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无礼
回到杨府后，猴王没再提过要离开的话。
杨戬瞧着他的神色，猴儿似乎将这件事给忘了。
到了夜里，猴王悄悄从客房里探出脑袋，见杨戬房里已熄了灯，想来已经睡下，他便悄无声息地翻墙出了杨府。
一路向南走了一炷香的时间，又拐了两个街角，猴王站到了真君庙前。
真君庙同他几月前来时一样，庙内只点了两盏油灯，巨高神像威仪而立，旁边依旧随条细犬像。
猴王来到神像下，拍拍比他还高出一头的神像脚面：“真君，真君。”
“叫不出来么？”猴王仰头去看，根本看不到顶。
他摸摸鼻子，回想那日真君是因何出现的，似乎是因他无礼，爬上了真君像。
猴王咧嘴一笑，朝神像拱手：“对不住了真君。”
他一跃跳到哮天犬像的背上，在它的狗头上蹬蹬两下，跳起来一下抱住了神像的大腿。
杨府内，哮天犬嗷一嗓子从睡梦中惊醒，惊疑不定地用爪子扒拉后脑勺，觉得痛的有些熟悉。
它站起来抖了抖身子，确定自己不是在做梦，连忙跑来找主人告状：“主人，主人，又有人踩……”
房里静悄悄地，不见杨戬的身影。
“奇怪，主人去哪儿了？”
他又跑去客房，发现客房的门开了道缝，同样不见猴王。
原来早在猴王翻墙出去的时候，杨戬便起身跟了上去，他本以为猴儿是想就此离开，没想到他竟来了自己的庙宇。
察觉到自己的大腿被一双手紧紧抱着，杨戬僵在原地，竟一时不知该迈哪条腿了。
猴王为了不让自己滑下来，使尽了浑身解数。
他双手双脚在神像的大腿上又抱又蹬，尾巴奋力朝上，一下勾住了神像的腰带。
杨戬腰间一沉，感受到猴儿的尾巴挂在这里，然后一整个翻身上来，一双手还十分不老实地在他的神像上左摸摸又碰碰——
冷面神的表情终于有一丝松动，红色从耳尖一直蔓延到脖子，他摸了一把腰带，选择先迈左脚。
有了上次的经验，猴王爬上来就顺利多了。
他此刻又窝在神像的大手里，在里面打了两个滚儿。杨戬僵着一条胳膊不敢动，感受着猴王软乎乎地在他的掌心里玩耍，仿佛他一攥拳，就能将猴儿整个包裹住，揣进怀里。
猴王耍了一通继续往上爬，没一会儿，就一屁|股坐到了神像的臂弯里。
杨戬：……
小猴王似乎找到了一个极为舒适的地方，他打了个哈欠，金瞳子里便盛满水光。
他曲指敲了敲神像，声音里带着几分困顿，“真君，真君我又来了，你快出来了呀。”
半晌无人应答，他揉揉眼睛转头看向门口，门口没有真君的身影，他叹了声问：“真君怎地不理我？”
连日来同杨大哥一起游山玩水，实在有些疲累了，瞌睡虫找上门来让猴王哈欠连天，又因这臂弯实在合他心意，便团成一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里面睡着了。
杨戬用天眼看了半晌，见小猴王睡的香，尾巴还无意识地勾住了神像的胳膊，回想起那日猴儿醉酒，缠在他身上不肯下去——
他忍不住，抬脚迈进了自己的庙宇。
他小心翼翼地将熟睡的猴王抱在怀里，许是这怀抱过于熟悉，猴王在睡梦中竟喃喃了声：“杨大哥。”
杨戬的心跳得很快。
似乎猴王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能牵扯他的心。
哮天犬飞奔而来，抬眼看到的第一个画面，就是自家主人缓缓低下头，在猴王的唇上轻啄了一下。
“嘶，主……”
哮天犬差点惊叫出声。
杨戬温柔的目光霎时变得凌厉起来，哮天犬浑身的狗毛差点炸起来，知道自己打扰了主人的好事，吓得四腿发颤。
他耷拉着脑袋颤颤巍巍地退出去，想了想，又回来贴心地为主人关上了门。
“吱——”一声。
猴王醒了。
哮天犬：……要命。
他顿时腿不颤了腰不软了，在主人教训它之前，赶紧跑！
杨戬暗道可惜，隐身于庙内，看着猴王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然后小脑袋瓜左右转转，“是梦吧。”他嘀咕。
浅浅睡一觉，猴王恢复了几分精神，意识到真君或许真的不想理他，也或许……他还不够无礼。
他嘿嘿一笑，伸出猴尾去扫弄神像的胸口，上次真君来时便捂着胸口，说不定他这里怕痒呢。
想到这里，猴王玩心大起，大有真君不现身，他就一直作弄的意思。
天真欢乐的笑声在庙宇中回荡，越发惹人心动爱怜。
杨戬隐匿身形，在下方静静地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心窝里席卷而来一股热浪，他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升腾的欲|望。
猴儿还小。他这样告诉自己。
真君仍然没有出现，猴王渐渐觉得没劲，“不好玩儿不好玩儿。”
