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今生初相见
残雪融尽,候鸟归来,春树吐新芽,百卉焕新生,漂亮的小院门边都是茂盛的绿萝,虽是没开花,但从屋里传出来的淡淡暖香却也足够让人心情愉悦。
易欢喜打了个哈欠,清亮水润的眸子里泛着点点泪光,因为初醒还带着倦意的眼尾微微下垂,将原本冷然娇媚的一双眼显得温软又无害,挺翘的鼻尖蹭了蹭被子,嘟起唇不高兴地将小脸再次埋进绵软的绣枕中,背过身去紧了紧怀里的布偶兔子。
贴身婢女秋桃望着她倾泄下来铺在床沿的黑发,笑着蹲在床边耐心地哄她:“姑娘,姑娘?厨房刚送来你最爱吃的芋子糕和水晶饺,起来吃一点吧?”
易欢喜抱着兔子翻了个身回来看秋桃,过了许久才不情不愿地坐起来,往桌子上张望,轻薄地亵衣有些乱了,歪着挂在主人削薄圆润的肩膀上,堪堪遮住一副好身形。
秋桃连忙将小桌和食盒端过来,打算在床上给自家姑娘用膳。
这是不合大家闺秀礼仪的,但三年前的易家大小姐讲究,如今的易家大小姐却是能好吃好睡便让人高兴了。
易欢喜又打了个哈欠,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任凭两个贴婢女给她梳头净脸换衣裳,有些神游。
秋桃动作麻利地给易欢喜整理好,看着她优雅缓慢用餐的样子,如今虽是心智如七八岁的孩童,但多年来的闺秀举止倒是没有变,恍惚间似乎回到了自家姑娘还未曾跌落山崖时的日子。
那时她是名动宣州的才女,多少公子羡慕死了那与易欢喜自小定下娃娃亲的唐放,可三年前那一场意外,曾经的才女被人暗地里嘲笑是个傻子,就连原本春风得意满心欢喜等着娶她的唐放也露出了真面目,又肖想易欢喜的美貌和易家的财富,又想降妻为妾娶别人掌家,算盘打得噼啪响。
秋桃悄无声息叹了口气。
易欢喜抬眼,不明所以地安慰她道:“秋桃不要不高兴。”
秋桃给她添了一杯花茶,笑着摇摇头:“小姐好好的秋桃就高兴。”
今日要去万福寺上香,易欢喜刚过了十五岁生辰,这便是能出嫁的姑娘了,但早就定下的婚事却因为唐家背信弃义而被易家老爷拒了,唐家上门软磨硬泡好些日子,真是烦不胜烦,易老爷特意让女儿以上香之名出去散散心。
出发不多时,秋桃和另一个婢女就在喝了小桌上的果茶之后,似是困极了,趴在小桌上睡了过去。
易欢喜左右看看,觉得有些无聊,便也端起茶慢慢啄,清甜微酸的口感很合她胃口,她忍不住多喝了几口,拉着腿上的那张毯子,堪堪盖住两个婢女的身子。
秋桃说过,不盖被子睡觉会着凉的。
宽大的浅色毯子纹理规整,绒毛柔软舒适,是易欢喜常带在身边的,抖开之后露出白色的里衬,易欢喜的目光被一只黄色带着红褐色斑点的蜘蛛吸引住了,蜘蛛一动不动趴着,身上有短而密的绒毛,不似平时所见的那些又黑又瘦丑丑的,它看起来有些莫名的乖巧又可爱。
但懂的人一眼就能看出来这种蜘蛛是生活在深山里的,身上有剧毒,是个能致人死亡的“杀手”,最重要的是,它不应该出现在这儿。
