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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五章 心血万里泽青阳,落子雷霆


  如果山塌地陷,星辰燃,江水眠,人间怪诞,鸿蒙初开。

  那么光怪陆离中,便没有人能够看见我向你伸出的手。

  它握着一朵细小的花。

  “可是没有如果。”

  “你们不服气,不认我这个主帅也不打紧。”

  晏洗兵索性摔破酒坛,挑起怒燃的篝火于枪尖,挑衅对着所有人道:“老娘就是你们的主帅,但凡有人自我枪下能走三招,这主帅的位子便归他!”

  众多士卒看着这个到自己腰间的小女孩这般好爽,不由咽了咽口水。

  众人相互对视,也不管她先前与破微君惊天一战的风采,群起扑了上去。

  晏洗兵见此哈哈大笑:“来战便是!”

  那一夜,大半个军营的将士都被修平将军打得怀疑其自己是不是个男儿。

  随行的余穷将她的醉态看在眼中,无奈笑笑。

  等到晏洗兵后半夜迷迷糊糊醒来的时候,猛然看见余穷眼光炯炯趴在自己的床边还被唬了一跳。

  “余穷你在这里干什么!”

  她扒拉紧自己的小被子,“黑灯瞎火里你眼睛亮得像野狼一样,怪吓人的。”

  “你才像狼呢,只知道撕咬,不给自己留活路是不是?”

  余穷看她还有力气顶嘴,倒也嘴皮子伶俐起来。

  晏洗兵知道自己的伤势瞒不过她,嘿嘿一笑,只想揭过这个话题。

  “余穷你——饿么?”

  抱胸半晌等来这么一句拙劣的转移,余穷险些被她蠢笑了却只是板着脸阴阳怪气:“我哪敢饿呢?万一吃饼噎死了,怎么办?”

  晏洗兵瘪嘴:“诶呀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诶。”

  “阴阳八卦之术你懂还是我懂?还不吉利呢,我看你呀就舍不得让自己吉利。”

  见她要起身,余穷先眼疾手快给她垫了个软和些的垫子在靠背处,晏洗兵“嘶——”了一口气。

  余穷看了半夜早也困了,若是她再不醒,过会儿自己就要动手把这小妮子推醒喝药了。

  她手中那碗药还泛着热气滚着泡泡,晏洗兵是对余穷这一手煮药绝活怕了,谄笑着往后缩:“余穷,我困了,你看这药还烫不如留着明早喝可好?”

  原本想晾凉了再给晏洗兵喝的余穷见她居然这般抗拒,皱眉道:“怎么,喝我的药委屈你了?”

  又故意做样子吹了吹,便递过去:“现在屿尚滴水成冰,一夜过去怎么喝?何况这药便是要热时喝才好。”

  晏洗兵苦哈哈接过碗,踌躇半晌熬不过余穷几乎要杀人的眼神,只得一口闷下去。

  余穷这才满意。

  这药热时喝固然好,却也比冷时酸苦百倍,晏洗兵知道厉害一口喝完就和砍头一骨碌般爽快。

  看她小脸皱得和什么一样,余穷伸手拿过碗。

  向里面看一眼:“还有些残渣没有饮尽……”

  晏洗兵连忙讨扰“余穷,好余穷~

  挂了半天脸的余穷这才开了颜,她斜了眼晏洗兵,笑道:“好——总归我日日都在,你明天还是逃不掉的。”

  二人吵闹一番,压低声音叽叽喳喳了许久,天还不曾蒙蒙亮。

  “不说这些了,”晏洗兵沉稳下来,“三日后开关迎敌,你不许上战场。”

  “我这么一尊大佛修平将军请来只是当军医的?”

  晏洗兵小声嘀咕:“又不是我要请。”

  余穷不和这个小丫头计较,她只道:“储昭他知道你和那人一战必然伤了根基,还要一人抵御三国连兵,才叫我来帮你的。你即便是不领情,我可也是不会走的。”

  “余穷,好余穷,好姐姐,”晏洗兵央求道,“你四体不勤,怎么上战场?”

