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章 途穷(五)
这问话实在是十分失礼,便是皇帝对朝臣,都没有过问得这般细致的,谢琰果然面露不豫之色,摸不准他是来找茬还是怎么地。
庾准连忙替他道歉,恳切地对谢琰说道:“我兄弟二人的出身,想必您也知晓,我庾氏自然是同谯国桓氏不共戴天的,只是我兄弟二人势单力薄,不能撼动他分毫罢了。家弟这般相问,虽是无比失礼,也是因担心您同那桓玄私交深厚罢了。”
谢琰此时慢慢听出些门道来了,便含笑答道:“琰方才已然告之两位了,我同那南郡公只是泛泛之交罢了,昔日在荆州,在下亦曾与他有些往来,因此如今才说得上几句话罢了。”
虽然昔日曾在荆州有过往来,却仍是泛泛之交,并且谢琰面上的表情并不像是在缅怀昔日那段时光,倒像是往事不堪回首的样子。
反应较快的庾准已经明白了过来,这谢家同桓家只怕不仅只是泛泛之交,只怕还是曾经交恶的,那也难怪啊,昔日谢安身份低微时,曾是大司马桓温的座下之臣,而桓温谋逆之时,谢安亦是联合王坦之,一齐把持住先帝司马昱,没让他的阴谋得逞,因此这两家结怨已久,怎么都不会有亲密的交情。
头脑略嫌简单的庾楷听谢琰这么说,正想拉着哥哥告辞,却被庾准按住阻止了。
庾准和谢琰之前已然饶了半天的圈子,此时心中疑虑尽消,便就今日朝堂之事问道:“谢家郎君可知,今日为何皇太后会想起命您带兵去会稽王府上?”
谢琰还真是不知道,来去匆匆,没来得及同旁人交谈,因此他便答道:“琰实是不知,却是为何?”
庾准见他果然感兴趣,也不卖关子,老老实实地答道:“正是那南郡公桓玄向皇太后举荐的,而众臣亦是因您父亲名声极佳,因此无人反对。”
谢琰表情顿时一滞,此事实是不妙。
今日之事,萩娘以为这是个绝佳的机会,自己也颇为认同。然而既然是桓玄举荐的自己,只怕此事颇有蹊跷,桓玄此人来意不善,这般行止,必不是为了抬举自己的,其中多半是有所图谋。
见他明显有些忧虑的表情,庾准更是肯定了自己的猜测,继续说道:“桓玄此人,阴狠决绝肖似乃父,却没有桓温的容人之量。他这般举荐于您,必是不怀好意,只是我兄弟二人猜不透这背后的奥妙罢了,还望将军善自珍重,莫要着了旁人的道却仍是不自知。”
谢琰自然是要承他兄弟二人的情的,他很是客气地答道:“多谢两位特地前来相告。”想起之前这庾氏兄弟二人攀附会稽王的行径,他接着说道:“想来南郡公此举亦是针对会稽王,却不知今日殿上为何两位却并不曾为会稽王辩解呢?”
庾准犹豫了一下,这个问题却是不好回答。
他弟弟庾楷却是心直口快,愤愤地答道:“会稽王虽有广纳贤才的名声,实际上却只提拔那些爱说好话,没什么真才学的人,我与我兄长不愿做那起子阿谀奉承的小人,这才得不到会稽王的重用。”
如今之势,唯有会稽王和太原王氏两方最是权贵,因此谢琰又似是漫不经心地说道:“听闻太原王氏的嫡子王恭,也正在征召有为将之才的士族子弟,两位不曾去投效吗?”
庾楷毫不犹豫地答道:“王恭其人没有容人之量,总觉得只有自己的意见才是对的,又不同下层军官亲近,这样的人岂能为将?其妹王法慧面上宽和,实则亦是诸多算计,后宫多年无子,难道不是王法慧容不得其他妃嫔的缘故的吗?”
庾准亦说道:“王恭性情过于刚直,只怕难以接受我兄弟二人弃会稽王而转而投向太原王氏,我兄弟又何必去枉做小人。”
谢琰听闻两人说完,并不说话,而是微笑着端起手中的茶杯,抿了一小口茶。
庾氏兄弟见谢琰端茶,不由得有些着急,庾楷忙道:“谢将军难道不想知道我兄弟二人的来意吗?”
谢琰惊讶地问道:“难道二位不是特意来提醒在下小心南郡公的吗?”
庾氏兄弟面面相觑,心道这谢氏琰郎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若是双方心照不宣的话,谈话自然是水到渠成,而其中一方显然是不接自己的话茬,庾准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尽力再尝试一下,他诚恳地对谢琰说道:“虽然郎君目前正在居丧,却仍是接受了皇太后的诏令,显然是心怀朝堂的。再看如今的局势,新帝年幼又资质平庸,只怕便是年事渐长也无法独立处理朝政,可以这么说,如今是最佳的‘挟天子以令诸侯’的时候,而太原王氏已经这么做了,皇太后这个身份也确实是最名正言顺的。”
谢琰点头表示赞同,庾准受了他的鼓励,心中稍安,继续大胆地说道:“然而太原王氏掌权对于士族来说却不是一件好事。会稽王当政时,重用寒士,因此所有的世家都放下了往日的纠葛,全都一致对外地反对他,所以会稽王虽然有实权却实在成不了事。而太原王氏本就是出身士族,王恭与王法慧都没什么容人之量,自然只会重用与之世代交好的其他几大士族,像我们庾氏这样同太原王氏没什么交情的,只怕要长期被排挤在外了。”
最重要的是,南郡公桓玄已经投向了王法慧,因此庾氏一族是绝不会和他上同一条船的。
这样的话他们俩虽然没说,但是旁人很难不联想到桓氏和庾氏的恩怨。
谢琰听他剖析的这般细致入微,又毫不避讳,自然也不好再绕圈子说话,而是问道:“那么,您打算怎么做呢?”
这问题庾准和庾楷来之前就讨论过,因此他毫不犹豫地答道:“我兄弟二人仰慕谢相风采,只恨当时年幼因而无缘相投而已。而我庾氏宗庙所在本就在北地颍川,我弟弟亦是能文会武,因此我们愿任凭谢家两位将军差遣。”他想了想,又说道:“庾氏闺中尚有我兄弟倆嫡亲的胞妹,年十二,愿许给谢家嫡系子侄为妻,两家结为姻亲,如此我们兄弟二人也可安心。”
若是他无缘无故来投,又什么都不索取,谢琰也未必信他们,如今他们倒像是什么都想好了的来的,两家门第相当,结为姻亲也不是不可以,他不由得沉吟,思索着与庾氏交好的利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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