但易欢喜并不知道,见那蜘蛛似是睡着了,她好奇地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它身上的绒毛,然后猛地缩回来,见它还是不动,索性小心地拿起来放在手心里仔细看,觉得煞是有趣,拿出手帕给它盖上,又轻轻拉动几下,露出蜘蛛小巧的脑袋,喃喃自语道:“你也睡着了么,给你盖小被子。”
人人避之不及的毒物,此时乖巧地任她翻转把玩。
不知不觉间,马车已经渐渐停了下来,车夫和家丁却没有出声,婢女还在睡,易欢喜紧了紧布偶兔子,觉得有些慌,刚要开口问,有人撩开车帘,将身子探进来。
是唐放。
易欢喜往后缩了缩,还小心地把蜘蛛护在手帕里。
唐放眼中带着欣喜和狂热,见她睁着眼睛瞪向自己,只以为她没喝过那被人提前下过药的茶水,反正只要两个婢女昏迷了就行。
他伸手拉住易欢喜的袖口,用力攥住,易欢喜怎么也甩不开,眼中带上了不解和焦急。
“欢喜,欢喜,我好些天没见到你了,让我看看你。”
易欢喜抵不过他的力气,被他拉出马车,大步往前走,车帘上那微凉的布料从住人指尖划过,没有给她任何依靠。
她回头看,只见家丁和马夫都七扭八歪地睡着了,只剩那两匹大黑马吹着鼻子低头啃食地上刚冒头的新草,并不知道主人已经遇到危险。
唐放眼神放光,他的马车停在不远处,今日特地乘了唐府最宽大舒适的马车,早早命人放了厚实的软垫和被子,还备了一杯专门给她用的酒……
“秋桃!大马!秋桃……”
易欢喜想抓住身边的树枝,可唐放力气比她大得多,初春刚抽芽的枝条轻飘飘从她指尖划过,被扯下半片叶子,她仿佛失去了最后一点依靠,从抗拒到害怕,声音带着哭腔:“放手,你放手……”
见对方并不松手,步伐还越来越快,她伸手去扯他的袖子,打他的手,却是毫无作用,转眼到了唐家的马车旁,唐放转身,双手扶住她的肩膀,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声音里带着兴奋,易欢喜却觉得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欢喜,你爹不同意你嫁给我,但我知道你是愿意的对不对?没关系,我有办法让他同意的……”
易欢喜认识唐放多年,却是第一次觉得如此厌恶他,他的话让她觉得毛骨悚然,见唐放还越凑越近,两只睁大的眼睛像吃人的野兽一般盯着她。
当易欢喜感受到他想要将自己带上马车的意图后,那种害怕到达了顶峰,趁唐放矮身要拉她手臂的空档,易欢喜不管不顾地把手里的东西都往唐放身上丢,有那只布偶兔子,还有那方轻飘飘的手帕。
唐放放肆地笑着接住那只带了暖香的兔子,又伸手去接那方帕子,轻佻地道:“原来欢喜是想给我定情信……啊!!”
那只看起来温顺的蜘蛛像是睡醒了一般,在碰到唐放的一瞬间,突然狠狠咬住了他的手,毒液随之注入他体内。
唐放抬手一看,瞬间毛骨悚然,慌乱地用力甩手,想把蜘蛛甩掉,但它咬得太牢,唐放最后不得不把手放在一旁的树干上狂蹭,这才终于让蜘蛛放弃撕咬,逃之夭夭。
唐放忍着剧痛去追跑开的易欢喜,他的伤口必须马上处理,但为了方便自己行事,他已经支开了家丁,现在只能先把易欢喜抓住,再收拾这个烂摊子,否则一旦败露,将是个大麻烦。
易欢喜跑得不如唐放快,被粗暴地往后一拉,慌乱间扯下头上的发簪,不管不顾地朝他脸上刺了过去——
“啊——!”
