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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四十八章 霁雨(四)


  窗外,正是黄昏时分,倾斜的阳光已是摇摇欲坠,金色的余晖洒落在涟漪阵阵的水面上,如同油画一般晕开了一片细碎交错的色彩。精致古朴的亭榭廊檐本已被染成了金色,倒映在水中,显得十分温暖,就连水上的细荷,亦是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全都沐浴在暮色之中,枝叶舒展,花影摇曳。

  萩娘走在桓玄身边,只见他深色的袍服亦是折射出了艳丽的色彩,妩媚细长的眼中,闪动着金色的流光溢彩,愈发显得他神采飞扬,心情极好的样子。

  两人都是一言不发,默默地走过了小石子路,穿过了那写着“霁雨”的拱壁,桓玄这才开口说道:“萩娘,我知道你对我成见很深,总觉得我是要利用你拿捏谢琰那不中用的小子,这一切我都能理解,亦不想赘言解释。”

  萩娘清秀的眉毛微微一挑,那意思很是明白,难道不是吗?

  桓玄笑道:“你总会明白我的,我们才是一样的人,我们来自同一个地方,互相之间颇为了解,在一起才不会有任何误会。而我,也绝不会像谢琰那样,把你当成是自己的禁脔,不让你参与他所有的事情,只让你在家中焦急地等待他。”

  他抿了抿嘴,做了个很不屑的表情,继续说道:“只有我才知道你心中最大的期望,那不是单纯的宠信和溺爱能满足的,这些,只是年幼不懂事的小女孩所期望的东西。”

  桓玄脸上有着郑重的神情,颇为认真地说道:“只有我才会真正重视你,尊重你,只要你愿意帮我,我一定视你为最重要的人,绝不会对你有一丝轻忽,你虽然是个女人,我却绝不会当你是我的附属,即便是有一日我能站到那个天下最高的位置,你也能平等地站在我身侧,而非匍匐在我面前。”

  萩娘眼中有些许疑惑,茫然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你明知道我心中只有琰郎一人,你又何苦如此?”

  桓玄注视着她,在夕阳的掩映下,眼中似有光华在隐隐流动,他伸手不容置疑地握住了她的右手,作出一个西方礼仪中才有的动作,轻轻吻了一下她的手背,似是无比随意地说道:“我喜欢,我想要这么做,这个答案你可满意?”

  若是换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子在他面前,面对这样的一位男子,如此深情款款地向她许诺,想必早就飘飘然不知所以了,然而,萩娘却半点没有喜悦的样子,只是微微有些不知为何的感动之情。

  她微微皱眉,故意冷硬地说道:“你若是执意如此,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桓玄从善如流地点头道:“就算我会后悔吧,然而那也是以后的事情了。”他指指远处的马车说道:“我们这就进宫,接一个人。”

  萩娘听他说道“进宫”二字,心中一动,不免想起之前在谢家听闻的那件事,好奇心一起,再稳重的女子也不免八卦,她不由得低声问道:“难道是个女人?”

  桓玄略带惊诧地瞥了她一眼,却并不答话,只是和她一起走向马车。

  萩娘惊讶地发现,赶车的竟然是袁惟,以他的身份,即便再怎样也不至于要亲自赶车。

  然而他面上却没有不满的表情,而是颇有几分紧张,可见他是知道一会要进宫的,而且此事还颇有风险。

  桓玄扶着她上去,两人坐定之后,他才淡然道:“如今这个年代,最是历史上战乱纷起,士族门阀割据一方的时候,你有没有想过,家族门阀掌权和君权集中执政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萩娘想了想,答道:“权力分散,容易令各藩发展自己的势力,一旦坐视不管,地方势力坐大之后就难以管束了。”

  桓玄点头道:“这自然是其中的一方面,另一方面,从接触到权势的人来说,世家家族中地位高的女人,如一府主母,德高望重的老太君,甚至家主最得宠的小妾都能左右政局发展,这就和春秋战国的时候,那些门客想办法收买君主的宠妃,以达到自己的目的,同样的道理。”

  他见萩娘没明白自己的意思,又继续说道:“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在这个世道中,要成为一个成功的政客,不仅要善于和男人打交道,一样要善于取悦女子,有时候能达到事半功倍的作用。”

  萩娘不由得失笑,敢情他说了这半天,就是为了说明自己和那么多女子有交缠不清的关系,只是为了政治需要呀。

  她忙微笑着说道:“你不用给我解释这些,我根本不会因为你身边有多少女子环绕而轻视你。”

  桓玄凝视着她,眼中微微有些喜悦和欣赏。

  萩娘却继续说道:“因为不管你有多少女人,都和我毫无关系。”

  桓玄听她这么说,不怒反笑,镇定自若地说道:“萩娘,时间能改变一切,等你的琰郎娶了亲,有了自己的正室,自己的子女,你还要等他吗?你可别对我说什么,不管他怎样,你都一样爱着他,这可不是在写小说,即便你有这样纯真的感情,又要怎么面对世俗的眼光?”

  萩娘被他说中心事,不由得真的想象起来,若是琰郎有了妻室,自己该有多么心痛啊,这样的事情哪怕只是随便想一下,都觉得痛彻心扉,难以自持。谢琰不能娶自己为妻这件事,她曾经是很放在心上的,一直都在思索有什么办法才能让他光明正大地迎娶自己,却没什么好主意。

  后来因谢琰守制的关系,他们又有三年的时间不用面对这件事情,因此她刻意地忽略了这个事实而已。

  她心中难受,不免自欺欺人地嘴硬道:“琰郎绝不会娶旁人为妻的,他心里只有我一个人。”

  桓玄不屑地笑了起来,很有把握地说道:“这件事不是你说了算的,亦不是我说了算的。不如我们就此为誓吧,若是谢琰三年服满,没有在一年内娶妻,我便立刻放你回他身边,决没有半分迟疑;反之,若是他娶了别人做正妻,你必须死心塌地跟着我,再不能去想他,从此你们便是路人。你可敢和我一赌?”

  萩娘面上明显有着迟疑的表情,谢琰心中只有她,这是无疑的事情,然而他迫于家族的压力,抑或是因为他与生俱来的对家族的忠诚,还是很有可能会娶妻的,之前他不也曾经建议过吗,即便娶了旁人做正妻,也会将自己看做是最重要的人,不会令旁人欺负了自己。

  这意思,还是要自己做妾,只是听起来好听一点罢了。

  只要是个女人,便不能不对名分十分在意,尤其是在古代,妻妾之别犹如天地之分,有着云泥之别。

  她心中有些恍惚,竟是不能立刻答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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