他从神像的臂弯里站起来，抬头道：“上次没能看到你的天眼，既然你不出现，可别怪我爬到你头上去看。”
说着，他顺着神像的胳膊，三两下攀上了神像的肩膀。
神像的肩膀十分宽大，猴王小小一只，在上面翻跟头都不成问题。他在上面跑来跑去，朝下望的时候，有种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杨戬在下面与他遥遥相望，那双金瞳子扫过来的时候微微停顿了下，恍惚中，杨戬以为他看到自己了。
神像下面灯火昏暗，上面更是一片漆黑，多亏了猴王的金眸能在夜间视物，否则想爬上来可难了。
“也不知真君知不知道我踩了他的肩膀，上次踩了两下哮天犬的背，它都追着咬我。”
灰溜溜跑回杨府的哮天犬正在绝望地望天，突然两个喷嚏，就扭伤了自己的脖子。
“想来真君不会如此小气。”
猴王正嘀咕，忽然脚下打滑没有站稳，整个身子朝前扑倒，与神像的脖子来了一个亲密接触。
杨戬呼吸一滞。
他缓缓捂住自己的脖子，仿佛还能感受到猴王嘴唇的柔软触感和呼吸间的温热气息。
猴王稳住身形，搂着神像的脖子，舔了舔被撞疼的嘴巴，惊奇的发现神像竟然是甜的。
金瞳顿时明亮起来，他又凑上去闻了闻，果然闻到一种淡淡的果木香。
杨戬的神像是用南极仙翁处的神疆木所打造，神疆木如玉似铁，坚硬无比，不腐不烂，虽无叶无果，却散发一种果木奇香。
猴王忍不住，伸出舌尖舔了舔，不过瘾，张口咬了上去。
杨戬：……
“唔！”猴王捂住嘴，疼得牙齿直打颤，他咬的太用力，差点崩掉自己的一口钢牙。
杨戬的脖子酥酥麻麻地，不疼，有点痒，好像猴尾挠他的心尖。
猴王放弃了神像的脖子。
他朝上跃起，开始“蹬鼻子上脸。”
他踩着神像威严的脸，蹬上神像高挺的鼻，一双手抠住了神像的眼珠子。
杨戬眨眨眼，忍不住笑了。
猴儿胆大包天，当真敢这般无礼。
猴王哪里知道，他脚下踩着的正主本人正一瞬不瞬地看着他，纵着他呢。
眼看就能瞧见二郎真君的第三只眼睛了，猴王一鼓作气，尾巴打弯抵住神像的脸，双脚一蹬在半空翻了两个跟头，干脆利落地跃上了神像的头顶。
神像的头顶上束着高高的发冠，与那日真君的装束一模一样。猴王抬手摸了摸，心道若是杨大哥也这般装束，也一定很好看。
他欣赏够了，便趴在神像的头顶往下看。
他在看神像的第三只眼。
这只眼半睁着，目似点漆的眼珠微微向下，像是天神睥睨众生，仿佛看透世间一切虚妄，又似一切都未曾入眼。
猴王恍然间，想到了杨戬。
杨戬待他很好，一双眸子总是静静地看着他，眼里透着纵容和欢喜，他有时不经意的回头，总能捕捉到几分。
可是有时候，杨戬不笑的时候，垂眸思索的时候，神情便很像二郎真君。
二郎真君……二郎……
仿佛有某种答案就要呼之欲出——
“你在做什么。”
突如其来地，一道低沉好听的声音将猴王的思绪拉了回来。
猴王顺着声音的方向猛然看去，就见这神像本尊正立在幽暗烛火下，身长玉立，眉目如画，比之神像的冷硬，更添了几分……温柔。
猴王回神，粲然一笑，在上面朝杨戬挥手：“真君，你终于舍得现身啦！”
—
俗话说登山容易下山难。
猴王蹲在神像的脑袋上，有点儿心虚。
这玩意滑不留手，爬上来时好借力，想要下去可没那么容易了。
杨戬挑了挑眉，看着猴儿在上面抓耳挠腮，想下下不来，急的直跺脚，便觉头上似有只小猴抓子在给他挠痒痒。
到底不忍心叫猴儿着急，他刚要开口，欲接他下来，就看到猴王不管不顾地往下跳，顺着神像高挺的鼻梁一路往下滑。
杨戬摸摸鼻子，觉得有些痒。
猴王在半空翻个跟头，细长的尾巴又一次勾住神像的腰带，晃荡两下，跳了下来，不等落地，一个蒲团飞过来，稳稳接住了他。
猴王惊喜地跑过来，两只小手搭在胸前一拜，“多谢真君。”
杨戬心痒难耐，想抓来猴王的小手踹进怀里，他如此想着，也如此做了。
猴王没想到真君会直接动手，一时愣在原地没有动，任凭真君一把抓过他的手搁在掌心，然后——挨了几个手板。
“诶？真君真君。”猴王挨了两下打，连忙收回手，有些羞恼道：“你打我作甚。”
杨戬摩擦着指尖，语气里不自觉带上笑意：“猴儿无礼，该打。”
一听这话，猴王自知没理，便伸出手讷讷道：“那好，打吧打吧。”反正一点也不疼，跟挠痒痒似的。
杨戬果然抓住他的手，不过这次没舍得打，而是牵着他往前走，坐在了神像脚下的蒲团上。
猴王难得规矩地坐好，半晌试探着开口，“真君？放手罢？”
他的手有这么好牵么？
杨戬轻咳一声放开手，问：“今日来找我，所谓何事？”
“捉妖！”
猴王想起来此的目的，一脸兴奋地说，“请真君去捉一条会吃神仙的大蛇妖。”
杨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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