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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第42章


他的眉毛、他的鼻子,他红红的眼睛……她极少看到他眼眶发红的样子。

        她左手肘微微用力,慢慢抬起趴着的脸,身子坐直,又歪了头,泪痕未干,眼睛里却又蓄满了泪,她有些疑惑,“是你吗?”

        他点头,心痛到无以复加,“是我”。

        她的眼泪夺眶而出。

        她今天很漂亮,真的很漂亮,可是却一直在哭,叫人肝肠寸断。

        她突然生起气来,声音也大了些,沉浸在失去的痛苦里无法自拔,满是哀怨不解的看着他,带着浓重的哭腔问:“你第二天为什么没给我打电话?!”

        他愣了一下,很快就明白了她在说什么。

        巨大的悲痛涌上心头。

        他在那个‘第二天’,弄丢了他心爱的晏晏。可是这么多年来,晏晏仍然自苦自困于那个晚上,耿耿于怀,哪怕在这样意识不清的时候,仍然记得他没有打出的那通电话,叫他如何不痛。

        许多次,他都梦到言笑哭着质问自己,为什么抛弃她?每次醒来无限的悔恨,远比不上现在她当面问他时的心碎,胸口如被击中一般,痉挛了一下,他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心尖处。

        “对不起”,他是无力的,他除了说对不起,再说不出别的话来。如果可以,他愿意交换自己的一切来换取一台时光机,在那个十月,一定会顺着她不跟她吵架,即使吵架了,在那个第二天,一定给她打电话。

        他嘶哑着声音,又唤了一声‘晏晏’。

        快七年了,没有人再这样叫过她。

        仿佛七年前那个无限度宠她爱她的人终于穿过时空来到了她的身边,可以任性可以撒泼,她这些年的悔恨孤苦、倔强心酸终于有了可以发泄的地方。

        她滑下椅子,抱着当年的章程,头倚在他脖子上,终于嚎啕大哭。

        章程跌坐在地上,让言笑抱坐在自己身上,紧紧抱住了,不敢闭眼,一闭上眼泪就掉出来。

        哭得这样委屈伤心的言笑,叫他如何不落泪。

        他除了恨自己,还是恨自己。

        他记着许多责任,不敢违背大义,却唯独忽略了,他对言笑的责任。

        她那时还那么年轻,不谙世事,是如何捱过接踵而至变故和绝望的?

        他不敢想,一直都不敢想,只是恨极了自己。

        再后来,到她毕业时,远远看着她,已经清冷倔强,不再似往日热情任性,笑靥如花了。

        也是那时,他才领教到无尽的相思和再也来不及的悔恨。

        有一次和时巧吵架,才知道言笑去过他们的婚礼现场,他当时震惊心痛,如万箭穿心。

        后来跑去找彭博,彭博不愿意告诉他任何细节,他无法求证言笑当时如何从希望走向绝望,他只觉得自己欠她太多太多。

        从前说的爱她,在事实面前,都是虚妄,终究不及她爱的万分之一。

        叶云曾经指责过他抛弃言笑,他虽心痛悔恨,当时却并不完全认同,觉得他们是吵架分手。只是那些小事不值得分手而已,却不是谁抛弃了谁。

        再后来,再细细思量往事,一桩桩一件件,他都认为真的是自己抛弃了言笑,可是说来荒唐,他又怎么会抛弃他的晏晏?

        可又确实丢了她。

        如今,言笑悲痛莫名的哭声,一刀一刀割在他的心上,每一声都是对他的控诉,对他的惩罚。

        她抽泣的时候,他的心像弥散的山雾一样,空虚无着落。只能抱紧一些,再紧一些,好填补弥合些微的空隙。

        过了很久,言笑或许哭累了,呼吸逐渐均匀,趴在他肩头睡着了。

        七年了,他才抱回怀里的人,重温旧梦,那些久违了的却又熟悉的甜蜜幸福涌过来,他连心尖都在叹息。

        在妆发小姑娘回去之前,章程请她帮忙订了这家酒店的房间。

        言笑睡得很沉,一大早到现在,她又困又累又饿,确实需要一场睡眠来补充精力。

        地上又冷又硬,不能久待。章程抱着言笑去客房,动作轻柔,生怕弄醒她。

        等帮她盖上被子后想起妆发小姑娘交代的,说言笑几乎没怎么吃过东西,又半扶着她喂了点水。

        本来准备去餐厅给她点餐,却发现言笑紧紧握着他的手,根本不让他离开。

        稍微掰一下指头便十分不满,皱眉哼唧。

        他躺下,隔着被子把言笑半拥在怀里,伸出手指,轻抚言笑的眉间,将眉毛展平,然后痴痴的看着她,觉得言笑的样子,像变了,又像没变。

        言笑是被电话吵醒的。

        她接了电话,房间里暗暗的,只一盏夜灯露着微弱的光。电话那头说,“这是您的叫醒服务,您起来了吗?”

