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海原祭（下）
嘈杂的议论声因“胆大”而被突兀地画上休止符，观众们面面相觑，不再开口，只是不约而同地将目光又重新投回了台上。
第三个故事拉开序幕——
野兽的庄园里有通往奇幻世界的兔子洞，小女孩爱丽丝是其中最活泼的冒险家。
女仆很喜欢听她用稚嫩的嗓音细细去描述那些奇奇怪怪的生物：红白女王、胡子士兵……这让她觉得，自己好像也是活着的一样。
不过这种平静的日子并没有持续太久。
幻想世界崩塌，爱丽丝从兔子洞跳出，却又被一双枯老的手给推了回去。
目睹了这一切的女仆崩溃大哭，双手撑着脑袋，麻木不支地倒在了地上。
“嘭——”
罪魁祸首轻蔑地瞥了她一眼，而后慢慢消失在迷离的视野中。
女仆抱着自己的身体瑟瑟发抖，垂落的鬓发遮住了狼狈的面孔。
深沉的女声念着旁白：“究竟，谁是谁非，谁又是谁，与生俱来的原罪。”
“哪有所谓，善与恶，我又该如何防备？”
至此，灯光黯淡，音调变缓，似乎——开始进入了尾声。
独独的光束比月光凉薄，被笼罩在其中的女仆艰难喘息，那呼吸声很急，是旁人听着都会忍不住跟着难受的那种。
一些共情感比较强烈的观众嘴边已经开始冒出咒骂。
然而，这却不是结束，圆滑的曲调过渡进下一段故事：
女仆的第三任主人是位看着暴躁但其实很善良的野兽先生。
这种外强中干的人设是永生岛上那些诈骗犯最喜欢摧毁的东西——
黄裙子的姑娘被作为“赌注筹码”送来，她笑意盈盈地为强大的野兽献上了爱情与……美艳的毒药。
“你这该死的，没有良心的——”
怒吼止于鲜血迸裂。
赶来的管家仆从被冰锥刺破了心脏，在生命的最后一刻，浑沌的泪水滴落，被罪恶吞噬。
卸下了伪装的姑娘仰天长笑，刺耳的嗓音把黎明也掩埋。
“结局并没有什么白头偕老——”
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大口吸食着鲜血，女仆低低地惊叫出声，仓皇逃出了繁花簇拥的庄园。
紧接着，剧目进入高潮。
黯淡的舞台“唰”地被点亮，通明的灯光将密林后那一双双贪婪的眼睛都暴露于人前。
黄裙子的姑娘幻化成了浓墨的黑影，女仆的前主人们也撕掉了单薄的伪装。
“呜——”
嘈杂的哭喊声组成了尾声中最令人难忘的旋律，众人下意识地倒吸了一口气，目不转睛地看着被追逐逃亡的女仆。
很神奇，明明舞台并不算太大，但表演人员们脸上那生动的神情却让观众有了截然相反的感受。
他们为女仆揪心，有的甚至恨不得身体力行。
“而爱是最完美的借口或是解药——”
背景的女声悠闲哼唱着谎言，似乎在为成功愚弄了一圈人而感到开心。
酥麻泛上大脑，大家不约而同地打了个寒颤。
“背叛是童话背后最真实的讯号——”
“我试图跨过长夜让光明别迟到。”
跟随歌词，跌跌撞撞的女仆终于来到了舞台的前端。
她抬起了头，那张瑰丽的脸被数倍放大在了身后的屏幕上。
——空旷，但又满怀赤诚，像是看见了光。
平静的心跳开始了猛烈的摇摆。
在场诸人几乎是下意识的抚上了自己的左胸口，脸上流露出相似的担忧与痴迷。
此时，台前打下一束金色的光，站在它附近的女仆扬了扬嘴角，小心翼翼地抬起了手。
神情专注，带着一戳就破的祈盼与欣喜。
从歌声与后方逐渐逼近的幽影大概能猜出故事结局的观众们叹了口气，不忍心地，闭上了眼。
“发现梦和真实都出乎预料！”
最后的歌词被念出，一切都如想象的一样。
“嘭——”
一声巨响，是身体跌落的冲击声。
被吓到的观众们睁开眼，发现刚刚还站在舞台边的女仆此刻已向后跌了一大步，整个人像是被控制的玩偶一样一动也不动地坐在地上。
“看，那是什么！”
观众席里，不知是谁突然喊出了一句。
众人顺势看去，发现此刻女仆脖颈处的choker连接上了一根细长的铁链，铁链在几米处分散开，另一头，被握在了她的“前主人们”的手中。
整个画面看上去残暴又充满美感——玩偶逃不出主人的手心，阳光，只是悲哀的怜悯。
女仆认命地不再动作，一点点的黑暗从“主人们”的背后涌出，接着，又快速扩张，将视野范围的内的景色一口口吞吃入腹。
看来是要结束了——以一个悲剧的结尾。
苦涩泛上心头，众人的神情跟着低落。
有的承受力低一点的，已经开始了小声的抱怨。一个个帖子如雨后春笋般在论坛上成堆冒出：
烹饪社真的不打算和话剧社抢位置吗？海原祭的舞台剧我直接吹爆好吗？！
长谷川你个厌世男！啊啊啊啊老娘要刀了你！
求问？女仆小姐姐到底是谁扮演的？我直接哭死好吗！
谢邀，人在现场，已经哭没了：）
……
吃瓜群众们看着这些话题一脸懵，百思不得其解。
而这些正主们此刻却也顾不上解释，因为，黯淡下的帷幕在英语的念白中突然被拉开，灰暗的屏幕展示出了视野以外的真相。
“whoisthefairiestintheland？”
女仆抬起头，她依旧坐在地上，但与之前那被束缚着的一幕不同的是，这一次，恭敬垂眸的——是那些张扬不可一世的“主人”。
双方关系颠转，懦弱的女仆此时噙着轻蔑的笑。她伸出一直藏在身后的右手，几条细线从指骨中溜出。女仆轻轻拉扯了下，身后的“主人们”发出嘶吼。
冷漠像是蛛网，将她整个人都笼罩在其中。
幽深的眼瞳直直地望向镜头，与光屏上坐在被血色荆棘簇拥着的王座上的女人一同定格。
“嘘——myhand!”
