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相熟 002
杂物间外,两个男人在悄声低语。无需偷听,就知道一定是属于暗处的秘密。
戚澄停下了翻找的动作,以十分别扭的姿势歪在几个摞起来的大箱子后面,她原本是不想偷听的,可是,他们聊的内容在一开头就吸引了她。
办公室里果然藏不住秘密,即便是王嘉林的办公室也不例外。曼迪在总监那里挨批的遭遇,已经悄悄地在团队内部传开。
一个低沉又小心谨慎的声音飘过来,他说:“怎么样?曼迪这回要玩完了?你们怎么打算的?”
“我们?听老板安排呀。喂,请教你,那个公共池到底是什么东西?我们公司有那个东西吗?”
应和的声音明显招摇一些,而且他也问出了她同样感兴趣的问题,戚澄不由自主地朝前靠了靠,丝毫没有注意中间一层纸箱子朝前跐溜了一些。
“说是公司刚成立的时候用过的一种管理模式,项目资料对所有人开放的,大家自行组队,自领任务,那时候就叫公共池。”
戚澄暗暗想:这样不会乱吗?
巧了,提问的人也和她想的一样,接了一句一模一样的话。这时,戚澄听出来,说话的是最得斯达拉赏识的同事柏厚安。
“刚起步的时候,没那么多案子。只要大家懂点规矩,乱也乱不到哪里去。而且,那时候人心齐,干劲足,在公共池模式下,效率反而很高。”
柏厚安沉吟着,说:“听起来,好像还是个不错的模式。相当于小微经营体?怎么没一直延续下去?”
“有人不守规矩呗。”
柏厚安好奇地追问:“谁?”
“……还能有谁?别人把肉烤得五分熟了,其他人就不好再去抢了,要脸的。他多猛,他才不管呢。要不然能爬那么快?”
他们在说谁?戚澄脑中闪过一只龅牙兔。
那只肚子上刻着王嘉林名字的巨型龅牙兔,它是总监办公室的绝对C位。可是细想想,公司对内对外的资料却对这只明星潮玩的诞生缺乏明确的表述。由此,她猜外头那两个人不敢言明的人物就是王嘉林。
杂物间里灯光昏暗,空间狭小,戚澄轻轻呼吸,她不想被发现。这个点,公司里大部分员工都下班了,连茶歇区都空荡无人,何况是杂物间。
挤在这里对话的两人越谈越放松,柏厚安一贯骄傲,在组里横行惯了,一副谁都看不上的样子。他冷冷地说:“哼,开放就开放嘛,有什么了不起的?你们去跟疯石的人沟通看看,就知道我们的日子多难过。”
那人却笑了,笑得有些不怀好意,他说:“你们淌过几次水了,我们站在你们肩膀上,总会好一些。”
“什么意思?”柏厚安的声线亮起来,明显是警觉了。
“你不知道吗?IT已经把你们过往所有的沟通记录、项目资料都传到云端了……下周一,全公司的人都能看到。”
戚澄的眼睛直了,她想:这哪里是五分熟,这是九分熟!
柏厚安吃惊地问:“你从哪里知道的?”
“你别生气啊,从你女朋友那儿知道的。我找你就是想省点事,干脆你把重要资料跟我们共享一下得了。我们老大想和沈文峰他们组打个时间差。”
柏厚安用更吃惊的声音回答:“我能有什么重要资料?我就是个小喽啰……你怎么没问斯黛拉,她没连这些一起告诉你?”
对方嘿嘿哈哈,低声安抚道:“看你这话说的……你们家斯黛拉是骄矜,不是傻。”
柏厚安冷哼一声,傲气地问:“那我傻吗?”
听到这里,戚澄很想接话:你们都不傻,我“傻”了。在一起工作这么久,原来斯黛拉和柏厚安这一对上下级,竟然是情侣关系。
安静了。
柏厚安没有再出声,良久,和他对谈的人不死心地劝起来:
“……小柏,这么跟你说吧。现在公司乱成这样,人员调整是一定的。据说组织架构变动下半年就会出来。曼迪要是被拆了,你就不为自己打算打算?”
……
“……我们中国人的家庭观念是男强女弱,你不找机会跳到斯黛拉头上去,难道准备被她捏一辈子?你不强过她,小心连公开的机会都没有。再说,我可是听说,你那个准岳父是个大人物,你凭什么娶别人女儿?就凭……高级专员?”
戚澄听入了迷,完全忘记了自己的处境。她情不自禁地代入角色,想:高级专员都被鄙视成这样……难以想象大家在背后是怎么说我的。我现在要是个高级专员,笑都要笑死……
一个面瘫脸想要求死是很容易的,虽然上帝无法安排她“笑死”,但可以安排她被“吓死”。
垒起的纸箱失去平衡,轰然倾倒,露出了她狼狈的模样。
密谈的两个男人吓了一跳,柏厚安定睛一看,讶异地说:“戚澄?!”
偷听被撞破,她还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窘迫。戚澄手心冒汗,内心打鼓,唯有一张沉静的面孔可做铠甲,她鼓起勇气,看向他们,说:“嗯……我都听到了。”
柏厚安身边站着的男人,戚澄也认识,只是不记得名字。
柏厚安红了脸,他不满地说:“你偷听?这可不道德。”
“我不是故意的。”
她的样子实在是太拽,让人既生厌,又顾忌。
“我警告你,别胡说,我们就是聊聊天。”
“只要你不说,我就不说。”
戚澄的话语带双关,让柏厚安无法发作。他只能反问:“我说什么了吗?”
“嗯,你没有。”戚澄看起来镇定地从杂物堆里走出来,她拾起一个箱子放回原位,说,“你还不错。”
柏厚安摸不清戚澄的底细,他瞪着眼睛敲打她:“斯黛拉说你态度不好,我还帮你说好话……”
“那谢谢你……”
“你……”柏厚安被戚澄打败,他无奈失笑,和身边的男人耸耸肩,说,“这是我们组大活宝,看见了吧!这件事到此为止,你别找我了。”
戚澄对着柏厚安离去的背影鼓掌,她这样的“面瘫脸”,像海豹一样鼓掌,那画面看起来像黑色喜剧。
另一个男人不得不警惕地打量并躲避她,他贴着墙离去,走到戚澄正面时,突然想起了什么。
他问:“你是不是第三期的管培生?”
“嗯?”被说准了信息的戚澄没好气地回应。
“我也是啊!”那人朝戚澄伸出了手,自我介绍道,“我叫周森,你不记得我了?我们同一批入的公司。”
戚澄没有伸出自己的手。
周森笑得尴尬,他收回右手,说,“他们说我们是一批进公司的,我还不信,刚刚才想起来。你好神奇,好像突然冒出来的一样……”
“不做亏心事,就不怕突然冒出来的东西。”
“啊……哈哈……你真可爱,”周森闪烁着眼神,讨好地说,“下次一起吃饭哦。”
戚澄肃然离去,在心里暗骂了一句:“败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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