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一章 寒光血影7
血雾漫天弥漫，入目皆是鲜血和尸体。
一股浓稠的鲜血自楚娇口中喷出，洒了一地，在月光下幽幽地泛着诡异的光泽。
她像是一朵枯萎的花慢慢飘落，在傅云归骤然放大的瞳孔中慢慢降落。
傅云归的呼吸都在一瞬间停止了，耳畔只有呼呼的风声，血液停止了流动，通体上前都变得冰凉，他不顾一切地向前奔去，接住了那个明艳的身影。
他抱着楚娇稳稳落地，双手冰凉，还能感受到楚娇躯体微微的震颤，这让他一时不知道是喜还是悲。
“娇娇！”他轻唤一声。
“娇娇！”高台上的楚墨临此时也支撑不住跪倒在地，透过重重的人影看见坠落的楚娇。
“公主！”
“公主！”
申玉和江葵从两个不同的方向跑来，跑到楚娇身边都不约而同地跪了下来，眼里蓄满了泪水，看着楚娇虚弱的模样。
傅云归抱着楚娇不敢动，手托着她的背，能感受到粘稠的血液也染红了他的手。
“娇娇！”巨大的恐慌和害怕袭来，让傅云归的身子出现了短暂的僵硬。
楚娇现在是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了，她能感受到身体有些冰凉，背后的伤口处犹如万蚁啃食，每一次的呼吸都是痛的。
“我……”楚娇想说什么，可是一开口，大口的血就往外跑，很快就染红了傅云归月白的衣衫。
傅云归抱着她语无伦次：“找太医，找太医！”
木枝赶忙往太医院跑去。
楚墨临看着朝阳殿前的场景，满目都是尸体，还有人在打，可是外面的御林军此时涌入皇宫，他们大势已去，很快就被镇压住了，没抓住几个人，都是死士，服毒自杀了。
元帝推开门出来，看见外面这样的场景，沉默片刻，匆匆向着楚娇奔去。
东宫的火光还没有灭，依旧疯狂地燃烧着，照的皇宫上角的一方火红火红的。
楚墨临担心地看了一眼楚娇，还是带着人往东宫走去。
胳膊和腿伤，还有背上都有密密麻麻的痛感传来，可是他一刻都不敢耽搁。
里面还有刺客，他派的人手正在跟黑衣人搏杀，走几步便是尸体，这里的人当然没有朝阳殿的厉害，但是也足以让东宫进退维谷。
大火熊熊燃烧，火浪一浪高过一浪，疯狂地吞噬着朱红色的门窗和柱子，还能听到噼里啪啦的爆破声，楚墨临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握着剑的手微微抖动起来。
此时本就是夏日，再加上火浪的高温，让他铠甲都变得滚烫，走了几步便觉得身上热的难受，有伤口的地方愈加疼痛，他听不到任何声音，楚墨临眼睛发红，脱掉了身上的铠甲，就往火里面冲。
“太子殿下！”一旁的人看到这副场景，连忙抱住楚墨临的腰，楚墨临声音嘶哑，眼睛红的吓人：“太子妃呢，孩子呢？”
“殿下，已经有人进去找了，您先别急，太子妃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楚墨临奋力挣扎着：“瑾禾，瑾禾！”
眼泪大颗大颗地滑落，咆哮声听得人心惊，脑海中闪过夏瑾禾的一颦一笑，还有她抚摸着肚子，给孩子缝小衣服的场景，楚墨临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被撕裂了。
“你别拉着我，进去找啊！”楚墨临的理智被大火一点点吞噬，火势仍旧在蔓延，他站在井边泣不成声。
他的心在被疯狂拉扯，一边是皇祖父的托付，大齐和百姓，一边是妻儿，因为他是太子，才承受这无妄之灾。
楚墨临的眼睛通红，伤口的血在汩汩漫出，大哥是好人，可是他不爱读书，更是不喜斗争，若是这天下交给他，今日的悲剧只会一次又一次地上演。
妹妹生死不知，若是他也出事……
楚墨临觉得自己快要疯了，最后，手无力地从井边滑落，手中满是鲜血，头也重重地垂了下来。
火势被控制住，有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楚墨临的眼中又慢慢燃起一丝希望，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可那人却是他的侍卫。
“太子妃呢？”他上前抓住侍卫。
侍卫的脸上满是黑灰：“太子殿下，里面没有太子妃的身影。”
楚墨临刚刚才出现的笑意又逐渐消失，一会儿又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里面没有人，那她们会去哪儿。
“再找！”楚墨临看着火势小了下来，推开侍卫，自己向里面走去，他先前安排好的都没有了，一点痕迹都没有，像是从没出现过一样。
正殿已经被烧的面目全非，房子塌了一小半，门窗尽毁。
楚墨临无力地坐在地上，陷入排山倒海袭来的无力感和恐慌之中，他的妻子和孩子，就在这时，他听到了一点细微的响动，来自他脚下的那块砖。
楚墨临的心又一点点提了起来，喉结滚动，他不自觉地咽了一口气，退了几步，紧紧地盯着脚下的那块砖。