舞台下，众人瞠目结舌。
猝不及防的反转打得观众们直到谢幕才找回神智。
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呼喊充斥着整个空间，烹饪社社员们在台后也兴奋地手舞足蹈。
“南桑你没事吧？”
角落处，轻声的关切引得众人围观。
想到即将结束时女仆的那一跌，跃动的心情不禁染上了些阴霾。
“对啊，南学姐你还好吗？严不严重啊，要不要擦点药？”
“我记得医药箱好像就放在桌子那里的，你们有谁看见了？”
“找不到，要不然去叫几个人来？”
眼看着话题逐渐过分，南苑骊忙不迭地叫停了她们发散的思维。
“只是有些淤青而已。”卸掉狂肆的面具，少女又重新拾起了温雅的伪装，她对着众人摇头笑了笑：“不是很严重，休息一下就好。前面也快散场了，大家赶紧换衣服继续活动吧。好不容易炒起来的气氛，别浪费了！”
总管社内事务的佐藤学姐也跟着催促：“南学妹说得对，大家也别围在这里了，快去准备吧，我和长谷川会处理好的。”
“好吧，那南桑你好好休息，过会儿有空记得出来走一走嗷！”
“哇，学姐都这样了鹤田学长你还说这话！哼，资本主义！真难看！”
“柴崎亚由美！”
“……”
社员们三三两两地散开，活泼的打闹让空气里充满了和谐的弦音。
佐藤学姐弯腰看了看南苑骊的手掌，确认并没有出现什么擦伤后倏然松了口气。
“没事吧？”
“怎么连学姐你也？”南苑骊哭笑不得地摇头，“之前不是彩排过好几次吗？我知道该怎么做的，真没事！”
“之前也不见你摔得这样狠呀！”
佐藤学姐责怪得看了她一眼：“只是个表演而已，那么拼命干嘛？今天在台下听见你摔的那一下，我可被吓得不轻！”
“这不是没事吗？”
南苑骊对她讨好地笑笑：“当时太代入剧情了，一下没反应过来，学姐我知道错了，你别生气！”
“我生什么气？”
佐藤学姐挑眉：“该生气的还没来呢！”
？
？！！！
暗示性的话加上门外逐渐清晰的说话声，猛然反应过来的南苑骊面色一僵，右手不自觉间握成了拳。
佐藤学姐看她这副难得的局促的样子轻轻笑出了声。
“咚咚咚！”
有礼的敲门声让少女瞳孔震动。
佐藤学姐丢给她一个自求多福的眼神，打开了门。
“佐藤学姐。”
“幸村学弟。”
称谓击破了南苑骊最后一丝妄想，她不着痕迹地撇了撇嘴，在脑海中007不加掩饰的笑声里冲着清隽的少年乖巧一笑。
“阿市。”
现在装乖？
幸村精市凉凉地看了她一眼，将手中的绷带与药品放下，坐在了南苑骊的身边。
少年嘴角时常挂着的笑此刻已找不到半分痕迹，南苑骊一边伸出手任由他检查敷药，一边暗戳戳地观察着自家男友的一举一动。
完蛋！阿市好像真的很生气呀，qaq这可该怎么办……
注意到她苦恼蹙眉的模样，幸村精市在心里默默叹了口气。
安抚与迷茫交织的潮汐中，痛苦进一步加剧。
处理完一切后，少年抬手摸了摸她的头，眼底有挣扎之色一闪而逝。
舞台上那最后的一段，熟悉又陌生。
【黑暗甬道，女仆蹒跚前行。】
小骊，在那个夜晚里，
没有逃出来的，究竟是女仆？
还是——浑身是血的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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