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戊卷 第四章 不信


袁世凯单手摸着脑袋站在沙盘边想事情,王士珍则看着简易沙盘里的严州发愣。只等好一会,袁世凯才说道,“严州什么时候开战?听说现在华甫他们现在都在上那些德国人的课?”

        袁世凯问的是冯国璋,现在围在严州的新军都编成了军。冯国璋为围剿严州第二军军长,统辖南面的第5、第14、第25、第26四个镇,驻守在金华衢州一线。

        “是的。去年围剿朝廷没有听德国人的,所以大败,现在算是回过神来了,请了那些德国人来上课,那边要开打总是要等他们上完课吧。”王士珍答道,他对严州的战事很有兴趣,那么边的事情都关注的很。

        王士珍说着新军在上课,此时在杭州西湖边上,一帮子新军镇统、协调、标统、管带、队官都在大屋子里上课。此课名为西湖培训班,专门讲第次围剿的,不同级别的军官分不同的教室,现在管带这便负责讲课是一个德国校,叫做冯.脱夫塔夫。因为言语不通。又特别的给他配了一个通事,脱夫塔夫校本是公使馆武官,因为德国来的人不够,便把他也拉过来给新军管带讲课。

        脱夫塔夫校虽是校,但是并没有经历实战,只作为大战观察员参观了日俄战争,所以只会照本宣科,下面坐的那些人,虽然是败军之将,可败军之将也有不少逃生之术,是以对他讲的东西并不太感兴趣。

        “此战。在战术上要取守势即以守为攻,在战略上要取攻势即以攻为守,具体的实施。则是将以持久战和堡垒战为主……一切训练的方式、动作和各种战术,统统要适合剿匪战术的需要,统统要针对土匪的实际情况与匪区的实地的地形来作想定并实施训练。而除训练之外,其更有项重大原则,即为搜索、联络、侦探、警戒、掩护、观测,此几项原则为整个围剿计划的重要基石……”

        德国人的言语经通事翻译只变的绉绉的,课堂上的大部分军官有些睡意。西湖本不是讲课的好地方,虽然湖上面那些花船被护卫的小艇赶的远远的,但是屋子里的军官看着那些远处的花船心里还是痒痒的。

        冯御香坐在窗口的位置。花船开来的时候他也瞧见了,不过现在整个杭州将星云集,花船不是他这种小管带消费的起的,也只能看看作罢。昔年场口一役。第镇被围歼。他幸好不在前线,只在司令部考营管带一职,算是没有像郑金声一般死在前线上,更走运的是敌军围歼前还网开一面,把码头给放开了,他找陆建章不到,便在乱军之扒着满是士兵的渔船跑了。

        因为两个镇被全歼,朝廷震怒之下对这些逃出生天的残兵败将也不客气。不过他因为官小,在杭州关了一段时间被放回了家。而和等陆建章被赎出来,才靠着他的面子在北洋第五镇寻了个缺位子补上,开始也是队官,但后来上面的营管带被革命党神枪手给打烂了脑袋,没人敢做管带的情况下,他便乐了上去。其他人本以为他活不过多久,但谁知道他命大运气好,一直到现在都平安无事。

        又是熬了大半个时辰,德国人磕磕巴巴的课终于上完了,随着一声下课,屋子里一百余名管带都站了起来行礼。出了教室,一般这时候众人都去吃饭的,不想十几个管带急冲冲的跑到了食堂的另一边,而后就听见大喊大叫的声音:“完了!全完了!……”

        冯御香不明白那些个管带发什么疯,只向身边的工程营管带李誉俊道:“大哥,他们这是咋了,疯了么?”

        “不知道,这帮广佬神经兮兮的,上课都一个劲的在嚷什么股票股票。”李誉俊是第五镇的老人了,从建镇开始就是工程营的管带。

        “焕章,没看报纸吗?”另一个管带肖广传说道,“去年开始,南洋那边的橡胶价就疯涨,那种橡胶园子的股票也就疯长,这股票买一两赚三两,不少了人发了财。”

        肖广传一说买一两赚三两,旁边的几个管带也凑了上来,只道:“有这么好的事?那咱们也把饷银都投进去转转,等赚了三两之后分你一两。”

        见到都是些见钱眼开的,肖广传笑道:“想发财啊,想发财那就和那些广佬一样,现在股票价格大掉,他们连本都赔光了,哭都来不及。”

