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说与山鬼听
外城苏王府。
苏轩回到京城的两天里一直在总结过去战斗的经验,仔细回忆着每一个步骤。
两日来静心体悟,躁动不安的心也渐渐沉定下来,修为的提升不能过于心急,不然就如海市蜃楼,飘忽不定。
他在遇到圣子萧泊如已是第三境时,心就渐渐乱了起来,总想快点晋升,因为他感受到了大势倾轧在即。
只靠这微末修为根本不足以活着,但与女子杀手几日的追杀之中他也渐渐安定了下来。
如今在王府两日的静心修炼,更加的稳定了。
这一日倒是没有再如此做,因为到了与壬约定的要去祭拜母后。
一早,王府的几人便早早起来,很快吃过饭。
姬医师急匆匆离开王府去租马车,因为从外城这里赶去皇陵还是有些距离的,况且还有些东西需要携带,租辆马车最为合适。
姬牧离开王府去了药铺,一些药材他已经能够记住,若是有人去药铺抓药他也能做。
而且秀才与霍大哥已经在药铺当了伙计,不需要太过担心。
苏轩吃过饭回了房间,沐浴后换上了一身白衣,面容俊朗风神,在京城他从没有敷假面皮,再说,坐马车去,路上也见不到人。
收拾好后出了房间便来到了书房。
壬也是奇特的换了一身着装,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是一个家族之主,不怒自威,再加上一身修为的魄人气势,让他更显凌厉。
苏轩微微一笑道:“走吧!”
壬也是点点头道:“好!”
两人一前一后离开后院,而后穿过前院出了府门。
姬医师与姬牧的娘亲宋氏已经在府门口等着。
两人见到苏轩也是同时行了一礼。
“殿下!祭拜需要的香烛,纸钱,桂花酿都已备好,放在了马车上。”姬医师微笑说道。
苏轩点点头道:“好。”
姬医师又笑着问道:“真的不需要我帮忙驾车?”
壬轻声说道:“不用了,我来就行。
“有壬师傅在我们就……放心多了。”姬医师声音突然有些控制不住的微微发颤,察觉自己有些失态了又急忙轻轻扭过头。
他在王府的时间与壬相比还要长,壬与癸都是后来有了苏轩很久,才来的王府,是为暗中保护苏轩的。
而他才是真的看着苏轩一步一步的长大,也是看着一家三口阴阳相隔,天各一方,如何能让他释怀?
此刻看着穿戴整齐的苏轩也是有些难过,心酸,怎么忽然间就长大了?懂事了?
当然更多的是欣慰,因为以后他也能独当一面了。
姬牧娘亲看到姬医师难过也是心有悲戚,轻轻握住他的双手拍了拍。
而后望向两人说道:“殿下,壬师傅你们去吧!”
姬医师背对着两人,肩膀似是微微抖动了几下。
苏轩没有多说,微笑着点点头,走下台阶,到马车旁,面对两人郑重的一揖到底,待两人发现时他便已起身上了马车。
这一揖不分尊卑,只有长幼。
壬坐在驾马位置,扭头与姬医师两人点点头,随后赶着马车离开了王府。
大武皇陵位于皇宫的北侧城郊,也就是皇宫的后方,是由神灵山的道士通过堪舆手段定下。
而里面最先葬入的便是大武的开国皇帝武烈。
皇陵乃是一国之本,象征着皇帝的至高权利与荣耀,歌功颂德,重要性无以言表。
此时的皇陵,护卫却是多了许多。
只见皇陵四周有两种盔甲的守卫监视着。
一方本就是皇陵守卫,披坚执锐,严阵以待,凛然肃穆,另一方则是皇宫禁军,此外又有一辆马车被禁军守着。
马车上绣金龙,祥凤,富丽堂皇,镶嵌着珍珠玛瑙,闪耀着刺目的光芒,似是要与太阳争个高低。
这种规格的马车只有皇帝或是皇后出行时才有资格乘坐,而皇帝武炽病重在床,所以来皇陵的便是皇后姜媚儿。
所有的宫女与护卫皆被留在皇陵的外面,只有皇后姜媚儿提着一个花篮进了皇陵。
皇陵里面,一块墓碑旁,姜媚儿像是变了个人似的,对着墓碑破口大骂,与昨日在庆安宫中极其相似,污言秽语不断从她那张诱人的嘴唇之中喊出。
很难想象,当朝皇后,一国之母,犹如村妇一样,站在墓碑前嘶声怒吼,状若疯魔。
墓地本是已逝之人的安息之地,更何况是一国的皇陵,而皇后姜媚儿却是丝毫没有忌讳。
片刻后姜媚儿脸色潮红,气喘吁吁,一身媚态尽显,胸脯剧烈起伏,好在今日她穿的宽松,不至于被胸前的两座高峰冲破阻碍。
站在墓碑前歇息了片刻,气息似是顺畅许多,脸上也恢复了原样,最后朝着墓碑啐了一口,提着原样的花篮转身走了。
另一边,由于皇陵在皇宫的后方苏轩与壬需要从外城的西门出去,一路向北即可。
壬小心驾着马车在外城的街道上行走。
马车在外城里及其常见,所以倒是注意他们的人不多,但也有,毕竟是从外城最贵的地界出来。
驾着马车速度很快,半个时辰左右便出了西门,而后马车速度比之在城内快上一倍。
在城里还需要注意来往的百姓,出了西门便是一马平川的草地。
半个时辰过后,壬驾着马车来到了皇陵的入口处。
马车随即被守卫拦了下来,与此同时,皇后姜媚儿从皇陵出来,刚好与苏轩壬两人碰面。
“大胆,还不拜见皇后娘娘。”守护金龙祥风马车的护卫当即一声怒喝。
苏轩与壬刚下马车听到吼声也是急忙的低头行礼道:“微臣拜见皇后娘娘。”
姜媚儿缓缓走向马车,听到声音本打算不咸不淡的回应一句了事时,突然望见苏轩那张俊美的脸顿时有些痴呆,脚步也停了下来。
但当她看到苏轩那双眼睛时,忽然双目圆瞪,眉毛竖起,牙齿轻咬,心里骤然生出一股无法遏制的怒火,但双手叠在腹部狠狠的互掐,痛苦使她清醒几分。
然后眯起那双勾人魂魄的眼睛,盯着苏轩声音听不出喜怒的问道:“你是谁?”
