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下山

去渝州城的日子很快就来了。

        澹台家的二少爷澹台瑄、三少爷澹台瑅、六少爷澹台瑜、七小姐澹台玥、八少爷澹台瑞、九小姐澹台瑾和刘桓、云尘一行人浩浩荡荡出发了。

        阿瑾有心事，一路上都避着刘桓和云尘，只和阿玥一块儿走在最前头。

        云尘也刻意拉开了距离，走在最后面，隔着几个人悄悄望着阿瑾的身影。

        两天不见，她好像瘦了一点，有点没精神。

        不过依然好看，今日穿的藕荷色衣裙，很衬她。

        渝州城内，果然是热闹非凡。今日女儿节，未嫁人的少女和已成婚的妇人都上街游玩，不少人还设摊售卖自家货物。

        青年男子也跟着出来，相看有无中意的姑娘。为了吸引注意，不少男子主动打扮成舞者，以鼓声为拍，踏足而舞，用原始的巴渝舞和巫舞，展现骁勇刚猛的魅力。

        云尘和刘桓都是第一次来到渝州，所见所闻大为惊叹。

        这座城并不似益州和酆京的平坦，而是依山而建，地势起伏，一条街道望不到头，要沿着梯坎缓缓而上，才能慢慢看尽两边的市井烟火。感叹巴人的热情奔放。

        澹台家的儿女自小在渝州长大，早已见惯爬坡上坎，而且从小习武，并未觉得吃力。

        云尘身负武功，自然也轻松。

        就苦了刘桓，若是走在平地还尚可，可这里一会儿爬坡，一会下山，走了一会儿就已是气喘吁吁，脚酸腿软，偏偏他又撑着脸面不敢说。

        还是二哥阿瑄瞧出来了，便邀众人来到城中位置极佳的一处茶楼，上了些点心和盖碗茶，略作休息。

        阿瑄向刘桓和云尘一抱拳，笑着说：“两位且先在这里瞧瞧风景，先让我的几位弟弟妹妹作陪。我且先去渝州知府处点个卯，就回来与你们汇合。”

        澹台山庄虽是江湖势力，可在渝州地界上还得归渝州府管辖，是以山庄定时都会到知府处点个卯，两安无事。

        刘桓和云尘也表示理解，于是二哥三哥离开，剩下众人继续喝茶。

        阿瑾不想呆在那里，于是拉着阿玥说去逛街，自行离开。

        过一会儿六哥和云尘也决定出去走走，就剩刘桓和八哥阿瑞留在茶楼听说书。

        他们坐在二楼靠窗的包厢，望出去是浩渺的长江，对岸青山延绵起伏，无限美景尽收眼底。

        堂下中央，说书先生正在讲巫山神女的传说，刘桓一边听得有趣，一边时不时和阿瑞聊天，当真惬意至极，身上的酸软渐消。

        茶楼听说书的人并不少，几个挎着篮子的小姑娘在中间穿梭，向周围人兜售小货品。

        刘桓觉得有意思，便伸出头去朝她们多看了几眼。其中一位小姑娘颇为机灵，见他有意，立马轻快地跑上楼来。

        “公子，这些都是奴家自己做的小玩意，你瞧这手艺，别家肯定比不上，姑娘家都很喜欢，公子你选点吧，送给你的心上人。”小姑娘快人快语。

        阿瑞笑着看他，眼里有揶揄。

        刘桓略略翻看了篮子里的花环，“你这些都是鲜花制成的，拿回去也放不了多久啊。”

        小姑娘笑着从底下掏了一把小玩意放在桌子上，“公子，你再看这些。这都是神女庙的灵石打磨成的，沾染了神女娘娘的仙气，可灵了，保你姻缘顺遂。”

        刘桓也跟着笑了起来，瞧着那些石头做的凤鸟莲花，虽谈不上精致，但自有一股原始古朴气息。

        他拿过一个小船样式的石头打量起来。

        小姑娘见了，立马伶俐地介绍：“公子好眼力，这是三峡边上的船，经历过急流险滩的，保你姻缘平安顺利，什么风浪都吹不散。”

        刘桓垂垂眼，心里默默想起离开益州前，那个躲在大船旁边悄悄送行的倩影。

        夜发清溪向三峡，思君不见下渝州。

        也不知表妹在益州怎么样了。

        瞬间想到阿瑞还在旁边，刘桓立马收敛了情绪。

        “你说这神女灵石是保姻缘的，那给旁边的公子也挑一个吧，他也该娶妻了。”刘桓笑道。

        阿瑞只比阿瑾大半岁，一听这话，立即红了脸，“刘哥哥切莫取笑我。”

        刘桓哪肯放过他，直接选了好几个石头，一并付了钱。

        小姑娘接过钱高高兴兴下了楼，刘桓笑嘻嘻将那些石头都塞给了阿瑞，自己悄悄藏起了那只小船。

        阿瑾和阿玥在街上随意走着，瞧着身边年轻男女的热闹，渐渐也没那么苦闷。

        集市上有很多妇人支摊，在地上铺开蓝花布，摆着各种样式的首饰，虽不是好品质，但看上去五颜六色，倒也新奇。

        阿玥兴致勃勃拉着阿瑾一个摊位一个摊位地看过去，喜欢的就买下。

        一条街逛下来，两姐妹满头都是银饰，身上也挂了不少，互相看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云尘远远地看着，不由得嘴角跟着上扬。

