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是在挑人下菜碟

刚开始是一片白光，每一丝白光都带着针，刺得谢皎月睁不开眼。
后来是一片雪花，雪花落在她的手心，从边沿开始融化，最后在她手心化成了一片水滴。
感受到手心里的湿润，不消片刻，眼前的白光消失了，变成一望无垠的黑。
到处都是黑色的，她找不到黑色的边缘。
她一直走啊走，一个人走了很久，可是这片黑好长啊，她好像永远也走不到终点。
终于，黑色消失了，一片刺眼的光亮刺破了黑暗，在黑幕里裂帛。
谢皎月闭了闭眼，再睁开眼时，眼前便是一阵春和景明的景象。
“姐姐！”
穿着粉色百褶裙的小姑娘抱紧她的腰，仰头看着她。
“姐姐，今日是你的生辰，我陪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谢皎月看着抱着她腰的小姑娘，下意识就要后退。
是谢新月。
谢皎月下意识后退以后，面前的谢新月一脸懵懵地看着她，歪着头不解道：
“姐姐，你怎么了？”
谢皎月看着她娇俏的脸，袖子下的手无意识地攥紧。
谢新月怎么会叫她姐姐？
怎么会这么无辜又乖巧地看着她。
谢新月是那个声嘶力竭又乖戾扭曲的小恶魔，她一口一个“淫荡”，一个一个“不要脸”，她只会往她心上一刀又一刀，狠狠地插刀子。
她不会这样，不会这样。
谢皎月无意识地又后退了一步，她转身避开那一双乖巧澄澈的眼睛，一抬眼便看见了穿着一身青色书生袍的人。
“皎皎，怎么还在这儿？伯父伯母都等你很久了。”
是谢呈竹。
谢呈竹一脸笑意地看着她，眼里是谢皎月许久都不曾见过的温柔与谦和。
“怎么了皎皎？”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异样，谢呈竹有些疑惑地看着他。
谢皎月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她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身后的谢新月便上前拉着她的袖子朝着大厅走去。
“走吧走吧姐姐，阿爹阿娘都要等久了！还有祖父和祖母！”
谢皎月被动地被谢新月拉到了大厅里，那张熟悉的大圆桌前，她的祖父祖母坐在最上方，谢老爷和谢夫人坐在一边，另一边坐着她的叔叔和叔母。
看见她进来的时候，最上方年迈的老人朝着她笑了一下。
“皎皎，快来，到祖母怀里来。”
看见那张和蔼慈祥的脸时，谢皎月喉咙一酸，眼眶酸涩得失去控制。
年轻瘦弱的姑娘颤抖着唇，她张了张唇，终于从嗓子里挤出了两个字。
“祖母……”
姑娘的声音很轻，轻得像是一阵风都要吹散了。
她看着老人，五脏六腑都在互相拉扯和撕裂，疼得她直不起腰。
她一步一步走到老人面前。
面前的老人拉着她的手，用手擦过她脸上的湿润，顿时心疼道：
“祖母的心肝啊，怎么哭成这个样子啊。”
“今日是你的生辰宴，哭成这样让人看了笑话。”
“躲在祖母怀里哭吧，在祖母怀里哭别人就看不见了。”
谢皎月听见这道熟悉的嗓音，顿时哭得泣不成声。
温暖的手轻轻拍打着谢皎月的手，“是谁害我们皎皎这么伤心，要是让我知道了，我定然不轻饶了他。”
“我也一定不会饶过他！”谢新月脆生生的声音在谢皎月耳边响起，她义愤填膺道：
“要是被我知道是谁欺负了二姐姐，我用石头砸死他！”
一旁的谢夫人也走过来，用手轻柔地理了理谢皎月有些凌乱的头发。
“别哭了皎皎，告诉阿娘，是谁惹我们皎皎不高兴了？”
“皎皎，你告诉小哥哥，是谁欺负你了！小哥哥定然打断他的腿给你赔罪！”
一旁的谢老爷和谢相虽然不言语，但是眼里也都是对这个姑娘的关心。
谢皎月跪在地上，头埋在祖母的膝盖上，哭得心脏都在疼。
她在说，说祖母你带我走吧。
说她好累。
说她每一天都在煎熬。
可是她什么也说不出。
她只能看见周围的人一个个在光影里变化，变成了她熟悉的模样。
“坏女人！贱人！”
“不知廉耻的女人！”
“你心里有气！”
“相府怎么样何时用得着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去评判！”
“你不配唤我祖父。”
她身前慈祥的老夫人在光影里越来越淡，越来越淡，淡成了光影的一部分。
谢皎月怔愣在原地，愣愣地看着老夫人原来坐的椅子。
她的眼角还挂着泪痕，被水洗过的眼珠更明亮，里面的黑色碎裂成了一片水光。
谢皎月跪在地上，周围的人渐渐将她包围起来。
他们高高在上的站着，徒留谢皎月一个人跪在地上。
“你可还记得廉耻二字怎么写？！”
“败坏家门！有辱门庭！”
“她就是贱人！就是不要脸！”
“二姐姐怎可做出那种事情来！”
“你不是月亮。”
“我相府没有这样的女儿！”
*
*
另一边，谢老爷的院子里。
谢夫人抬脚迈进院子，看向一旁的小厮问道：
“老爷呢？”
“老爷在屋里。”
小厮如是道。
谢夫人觉得不太对劲，说要给皎皎请御医的也是他，现在回来了不去皎皎院子的也是他。
她蹙眉，问：
“御医呢？”
小厮跪在地上，战战兢兢道：
“小的不知道，小的看见老爷拿着牌子进了宫门，半个时辰后老爷又一个人从宫门出来了，不仅瞧着脸色不好，衣裳还湿了。”
“衣裳湿了？怎么湿的？”
谢夫人皱着眉问。
“小的不清楚，但小的看着，像是摔在雪地里了。”
听见小厮的话，谢夫人眉头越发皱紧，她走到谢老爷的房间，伸手推开房门。
只见谢老爷已然换了一身衣裳，站在书案前写字。
听见了谢夫人推门的声音也没有抬头看向谢夫人一眼。
谢夫人走到他身边，默默替他磨了一会儿墨后，谢夫人才开口道：
“可是宫里的御医不愿意和老爷出宫？”
这深更半夜又大雪飘飘的，那些御医不愿意跟着谢老爷出宫实属正常。
本来瞧见谢夫人过来磨墨时，谢老爷心里的怒气便散了一些，现在听她提起这一茬，谢老爷立马又火上心头。
“那些老匹夫，不过是仗着在圣上和娘娘跟前伺候，竟然也敢给我脸色看了！”
不仅给他脸色看，还让人把他赶出了御医坊，说什么没有圣上的允许他们不敢出宫。
谢老爷知道，他们不是不敢出宫，是在挑人下菜碟。
不过是觉得他谢联升的官职小，不肯卖他面子罢了。
令谢老爷最气的还不是这个，而是他推开那些赶他的人，正要自己迈去御医坊的大门时，却踩在了凝结成冰的地面上，狠狠地摔了一跤。
丢了脸面，也让那群御医狠狠笑话了一番。
他从地上起来的时候，只觉得整张脸都像是被野蜂蛰了一样，不仅火辣辣的，而且臊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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