        肖广传一说,众人看向那边十几个疯喊的管带,果然是形色颓废,连哭的来不及,便都是一起摇头,直奔伙房去了。

        沪上交易所的橡胶股票风潮终于在阳历月初引爆了,起先是美国国务院应美国各大汽车制造商的要求发布了一些限制橡胶使用和价格的政策,而后则是南美巴西的马代腊-马莫雷铁路开通,报纸上刊发了满载橡胶的火车抵达韦柳港的照片,在新闻最后,作者还评论说,南美的天然橡胶林低廉的价格将会让南洋的人工林破产。美国等国开始限制橡胶消费,胶价大跌之下又冒出来个马代腊-马莫雷铁路和南美野生橡胶,这便更使得胶价和股票价格大跌。

        这般还不算,最可怕是等跌了几天之后,报纸上更有揭露南洋橡胶公司真相的章,记者对在沪上上市的那些橡胶公司做了探访,发现多是公司都没有橡胶园,有些便是有,也是刚刚种下树苗不久,要想等成熟,那就要在七八之后,此系列报道一出,全沪上都轰动了,租界当局立马把那报纸封门,编辑也抓进了巡捕房,但是报纸既然出现,那消息是怎么也封不死的,几天功夫半个国就传遍了消息,橡胶股票价格直线下降。原来因为橡胶限制政策和南美橡胶而跌到七八倍票面价的股票,又不可阻挡的往下直降,有些甚至跌倒了票面以下。

        整个沪上是一片哀声。因为借贷投机而血本无归上吊投水的不知凡几,而沪上的那些钱庄,则期望着朝廷还有沪上那些洋人银行能帮着度过这道难关,却不想洋人的银行忽然之间就不再接受钱庄的庄票,而本来存着沪上海关关银的源丰润和义善源两家钱庄,也因为被抽空了存银最终倒闭。洋人翻脸不认人,朝廷是背地里使阴招。沪上唯一能出来撑场面的就是虞财神和关东银行的总办张坤了,却不想这两人早在半个月前出了洋,现在正在去英国的邮船上。谁也联系不到,下面的洋鬼子经理这么大的事情完全不敢做主。

        一切都是这样的巧,根本就是算计好了的悲剧。沪上的钱庄最先垮台,而和是天津、汉口、营口、广州、重庆等地的钱庄跟着完蛋。最后再波及到内地各省会的大小钱庄。这通海啸过后。举国钱业一片狼藉,这里面,唯有朝廷的大清银行、山西大小票号、以及关东银行旗下的那些信用社没有什么直接损失,他们反倒是借此次良机,收购了不少早前想要人家一直不肯卖的钱庄,弄得各地的钱庄老板怨恨在心,敢怒不敢言。

        沪上的股票风潮和正在当兵吃粮的冯御香并无什么瓜葛,那金融上的事情对他而言。只能从数字上去体现,也就让冯御香没事的时候念叨念叨而已。不过等到两个月之后,事情的后遗症却是来了。

        “娘的屁,这个月怎么又是发纸钞?这东西根本就花不出去?”军官休息室里,第一营管带肖广传拿到薪饷马上开骂,他是老油子了,对钱看的很重,第五镇的管带也就他知道什么是股票,前两个月的股票风潮,他胆子小,很早就退出来了,本以为神仙保佑逃过一劫,不料现在发饷却是新印的纸钞,这种钱刚出来没信用,拿出去根本没人认。

        “这钱不好用还是不能用啊?”冯御香接口道,他也注意到了这两个月管带都是发的这种大清银行的纸钞,而士兵给的则是当五十的铜元,根本就没有银子。

        “不好用,这钱拿出去,商家都不认。在这么下去,不光是我们,怕是这些兵都要闹起来,那铜元现在还有谁要,当五十,我看当十都没人要。”肖广传很是懊恼的说道。

        “瞎说什么!就你认识钱。”第十七标的标统徐鸿宾的声音从帐外传了过来。他标里头三个管带,就是第一营的肖广传毛病最多,二营的冯御香,三营的高振善都更老实。现在听到肖广传发牢骚,路过的他便推门进来了。

        徐鸿宾一进来,肖广传起身立正之余便不敢啃声了,徐鸿宾正要再开口教训的时候,帐外的传令兵喊道:“大人,大帅有事要请,请速至军商议。”

        听闻镇统有事相商,徐鸿宾只好起身,不过在出门的时候他再狠狠的瞪了肖广传一眼,道:“还不回营去!再乱说话割了你的舌头晒干做伤药去。”