        六少爷阿瑜只见他笑了，没看到远处的两位妹妹，便好奇他在笑什么。

        云尘轻咳一声：“没什么，只觉得渝州好生热闹，盛世太平瞧着令人心喜。”

        阿瑜撇了撇嘴：“你别是看上了我们渝州城的女子吧。看上了谁你直接说，我去给你打听得明明白白。”

        云尘哂之。

        片刻，他又说：“听说巴人尚武，今日一见果不其然。我瞧这街上习武之人不少。”

        阿瑜道：“的确如此。时常都有人上山庄来比试，我家练武堂热闹得很。”

        他转头朝街上看了又看，“不过，今日也不全是渝州城的人。我怎么瞧着多了好多外面来的江湖人士，难不成都是来山庄比试的？可山庄并未收到什么消息呀，这便奇怪了。”

        云尘闻言，心下一沉，怕是有些反常。

        澹台山庄内，大庄主澹台麒同样感到反常。

        儿子阿瑄传回了消息。他今日和阿瑅去府衙，碰见专门等候在那里的知府大人。知府特意告知近日渝州城来了不少江湖人士，希望澹台山庄留意一下。

        澹台山庄在江湖上威名赫赫，渝州城往来江湖人士并不稀奇。

        奇怪的地方在于，这些人不走长江，走的陆路。

        武林皆知，三峡地域的轮渡向来由澹台家经营，是入渝的必经水路，自然知晓往来动向。

        这些人如此行事，怕是有什么目的。不怕澹台家知道他们进了城，只是不想澹台家知道得太具体。

        说不好就是冲着澹台山庄来的。

        澹台麒心里有数，除了突然到访的青云真人，山庄近日就是和刘家议亲一事了。

        刘家是益州望族，名声极好，与渝州相隔又近。所以当刘家透露出结亲之意，他和两位弟弟以及妻子都觉得这门亲事可行。

        按理应该阿瑞先议亲的，不过刘家对阿瑾的意向更强烈，再加上自家也并不讲究一定按齿序议亲的规矩，就先考虑下了。

        和刘家议亲一事并不算稀奇，怎么会引起武林瞩目？

        澹台麒将自己的疑惑告诉了两位弟弟，三人想了半天也无解。

        末了，三弟澹台兕提议，不如与青云真人聊聊。

        青云真人。

        澹台麒眼眸收紧，他从酆京而来，怕是与朝廷有些关系。

        下午略略有些闷热，青云真人随着小童指引，来到半山腰的池塘处，见到等候在那里的澹台麒。

        池塘引山泉水汇聚而建，山风吹动，泛起凉意袭袭稍解闷热。

        青云真人缓步朝澹台麒走了过去，“泉水血脉，土地皮肉，草木毛发，舍屋衣服，门户冠带。是事俨雅，上吉。[1]澹台山庄果然福地。”

        澹台麒行了个礼，“真人自酆京回武当，自是阅尽世间美景。我这小小的青龙山，倒是不成气候。”

        青云真人温和地笑起来：“庄主邀我来此相见，有话可以直说，你我之间，无妨。”

        澹台麒暗暗松了口气，沉吟片刻，才开口道：“敢问道长来此，是否与朝廷有关？”

        青云真人一点也不意外他的问题，抚着白须，“确实有关。陛下托我带几句话与庄主。”

        “陛下说澹台山庄是武林翘楚，几位庄主更是人中骐骥。如今天下太平了几十年，若要长久治安，还需澹台山庄带领江湖人士共同出力。”

        澹台麒闻言有些愤怒：“我澹台山庄自问从不与朝廷为敌，于此地经营，也甚为爱惜渝州城人，从不行滥杀无辜之事。朝廷难道开始已经容不下江湖势力了？”

        青云道长：“庄主莫急。我知澹台山庄素来侠肝义胆，名声极正。只是，你既为武林翘楚，便有许多身不由己。乱世英雄，盛世平民。其中利益，牵一发动全身。端看庄主如何取舍。”

        澹台麒想起近日的事，长叹一口气，“原来都是因小女的婚事而起。”

        青云真人望着池水，风吹起阵阵涟漪，“道法自然，因势利导。婚事与否只不过尔尔，大势所趋，无非时间长短罢了。”

        澹台麒沉默不语，如今天下已稳定，江湖势力必将日渐式微，朝廷要的不过是自己的态度。

        青云真人继续说道：“刘公子一表人材，九小姐冰雪聪明，本也是良配。只是婚姻一事，终究不能强求。庄主若是犹豫，不妨问问子女的意思，若是两情相悦，自是极佳的。”

        思考良久，澹台麒向青云子行礼：“多谢真人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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