        言笑迷迷糊糊的“嗯”了一声,对方又说,“那半个小时左右给您送餐过去,您看可以吗?”

        “好”,言笑说。

        挂完电话,言笑复又躺下,意识慢慢回拢,头脑越来越清醒,盯着天花板看了两眼,这才猛然坐起来,细细回想。

        她做了一个长长的梦,旧时事旧时人,醒来有些许的惆怅。

        再往回想,好像自己在化妆台边睡着前,身边只有那个妆发的小姐姐。

        她打电话过去问,说后来是她的朋友陪着她的,一位先生,高高的,看着有些严肃,当时非常不爽的样子。

        言笑无奈,想起赌气地彭博,问“是不是三十出头,穿着比较商务的样子?”

        小姑娘疑惑了一下,复又肯定,“算是吧!”

        “好的,我知道是谁了,谢谢你。还有这件礼服,怎么还给你,你们已经下班了吧?”

        “哦,你还不知道,你朋友又续订了,要不明天上午我去你家里拿,他给我地址了的。”

        言笑略有些意外,不过一想到是彭博,也就释然了,“好。”

        言笑本来想给彭博打个电话,又不知道说什么好,光表示感谢又显得过于客气,而打电话肯定会提到今天的订婚宴,徒增烦恼,今天还没过去,但关于今天地事情,她实在不愿提起。

        于是,想着总有机会,跟彭博见面时再说好了。

        一起床,头便晕的厉害,或许有些低血糖了,只能静静地躺着。幸好酒店饭菜送来的及时,吃饱喝足后又躺了会儿,才去收拾了自己的东西,把衣服换了,打车回家。

        家里的东西,有些已经打包了。

        原本准备明天开始搬家的。

        果然世事易变,由不得人。

        言笑摇了摇头,阻止自己想这些事情。

        她一向如此,自我保护的方法便是不去提不去想,只过好当下的日子。

        她把箱子打开,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拿出来,又收拾了魏艾留在这里的一些物件,用尚未打包的箱子装起来,封好,放在了玄关处桌上,等他哪天有空便随时来拿走好了。

        窗外正灯火通明,许多人欢歌笑语,许多人将悲伤掩藏在深沉的夜里。

        工作后,她交的朋友不多,大多数是同事,而今天本来只是订婚宴,也不像结婚典礼一样正式,请了一个同事,就得请一群同事,实在尴尬又复杂。

        于是言笑几乎没请,只是跟几个关系好点了说了声,但嘱咐他们不必到场,等结婚时再祝贺不迟。

        比如高竞,就没来。

        或许他下午辗转听说了订婚宴上的风波,毕竟跟魏艾的圈子有交叉,所以他发来了一条微信,只问言笑年假要不要连着十一休,要休的话可以给她批。

        言笑还没回他,她也没想好。

        工作后,大多数人保持着社交的体面,在远处默默关心留意,并不打扰她,她很感激,起码今天清净不少。

        彭博打电话过来,说已经在她楼下。

        她想了想,放下手机,只拿了包,便出门了。

        见到彭博时,他一直拿眼睛在打量她,她翻了个白眼,表示自己没事,催促他“走吧”。

        彭博正准备转身迈步,却“欸”了一声,让她别动等一下。

        他伸手,把已经半陷进头发里的玫瑰花慢慢的扯出来了,言笑微微有些尴尬,今天头发盘的很好根本没影响到她,以至于醒来后完全没意识到还梳着准新娘的发髻,还戴着喜庆的红玫瑰。

        言笑又催着“走吧,车停在哪里?”

        彭博用手指了指不远处,带言笑过去,半路上趁言笑不注意,把花扔了。

        上车后开了不到二十分钟,就到地方了,是一个露天烧烤。

        夏天时,这种烧烤店倒是不少,可是现在北方已经入秋,还真不那么好找。

        言笑还跟章程在一起时,吃过不少路边摊,章程对食物并不上心,什么都可以。而二十左右的言笑,正是食欲旺盛的时候,什么都不挑,尤其喜欢重口味。

        再加上章程不想增加言笑的心理负担,因此,吃饭的地方总是轮换着来,有高档些的,也有平价路边摊的。

        但是彭博却让言笑意外,他中学时就移居海外,口味偏西式,多少有些寡淡。

        再者,他从来都是社会精英的模样,每次吃饭挑剔得很,尤其挑餐厅挑氛围挑感觉,一般人看来,多少有些矫情。

        言笑很疑惑,坐下后问他:“原来你也吃烧烤路边摊的吗?”

        “我也是中国胃好不好?”

        言笑不置可否,只挑了下眉,“哦”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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