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哎，大家快来看，她走路好搞笑啊！哈哈哈哈！”

　　班里忽然爆发出许杰响亮的笑声。虽然大家都知道许杰说的是谁，但还是纷纷抬起头看着走进来的这个女生。

　　丁玲，班里个子最高的女生，有着一头乌亮的长发，皮肤白皙，但因体型微胖，看起来就像个雪白的奶球，走起路来显得极为不灵活。

　　一开始加入到这个班级的时候，丁玲并没有成为许杰等男生取笑、攻击的对象。至于后来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这还要从一件小事说起。

　　一日晚自修的课间，八（1）班的教室里却异常安静，学生们正在认真地进行文言文的默写，但讲台上并没有老师予以监管。

　　“哇！什么东西好臭啊？”

　　只听见教室的后方传来一声极为响亮而夸张的惊呼，惹得埋头苦写的同学都一一转过头去一探究竟。

　　发声的源头是班里一个高个子男生，平时酷爱打篮球，和许杰那帮小混混玩得特别好。此时，他正用手捂着自己的嘴巴和鼻子，用一脸嫌弃的表情看着旁边的女生，说道：

　　“丁玲，这臭味是不是从你身上发出来的？”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到了这个被点名的女生身上，只见她抬起已经涨得通红的脸，用着蚊子般细小的声音辩解道：

　　“不是我，我不臭，可能是后面的垃圾桶。”正好，这对同桌被安排到了靠门这一排的座位，简直要和放在墙角的垃圾桶来一个亲密接触了。

　　“不对，这绝不是垃圾桶的味道！肯定是你身上发出来的！不信？你们可以到她边上闻闻！”

　　似乎是为了证实自己的说法，这位男生还真的“身体力行”地凑到此刻已经极度窘迫的女生旁，大概靠近不到2  秒，就立马动作幅度极大地跳开，并且用着坚定的语气喊道：

　　“就是她！你们过来闻！她身上巨臭，肯定好多天没洗澡了！”

　　这时，几个好事的男生果真响应“号召”，嬉皮笑脸地从座位上起身，凑到后面，但还不敢真的直接去“一闻究竟”。

　　“哇，果真臭！你们看，她手上还有一道一道的黑印，超级脏！”几个男生中的带头人——许杰，首先发起了他的“进攻”，并且以此为乐。说完，还对身边的人各种挤眉弄眼。

　　“说得没错！我坐在她旁边，好几次都看到她把手藏在桌子底下偷偷搓‘虫’。噫！恶心死我了！”那位男生似乎是因为受到了同伴的鼓舞，更加肆无忌惮起来。

　　“不是，我没有，我只是在擦汗！根本不是你说的那样！”女生此刻也被激怒了，鼓起勇气，以一人之力反驳着，但眼泪早已不争气地流花了脸。

　　“林雅，你平时都跟丁玲在一起玩，你说，你有没有闻到她身上的臭味？千万不要包庇她，老师教我们要诚实的哦！”忽然，许杰将话语权交到了一个坐在前面第二排的女生手中。

　　班级里一片安静，气氛也显得有些紧张和诡异，每个人似乎都是看客，但都吊着心，总想着千万不要把自己牵扯进去才好。看过，也就算参与了，这件事也就可以过去了。

　　因此，这位被点到的女生颤巍巍地站起来，表现得很为难。大概过了“漫长”的一分钟等待时间，只听见丁玲首先发声：

　　“小雅——”

　　还未等她说完，林雅似乎被解开了穴道一般，努力挺高音量，说道：

　　“她——她确实有时候身上会有点臭，但不是一直，就是天气热的时候会有味道。”

　　听到好友的答案，林雅的脸上似乎现出了一丝灰败的颜色，瞬间没有了任何言语。

　　“我知道，我妈妈说这是狐臭，从腋下发出来的。尤其是天热出汗多，味道会很浓。”不知是哪位“看客”，在人群中如“及时雨”一般补上了专业的知识点介绍。

　　“你们看！我说的就是实话！刚才竟然还不信我！”此时，那个最先发现“新大陆”的男生满脸都是骄傲的神气，就跟自己刚考了100分一样。

　　“我跟你们说，以后谁跟丁玲玩，肯定会被熏死，说不准，自己也会被传染上这股臭味！”许杰慎重其事地对此下了一个结论，并且还招呼着围过去的那些男生马上回到座位上。

　　“谁想跟臭人一起坐啊！”刚才的这位男生边说着，边把自己的课桌和丁玲的拉开一定距离，而且是移了又移，就差跟第二排的最后一桌并在一起了。

　　这件事就这样喧闹而冷静地发生过去了，随着下节自修课的到来，没有一个人表现出异样。看守自修的老师更是探听不到任何这开在角落里幽暗的恶之花，无声无息，肆意生长。

　　从此以后，丁玲的日子越来越难过。她因为在走路姿势有点特别，向前走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前倾，脖子带动脑袋一晃一晃的模样，被予以了极大的讥笑。

　　“大家注意了！我们班的臭人和怪人来啦！快快避开！”总有男生迫不及待地跳出来说话。

　　一开始，丁玲会显露出很气愤的表情，但渐渐地，她似乎对外界的这些“攻击”变得麻木、无视了。他们笑他们的，自己走自己的，依然倔强地昂起头从常常的过道中走过，一直走到自己的座位上。

　　一路上，会有注目，似乎也有投来几道同情的目光，但依旧无人发声。那位曾经的好友，也奔向了别的女生阵营。至此，丁玲孤身一人。

　　后来，那些青春期躁动，无处释放内心的那股邪恶之气的男孩子们，对丁玲的做法越来越放肆。他们会恶趣味地去在背后拉这个女孩的头发，会在她低头写作业时向她扔一颗又一颗的纸团，会把教室里的垃圾全部都扫到她的桌下，会在自修结束后偷偷把她的书丢到垃圾桶里……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等到闻尔自己当了一名老师，她才慢慢意识到：教师的力量真的不是万能的，他们会看不见、听不到教室这样一个小小空间里上演的许多事。因为学生之间的交往蕴含着太多的隐秘因子，它们会消无声息地发生在那未知名的地方，即使在学生层面甚嚣尘上，却根本无法到达老师的探求范围之内。

　　在那令人怀望的学生时代，欺负不会发生在盛若琛、杜斐这样学习优异、老师宠爱的三好学生身上，即使他们行为独特、个性鲜明，依旧是受人崇拜的对象；当然，也很难投射在闻尔、叶子这样安安静静、没有存在感的人上，或许偶有一点委屈，但忍忍也就过去了。

　　这朵恶之花最终会开在丁玲这样的人身上，吸足生命的养分，恣意盛放。他们学习不好，不善与人沟通，身上还有一些“不同”，而恰恰是这与旁人的不同紧紧地缠绕住它们，最后“杀死”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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