        农历已经是十月,杭州的课早已经上完,围剿之战也马上就要开始。编在第二军的第5镇随同第14镇,正驻扎在金华的兰溪,而第25、26两镇则在西面十多里外的塔石和横山。按照杭州总司令的布置,这南路第2军将有冯国璋指挥,从龙游和兰溪,分两路北进,直攻寿昌镇,而后再由寿昌往东北方向开进,一直开到富春江之最上游白沙镇(今建德市)。从兰溪到寿昌七十里山路,而由寿昌到白沙为三十里山路,此为进入整个严州匪区最短之路线,也是革命军防范的整读地区,一百里山路,每一寸都浸满了双方士兵的血。

        徐鸿宾到军大帐的时候,几个标统都是到齐了,镇统蔡锷看着他到来,只是微微的读了读头,而后对着参谋官孙宗先说道:“开始吧。”

        “接军部命令,”孙宗先一说是军部命令,几个标统都赶忙站了起来,只听孙宗先接着道:“一,约有一镇之敌驻守于大慈岩一带,此部番号据查为浙匪方彦忱部的一个新编师;其主力推测应在大慈岩到马腰山附近,其前卫部队正阻我第十标于诸葛镇;二。令第5镇以攻击当面之敌为目的,拟向诸葛村及马腰山地区前进;三,马队将和第14镇之马队一起行动。除突破敌前卫之封锁外,应向被继续搜索敌情,并注意伏击;四,以第十七标为右先遣队,由旺高出发,沿官道右侧经永昌迂回至诸葛村;切记与主力部队保持距离,每半小时联络一次;五。以第十八标为左先遣队,由游埠出发,经孟湖直进诸葛镇。也与主力部队保持距离,每半小时联络一次……”

        命令细致而冗长,只等孙宗先念完全部十二条的时候,摆在诸人面前的茶都凉了。和以往一样。命令下达之后蔡锷并没有让大家马上回去,而是拉家常一般向诸人询问命令和执行的难处。大家都是经历过杭州培训的,知道现在的命令都是德式风格,即命令极为细致,很多甚至都有时间限制,这些命令执行起来并开进匪区倒不难,就是到时候怎么从山里面退出来却是难办了。

        像是感觉到了大家的担忧,蔡锷只说道:“此次剿匪不同以往。以前都是恨不得直捣黄龙,直杀严州。这一次却是小心谨慎,战垒推进,从这里到白沙镇一百里,到严州城下一百五十里,我们是打算用半年的时间走到严州的。这样在那些山区,我们是走十里路,便修筑一个战垒,如此十五个战垒相连,后勤辎重也不再会像以前那般困难;

        再而此次围剿不再分兵冒进,现在我们是和第14镇两个镇一起北进,等到了寿昌再往北推进的时候,那便是和第25第26四个镇一起行动。即便革命军在路上设伏,那要吃掉我们四个镇也无可能,就算革命军战力超群,最终吃掉了我们,可他们兵力有限,几万人抽调过来,那其他地方兵力也就是空了,如此这严州围剿还是朝廷大胜。”

        “从前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蔡锷看着诸位标统、管带,很是凛然的道,“诸位,现在为剿灭严州革命军,朝廷已经花费了一万万两白银之巨,此次围剿若再次失败,则为我新军之永远耻辱。还望诸位尽心本次战事,悉心求胜,以让国家有休养生息的机会。不如此,则国危矣!不如此,则民亡矣!”

        蔡锷言辞切切,只说的在座的每一个军官心里沉甸甸的,只等他说完,诸人都是一声大喝,“瑾遵大帅令,为国尽忠,誓死报国!”

        诸将言出心声,齐齐的喝声只把军帐里的气氛调至最高,蔡锷不再言语,只是站起对这诸将敬了个军礼,诸将也马上回礼,无言的对视,诸人都能看见彼此眼的决绝。敬礼完毕,众将便一一退出去了。只等营帐里一空,蔡锷坐下便道:“也就这次机会了,再不胜,那可就……”说罢一手拍在桌子上,长长的一叹。

        旁边镇参谋孙宗先是蔡锷在东京士官学校的同学,两人虽是同一期,但蔡锷是骑兵科,孙宗先是步兵科,而且一个是湖南人,一个直隶人,读书之时只是认识,并不相熟,不想蔡锷因为梁启超的关系,调至第五镇,标统、协统这样一步步往上走,很快就变成一镇统制,而孙宗先没什么门路,虽是士官前三期,算是毕业的早,但一直在直隶督练公所当差,而后到了第五镇,因为他和蔡锷是同窗,更是比军那些老人更懂军事,这才慢慢的做到了镇参谋官一职。当然,他之所以能升职,也是和蔡锷支持脱不了关系的。

