏入屋内将那被空瓶压着的信纸拿起,上面是女子纤瘦却沉着痛快的四个字“珍重勿念”。

  没有缘由与结果。

  前一夜他还在谋划着下一地该带她去洒金山,看那山间落日的余辉洒在江水肩头。

  如今却找不到她半分踪迹。

  这里是北方的一座小城,名曰红萼城,苦寒干燥,终年飞雪。

  以雪树银光之动人闻名于天下间,更因飞雪虽俏却雪树从不生花而多了惋惜的色彩。

  江水听闻有这样的红萼城后,有刹那的神色变化,被自己看在眼中询问后才说:只有飞雪无有花红,偏偏叫这个名字,有种动人的神韵在个中。

  正是因为这一句话,让卿哉知道江水其实对这个红萼城的神韵很是向往,他这才敲定来这红萼城的行程。

  谁知……

  卿哉握着手中的锦盒,脚步逐渐加快,走过一个个街道。

  “这位大娘,你可看见过一个青衣带着面纱手持双刀的姑娘?”

  “敢为小兄弟,不知可曾看见过一个青衣带着面纱手持双刀的姑娘?”

  “大伯劳烦问下,有没有见过一个姑娘,青衣带着面纱,带着双刀的?”

  “这位大姐……”

  “大哥留步……”

  “小朋友……”

  步履匆忙却没有章程地走街串巷,卿哉一直都没有找到江水的踪迹,不由得心急如焚。

  两两相伴回家的村妇与卿哉擦肩而过,蓝衫的那个笑得眼睛眯起,摆摆手:“诶呀,谁叫我家那口子起的早呢?”

  另一个口中不无羡慕:“这可是难有的福气啊,平白捡了这么大一颗宝石珠子,你家可要发达了。”

  蓝衫的故作谦虚:“嚯,按在刀把子上的谁知道值几个钱?那些江湖人揭不开锅的多的是,万一要是假的,那也不值钱了。”

  “什么刀!”

  被陡然站在自己面前的男子吓到,蓝衫村妇唬了一口气:“嘿你这小伙子怎么神神鬼鬼的?”

  眼珠转了转搪塞到:“什么刀?我哪知道什么刀?”

  刀柄按有宝石的,难道是江水的青昙刀?

  卿哉不由分说,追着拉袖溜走的村妇而去:“大娘!”

  那两个村妇念叨着遇到了什么东西,蓝衫的疑心是刀主人,更不愿多说小跑着就回家。

  刚进院门就看见自家那口子坐在院子里,拿着一把锉刀比划着,想把早上捡来的刀里的宝石撬出来。

  “臭东西你干什么快进去!”

  “大娘。”

  村妇气急败坏的话语和卿哉克制怒气的声音同时响起。

  看着那把熟悉的刀,卿哉目光犀利:“你们从什么地方拿来的这柄刀,剩下的那一柄在何处。”

  村妇死也不愿开口,卿哉心中急切,将手中風锁剑展出:“我用这把剑换你的刀,还有你在我刚才的两个问题。”

  那挫宝石的男人有些心动,可村妇却不乐意:“你这剑光秃秃的,没个装饰,不是金不是玉的,值个甚么钱?”

  然后颇为自得:“不换!门都没有!”

  价值连城到当今摄政的逸王都想要得到的,不值钱的風锁剑。

  卿哉着急:“那你们要如何才肯换!”

  又说:“我无意伤二位性命,但二位也不要欺人太甚!”

  从来都是翩然君子的卿哉第一次放狠话,有些别扭,可他急切之下上前踏去多步抽剑出鞘:“若二位冥顽不灵,执意要拿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招惹上杀身之祸也怨不得旁人!”

  那村妇被明晃晃的剑光吓到,颤颤退后几步惊魂未定:“你你你!我们会报官的!”

  “报官?”

  卿哉索性将風锁剑指向她喉头,“二位以为能够报官?”

  “总,总是要有些金子银子翡翠玉什么的,才好,好换的?”

  卿哉来得匆忙,没来得及带包袱,自然没有什么金银在身上。

  他咬牙将锦盒拿出,取出一双莹润剔透且雕功极好玉镯来,拿在手中:“这个够么!”

  ……

  白雪频回灵光满,万里流风逐刀开。

  卿哉握着青昙刀的一柄,走到这株树前,半跪在地上,用手挖开埋在刀上的雪块,而看着刀身末入树根的另外一把青昙刀。

  早上农夫偶尔路过看见两把刀,贪念作祟将地上的那把捡起来,又试着拽这把,可实在埋得太深无法拿出。

  他于是先把地上的那把捡回家,又趁着四下无人用雪把拿不出的那把埋住做上记号,预备等天黑无人的时候再来偷偷扒回家。

  卿哉保持着半跪的姿态,浑然不顾半身入雪,伸手去握青昙刀,而后完整拔起。

  普一拔出,树根链接树干簌簌掉下满树的白雪来,卿哉恍然抬头,看见满树鲜艳的红色。

  万里飞雪,天地一色,只有此树灼灼胜火。

  ——卿哉你这般看着我做什么?我也不是故意捉弄她。

  ——卖花的不知道,我却知道叫冬日开出春日海棠的方法来,真的。

  ——找一个内力深厚且熟知草木药理的人,以自身内力为饵,循着树木脉络而养,便可在簌簌白雪之中叫雪树开出红花来。

  当时笑容还在眼前,亘古雪城莽莽,卿哉看着树上如泼洒满树鲜血的红海棠纷繁,泪如雨下。

  “何以致契阔,绕腕双跳脱。”

  卿哉一字一句道。

  他用预备在今日认真交给江水的信物,那对玉手镯,换来了这对青昙刀。

  以及千百年来,唯一一树开在红萼城的红萼海棠花。

  莫非你还是服下了银零落?你当真是一心求死么?

  “江水!”

  他撑着刀半跪在地哽咽难以,却不知昨夜江水也是用着与他一样的姿势,将所有的内力全都输送到这株从未开花的海棠树躯干之中。

  他一心只想知道,纵然江水已死,她的芳躯又在何处?

  他怎能忍心让江水曝尸荒野?

  “江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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