这声凄厉的惨叫吓到了易欢喜,她害怕地后退,看着猩红的血从唐放那只捂住眼睛的指缝间流下来,另一只淌着黑血的手还伸长了想来拉她,忍了很久的眼泪终于掉下来,吓得慌不择路地转身就要逃跑。
只是一转身,却正好撞进了一个宽厚温暖的怀抱里。
易欢喜一愣,随即感觉到对方又收紧了手臂,刚想推开,这人清冽磁性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别怕,不是你的错,我们回家,回家……”
凌麓舟手臂收紧,眼中有难以自控的泪水摇摇欲坠,前世身体被蚕食得只剩一身皮肉,日夜虚弱疼痛时他没哭;被帝后囚禁起来割肉取蛊时他没哭;眼睁睁看着太子利用自己重获健康,以命换命时他没哭,就连前世为了保护易欢喜将她送走也只是欣慰的苦笑和心酸,只有现在,重新把这个陪伴自己度过最后时光,愿意用自己的命救他的姑娘拥进怀里,珍宝失而复得时,他才终于落下泪来。
他的话和拥抱莫名安抚了易欢喜内心的惊慌无措,但这个拥抱太突然,情绪太浓烈,声音也是她从来没听过的,所以仍是努力地想将他推开看看是谁。
抱住她的人过了许久才冷静了一些,不舍地松开双手,眼眶泛红地矮下身子与她平视,易欢喜这才看清他的脸。
只见对方面容清朗如月,剑眉星目,原本是冷淡矜贵的长相,此时却是十分生动,眼睛里带着狂喜和疼惜,笑意从嘴角蔓延到眉梢,这浓烈的情绪快要让易欢喜无法呼吸。
易欢喜愣愣地后退一步,一时不知道该做什么,说什么。
凌麓舟也知道她此时内心彷徨无助,用衣袖轻轻拭去她眼角的泪,任由易欢喜缩进马车里。
家丁和两个丫鬟还没醒,她拉着两个婢女的手,用力摇也没有把她们摇醒。
她觉得有些晕眩,兴许是唐放赤裸粗鄙的视线令她倍感不适,也兴许是浓烈的血色和气息刺激了她。
凌麓舟过了好一会儿才轻轻撩开车帘,看到的就是她眼眶含泪的委屈表情,她本就生得娇美无害引人怜惜,小脸上不知怎的也蹭上了点血迹,鼻尖微红,贝齿轻咬着下唇,袖口和前襟零星盛放着几朵血花,衬托之下更是可怜极了——若非亲眼所见,谁能想到那血迹是她刚才戳瞎了别人眼睛才染上的呢?
凌麓舟握住车帘的手不停颤抖,手心里精致尖锐的绣枝挂钩使他的掌心传来阵阵痛感,这提醒着他,眼前如此鲜活灵动的女子,是真实存在的。
易欢喜短短时间内两次被男人擅自撩开车帘,可凌麓舟的眼神不似唐放那样带着恶意和轻慢,他眼神里情绪很多,又满是让人招架不住的侵略感,却神奇地不让人生厌。
易欢喜往后缩了缩,迟疑地不敢说话。
她的动作让凌麓舟理智回笼,明白不能表露太多,见她一直拉着两个婢女,他眼风一扫就看出来是怎么回事,深吸一口气,尽量平静地点明:“她们被下药了。”
易欢喜没太明白被下药是什么意思,手指又紧了紧。
见她还是害怕自己,凌麓舟克制地退后一步,看着她认真道:“别人伤害你的时候就该想尽办法保护自己,那时候你做什么都没错。”
听到这句话,易欢喜眼睛发亮地抬头看着他,这话和哥哥说的几乎一模一样,哪怕是很多年前说过的,方才唐放伸手禁锢她时,她也满脑子都是这句话,被人肯定后,她突然没那么害怕了。
趁着手下给易欢喜的侍婢解药的空档,凌麓舟回头去寻刚才的白衣男子,却是只留下地上一摊血,人已经不见踪影。
想起上一世此人将易欢喜当做礼物送给自己时那副谄媚的恶心模样,凌麓舟脸色更冷,对远处的侍卫比了一个“灭口”的手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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