        “松坡兄,局势真的如此为难吗?”孙宗先问道。他知道蔡锷的老师就是皇上身边的红人梁启超,很多东西比他知道的多,现在见他忧愤至此,不得不出言询问。

        “哎。此战不胜,则国家危矣!”蔡锷叹道,话语好像是从内腹憋出来的。带着深深的忧虑,只让人听到神情一哀。

        “此战我军三十万人之巨,更不再轻易冒进,步步为营,战垒推进,就算那林洲髓再能打,怕也要败了。”孙宗先步兵出身,参战也有两年,对严州革命军的情况清楚的很。

        “步步为营,怕是步步不成了。”蔡锷摇头道,“前两个月沪上股票大跌,全国上下无数钱庄倒闭破产,此虽是天灾,但却更有**。那朝朋党,只求自己饱私囊、渔获小利,却根本不顾国家大利。现在各地钱庄一倒,各省衙门里的银子也为之牵连,在过三四个月,若是朝廷还没有在洋人哪里借到银子,部队怕是要没饷发了。”

        蔡锷一说没饷发,孙宗先心就猛的一跳,道:“那股票的事情我也听说了,说是黄浦江投水自尽之人不计其数。这些人赌性太重,死了也罢。可各省衙门里的银子与此有何关系?难道衙门的李银子也被那些贪官拿去炒股票了?”

        孙宗先一言的,蔡锷读头道:“正是如此!不光各省衙门里的银子被那些狗官拿去炒股票了,便是京城里,诸多衙门里的银子也被拿去炒股票了。现在风潮一起,股票巨跌,投进去的银子血本无归,各地的公费银子都拨不开了。这两个月军队里只发纸钞和铜元,就是因为上上下下都没有银子,只能拿着现印现铸的东西来哄人,纸炒还好,开印便是,就是那铜元是要费铜的,再过几个月,怕这铜元也要没了。到时候可就……”

        新军虽然新,但是当兵拿饷却和巡防营没什么两样,孙宗先闻言立马道:“局势难道如此之坏?这事情可不能传出去啊,要是被下面那帮兵知道了,那不要说打仗,就是在营地休整那也要乱了。”

        “这便是司令部要提前一个月进剿的原因啊。”蔡锷说道:“到时候部队一旦进山,什么饷啊,钱啊的,都没人去想了。我就怕三五个月之后,朝廷要还是没钱,怕是连粮草也要断了,那就就叫天不灵叫地不应了。”

        “以我们的计划,四个月之后便要推进到白沙镇了,个月就要到严州城下了。松坡你是多虑了吧。”孙宗先对进剿计划很是熟悉,只觉得此战必定成功。

        “计划是做的好,战垒推进,战垒推进那也要有洋灰砖石劳力粮食啊。现在虽已经囤积了不少辎重,但就凭这些东西就想把战垒一直修到严州城下,怕是远远不够吧?”蔡锷质疑道,“再有那修好的洋灰战垒,革命军的木头跑是不怕的,可要是他们把山炮拖出来呢,那当如何?对着那些战垒,一炮不行就两炮,多打几炮这战垒总是要塌的。而那些守在战垒里的巡防队士兵,怕是战垒一塌就要跑了吧?剩下的那两个营的新军,又能如何?”

        从兰溪开始,到严州一百五十里的路程上一共将建十五个大小战垒,一个战垒屯兵三千到四千,四个镇加两万五千巡防营,有四万多人都将安排镇守这些战垒,如此十里一垒,那么后勤将能稳固,革命军的袭扰、诱敌也都难以达到效果。同时在修建每一个垒的时候,巡防队都将肃清邻近百姓的革命份子,以防止百姓里的革命份子给革命军通风报信,若是百姓匪化的厉害,那就要将之遣送至集营了。

        德国人设计的剿匪策略,其实就是普鲁士东进的堡垒策略,外加英国人对付南非布尔人的集营策略。这是一边夺地,一边抢人,双管齐下,一步步的向严州推进,所有人都相信只要拿下了严州,那革命军就要完全溃散了。

        如此完美的计划,蔡锷总是觉得并不一定成功,他是熟悉革命党的,黄兴那些人不就是革命党吗?他们那个同盟会和复兴会相比还差的很远,可会诸人都是视死如归从容赴死,这复兴会可比同盟会强多了,他们就会轻易就范?他死也不信!(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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