  余穷敲了她的脑袋:“你以为你可以肆意厮杀?你是主帅,也要坐镇军中不可妄动,我陪在你身边替你查缺补漏有何不可。”

  闻言晏洗兵一呆。

  “我来屿尚是要杀敌的呀?”

  她急了:“我要杀敌的呀!我可以以一敌百凭什么不让我去!”

  “主帅被擒连累三军,护卫皆斩,你不要命人家可还要命。”

  “不过——”余穷笑笑,“如今天下谁不知修平公主力战破微君的威名,储昭说了,你不必拘泥这些。”

  晏洗兵当下高兴起来了。

  “是修平将军,我现在是将军,正儿八经的将军呢。”

  虏尘太清回雁阵,诛寇濯缨当修平。

  余穷将“修平将军”这四个字念了念,末了一笑:“你这封号,当公主时略嫌生硬不甚好听,当将军却正是合适,有气魄。”

  自然如此。

  早在听闻她是天生将星的第一刻,将孽凰斩杀于笼中,泼血满脸的储毓就有了让这个小姑娘成为旸国将军的想法。

  只是——

  储毓看着屿尚大捷的消息吐出一片鲜红血于战报上,玉台忙递上药却被她兀自推开。

  只是她没有想到会这么早。

  “玉台,今日是哪一日?”

  “回禀公主,今日是二月廿三日。”

  储毓强撑着想要起身,玉台满心心疼地搀扶着她走到窗台边。

  “今日是那个孩子的生辰,本宫答应了要为她行笄礼的。”

  玉台道:“是修平小殿下么?小殿下她如今远在屿尚,为公主分忧,必然不会责怪公主。如今屿尚大捷,旸国大难已然解了大半,公主您!”

  “已然解了大半?”

  储毓伸手抓住窗边博古架上花瓶的边缘,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旸国若想千秋万代,便要有千百万年的忧难,何有解难一说!”

  玉台慌忙之间只得跪下:“公主,玉台失言!”

  储毓呵斥道:“不许跪!”

  “公主!”

  “玉台,本宫命你起来!”

  风雪打在窗台上噼啪做响,一似两军阵前鸣鼓,一似春来家家点炮竹。

  凄惶地翻开新的篇章。

  玉台只得听命起身,储毓瞧着窗外风雪肆虐模样,如大国手持白子,落子雷霆,乾坤尽皆莽莽。

  储毓笑笑仿佛想起了什么:“你不是有个乡野师兄么,两情相悦,夜里偷来见你还被当做贼子打了一通。”

  “他待你有心,你若是也有意于他,本宫便做媒成全你们二人。”

  玉台只是用力缓缓摇头:“玉台哪里也不去。”

  她道:“本宫旦夕死,本宫知你早便想去追求武道,那是你可以自去,若是有心,每年忌日无论身在何方,冲旸国皇宫方位遥遥一拜即可。”

  玉台忍不住红了眼眶:“公主,玉台不愿追求什么武道,只愿毕生追随公主殿下。”

  储毓却叹了口气:“别傻了。”

  “本宫有什么好追随的?”

  “可叹本宫筹谋一世,摄政也,揽权也,偏资质驽钝,学尽心术权谋却堪不破帝王权衡,命数不看偏逢贪狼。”

  储毓伸手接过一点冰凉的雪花,不其然想起多年前踌躇满志,赢了最后一场权谋,将昭儿变成旸国君上的那一日。

  她对着老去的皇叔,说——

  青阳开动,根荄以遂,膏润并爱,跂行毕逮。

  她在心头这样想,也缓缓读出来:“青阳开动,根荄以遂,膏润并爱,跂行毕逮。”

  玉台也想起那时公主的百般诡辩,无人可破,却在行煌煌正道之上越来越力不从心。

  她缓缓落下泪来,又连忙擦去。

  储毓念着念着,忽而咳出一滴血来,将手上晶莹雪染上白红夹杂的粉色。

  淡如胭脂。

  “愿以心头血,万里泽青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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