虽然她已经看出来了,但还是多此一举的问了。
苏轩没有抬头,自然没有瞧见姜媚儿的奇怪作态,道:“微臣是苏王府的。”
他没有说具体是谁,因为大武只有一个苏王府。
姜媚儿听到后声音冷冷的“嗯”了一声,随后转身,被宫女搀扶着,踏上凳子,弯腰进了马车。
苏轩与壬始终低头,待马车走远后才缓缓抬起头。
他没有察觉到异样,但不代表壬这个自在境巅峰的人没有察觉到皇后在那一刻的怒气。
壬不明白原因,但他也没有立刻说出来。
他回到马车上将纸钱,香烛,桂花酿全部拿了出来。
苏轩望了一眼宏大的皇陵,长出一口气,随后带着壬缓步走向守卫皇陵的统领。
“站住!”一位守卫皇陵的领头伸手拦住了两人,不管刚刚是否说过来历。
“在下是苏王府世子苏轩,来皇陵祭拜母后,这是腰牌。”苏轩说着从怀里拿出了象征他世子身份的腰牌。
守卫接过腰牌仔仔细细的看过后,双手递给了苏轩,“皇家重地,请殿下注意。”
“多谢提醒。”
“后面是谁?可有身份?”
“他是苏王府的仆从,身份户牒皆在皇宫之中记录在册。”
然后苏轩从袖子里掏出一张时间不短的纸,递给了守卫,守卫看了看点点头还给了苏轩。
随后杀气腾腾道:“不得擅自靠近先帝陵墓,违者杀无赦!”
“是!”苏轩与壬毕恭毕敬的回应一句。
守卫随即让开了道路,两人低头走进皇陵。
很快,苏轩一眼便望见了写着他母后名字的墓碑,眼眶顿时红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他脚步沉重,失魂落魄的走向墓碑。
墓碑上写着两个字,裴婉,恰好就是皇后姜媚儿口中侮辱之人。
站在冰凉的墓碑前,苏轩望着那仿佛烙印在脑海深处的两个字,眼泪再也止不住,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地上。
这一刻的他才是真的宛如一个被父母抛弃,无家可归的孩子。
世间能陪伴他的仿佛只有一块冰冷的墓碑,与两个没有感情的字。
壬没有说什么安慰的话,默默点燃纸钱,香烛,然后倒出一碗桂花酿洒在墓碑前。
纸钱燃烧成灰,随风飘散,苏轩仍旧站在原地,声音沙哑说道:“壬,你在外面等着,我陪母后说说话!”
“是,殿下!”壬只将纸钱与香烛处理,留下了两个婉与一壶酒。
身影萧瑟,形单影只。
苏轩双手敷在满是泪水的脸上,肩膀抽搐着,但他没有发出任何哭声,万般的痛苦委屈皆被他化为了那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
若说回到京城王府的苏轩是轻松愉悦的苏轩,那此时的苏轩便是满身伤痕,苦苦挣扎的苏轩。
他的脑海响起了她母后的嘱托,只让他安安稳稳的活着,不让他去追寻他父王的身影。
但他还是选择了修行,选择踏出京城,选择入江湖,只为那万分之一的可能,只为心底那一份无法言说的安宁。
如今又多了一个,自从在寒山寺得知他母后的死有蹊跷后,便一直记在心里。
苏轩张了张嘴,似是想要喊出母后两个字,但最终也只是呢喃无声,仿佛害怕吵醒熟睡的人。
大悲无声。
随后他抬起衣袖擦了擦脸颊,艰难的扯出一张笑脸。
常言,外出的人只会与长辈报喜,从不报忧。
此时的他就像是。
苏轩蹲下身,提着酒壶倒了两碗酒,两只手端着相互碰了一下,而后一碗洒在墓碑前,另一碗仰头倒入嘴中。
您说。
山中何事?桂花酿酒!
您说。
欲买桂花同载酒,终不似,少年游。
苏轩蹲着倒酒,喝酒,洒酒……
他说话了吗?
没有!
他说了吗?
说了!
逝去的人听到的是心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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