又是一声，楚墨临从没有觉得一点点时间会如此的漫长，一块小小的砖块会这么牵动着他的心绪。
那块砖被顶了起来，露出一个小宫女的脸，是夏瑾禾的侍女。
楚墨临心头涌上狂喜，没有出声。
小宫女先看见了他，哭出了声：“太子殿下。”
楚墨临缓了片刻：“你怎么在这儿，太子妃呢？”
“太子妃在下面。”
小宫女指了指下面，楚墨临的心终于落地了，眼睛酸酸的，有眼泪想要涌出，他连忙跟着小宫女顺着那块砖爬了下去。
下面是一个方方正正的小密室，小宫女敲了敲一块砖，使劲地将它推了进去，随后一阵沉重的声音，一扇石门缓缓打开，灯火通明，他先前安排的太医宫女嬷嬷都在里面。
大起大落后，楚墨临的头有些发晕，脚底发软，两旁的人纷纷见礼，楚墨临愣愣地走向前面的大床，掀开帐帘。
夏瑾禾虚弱的笑颜出现在他面前。
“你，你在这儿？”楚墨临这才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
“是啊，我在这儿。”夏瑾禾笑了笑，虚弱地回答。
楚墨临再也抑制不住，顾不得什么体面不体面的了，在床边哭出了声，眼泪滑下，冲走了他脸上的黑灰和血，显得有些滑稽，楚墨临肩膀一耸一耸的，趴在夏瑾禾的胳膊边，他刚刚在外面以为东宫一切都完了，他觉得自己的天都要塌了。
“你看！”夏瑾禾转过头，楚墨临这才发现夏瑾禾的臂弯里还有个孩子，脸皱皱巴巴的，一点都不好看，不过闭着眼睛，睡得倒是安详。
“我们的孩子。”夏瑾禾看着楚墨临这幅模样，也不由地留下了眼泪，看见楚墨临身上的血和伤痕，伸出微微颤抖的手，“你受伤了。”
楚墨临又哭又笑，摇着头：“没事，还好。”
楚墨临本想将楚娇的事情告诉她，可是看夏瑾禾这虚弱的模样，却又不敢说了。
“这里怎么会有个地宫？”楚墨临问起这个。
“是皇祖父告诉我的，有几次想跟你说，又怕你想东想西，派人护卫，岂不是反倒暴露了。”
“你这两日每每都是晚上出去，很多时候伏案一整夜，我想着他们的动作应该也快了，所有要用的东西，我都让任嬷嬷他们两个备了两份，一份放在地宫，以备万一。”
“你今天派下来这么多人，我也就猜到了，让人都转移到了地宫，只是可惜外面的侍卫，只怕是伤亡惨重吧？”
楚墨临点点头：“是。”
“那就好好抚恤他们的家人。”夏瑾禾道。
楚墨临点头：“你放心，我都有数，我一定保证他们的家人后半辈子生活无忧。”
夏瑾禾这才放下心，刚要闭上眼，忽然想起元帝和楚娇：“皇祖父那边怎么样了，可有人伤亡？”
楚墨临还是瞒下了楚娇的事情：“楚宁也不是什么简单的人物，抓住了，不过伤亡肯定是大了些，但比起在战场上的，还是好多了。”
夏瑾禾点点头，闭上眼睛：“那就好！”
话没说完，就沉沉地睡了过去。
东宫损失惨重，暂时搬去了有贤宫，夏瑾禾问了几次他们的状况，楚墨临都搪塞了过去，直到元帝来探望，也说一切安好，夏瑾禾才罢休。
三日后，楚墨临离开皇宫去了北渊王府，照云居内也惨不忍睹，虽然下人们清洗了好几遍，但还是有些地方的血怎么洗也洗不掉。
傅云归正在小心翼翼地给楚娇擦脸，楚墨临就进来了，让侍从将带来的东西放在了门外。
“太医怎么说？”
傅云归手一顿，摇了摇头：“还是什么都看不出来。”
“会不会是中毒？”
“那镖拿去检查了，什么都检查不出来，不过昏迷这么久，也多半是什么奇毒了。”傅云归声音低沉，看着楚娇明艳的脸，心里像被压了一座万斤的巨石，呼吸困难。
“慢慢来，我们广寻天下名医，总能找到办法的。”楚墨临也低叹一声。
“二嫂生了？”傅云归放下手头的布，看向楚墨临，他这几日也很憔悴。
“嗯！”楚墨临点点头，“是个女儿，皇祖父很喜欢她。”
傅云归手一顿，点点头：“极好。”
楚墨临沉默片刻：“允礼的事情，我还没告诉她，怕她承受不住。”
傅云归点点头：“是啊，我对不住允礼。”
楚墨临摇摇头：“你不必如此，若不是你北渊王府，只怕夏家全家都已经被楚宁杀了。”
傅云归无力地坐在床边，手微颤着。
他永远都忘不了他进来的那一刻看到了什么，夏允礼跪在地上，身上还插着剑，罗思静抱着他哭得撕心裂肺，夏家而来也因承受不了而晕厥过去，那么刺目的鲜红像是在他心上狠狠地插上了一刀。
楚墨临退出房门，看见青砖上还有残存的血痕，他一步步走上前，每走一步，和夏允礼的过去就历历在目，他们一起长大，读书习武，夏允礼最讨厌读书，也因此没少被先生责罚，他们一起捉鱼爬墙，一起展望宏图，没想到连最后一面都没有见上。
他还说过，要做大将军，驰骋沙场，为国尽忠，往事历历在目，尽是夏允礼没心没肺的笑容，却也最让人觉得温暖，他怎么就不在了呢。
泪水一滴滴洒落在青砖上，砸开一朵朵水花，折射着太阳刺目的光，明明是盛夏，可是冷意却从头顶灌到了脚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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