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眼泪（一）
玄朔将轩辕几人安置在跃雪潭旁的一处别院，古柏参天，清幽宁谧，实是个修身养性的好去处。晚饭有身着素净道衣的小弟子送进房中，多是山珍素肴，吃着倒也美味爽口。
吃过晚饭，月上梢头。清涟一个人躺在客房的床上，只觉倦意一阵阵袭来，本想去找轩辕承玩，现在只怕也不行了。坐起身来迷迷糊糊的伸手解衣，“吧嗒”一声，一件东西掉在床榻之上，秀眉一蹙，伸手捡起，却见正是白天里那个被自己撞到的人掉落的卷轴，直着眼睛想了半晌，自言自语道：“本来我是不要看的，可是已经找不到那个人了，……我就看一眼，若是十分重要的东西，我还得去还给他。”一边说着，一边伸手打开卷轴上鲜红的丝绳。
丝绳落在床上，那卷小巧的卷轴一展而开，竟然十分之长，差点碰到地上。清涟小心翼翼的将两端拿起，铺在床上，借着床头的灯烛，凑近去看。
卷轴之上颜色斑驳，竟然画满了画！
最头上一幅画，画着一团紫色的雾气，雾气里隐隐约约有两个人影，还有一点碧绿，看起来极是明亮，不知道是什么东西。
第二幅图，上面没有人，只有一片层次跃然的鲜红，看起来像是一片熊熊烈火。
第三幅，画的好像是一片沧茫海水，无边无际，在遥远的海天之间，点了一个小小黑点，似是一叶小小扁舟。
清涟皱眉，前面这三幅画她实在看不懂，这画画之人笔法也算高超，虽都是用淡墨淡色，却给人一种身临其境之感。虽然根本看不懂，却还是忍不住继续向后看去，后面的画轴，却是空的，一张白纸，不着点墨，却又不知用了什么笔法，眼睛看上去并不像在看一张白纸，而是身在浓雾之中，所有的一切，只待雾散便能显露。这样空白的画幅大概有四幅，而就在这最后一幅的空白之后，却又有笔墨出现。这一次画的却是十分清楚，上面栩栩如生的画着一个人，手拿双剑，姿势灵动，只是可能是离得太远，这个画中人像只是寥寥数笔勾就，看不出是男是女，多大年纪，而他舞剑的动作却又描绘得清清楚楚，细致入微。在画幅空白之处，这次竟还写着几行小楷，清涟眯起眸子，仔细看去，“无根之火，旷古天地，炼烁精魂，劫焰重生……”接着向后看去，后面的几幅画都是画着这样一个舞剑之人，只是姿势各不相同，写在空白处的字也不相同，什么“月明沧海，浩然天地”，又或是“流星破云，九宫归一……”总之字句极多，倒是琅琅上口，好容易挨到最后一幅，数数共有五幅这样的舞剑人像。
“这到底画的是什么东西，奇奇怪怪！”清涟瘪嘴，将卷轴重新卷起，意兴阑珊，她本以为里面会是什么好玩的东西，谁想却乱七八糟，不知所云，这么一卷画轴，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东西，不如明日将它找个瓶子装了，扔进这跃雪潭里随波逐流，若是谁有缘捡到就归谁好了！
打定主意，心中甚是得意，打了个哈欠，捡起那条丝绳将卷轴重新绑好，随手扔在一旁，自己爬上床来，便想美美睡觉。她本来都是一沾枕头便会睡着的，谁知今晚不知怎么，竟然毫无困意，在床上翻来覆去，就是见不到周公，见不到周公倒还罢了，更为气愤的是，只要一闭起眼睛，眼前便会出现那卷轴上的图画，耳朵边也不知是不是幻觉，总有一个声音朗朗的念那几幅画上的字句，翻来覆去，毫无止歇，就算她烦躁不堪用手捂住耳朵，那个声音也像根本就是从她心里发出来的，丝毫不见减弱。
“啊！”也不知到了什么时辰，清涟终于忍无可忍，一翻身从床上坐起，飞快穿上靴子，随手一整衣裙，跳起来一把抓起被扔在枕边的卷轴，咬牙切齿的打开门跑出去，她今天就要把这该死的卷轴扔到那个深潭里，还要绑上一块石头，让它再也浮不上来！
门外月色正明，温润清凉，洒满一地白霜。
沿路无灯，只有月光照亮，好在这处别院距离跃雪潭并不很远，再加上清涟心中气愤，跑得也格外快，不一会儿便听见那种如同万马奔腾的落水之声从前面传来。清涟抬头，月色之下，飞落之水闪烁点点细碎银光，狂放之中，略略带了三分温柔。
清涟稍稍呆了一呆，随即低下头来，就着月光四处寻找石头。这罗浮山的弟子竟然十分勤快，在石子路上找了几圈，竟没看到一块石子！若说就把这卷轴这样扔进去，也无不可，只是怕它漂上来又要阴魂不散，让自己整夜睡不着觉。抬头四处看了看，脑中灵光一闪，只见瀑布之下一片嶙峋黑影，想必都是怪石，那里总会有一两块大一点的石头！如此想着，喜上眉梢，拔脚向着瀑布之下跑去。
爬进怪石丛中，深一脚浅一脚的慢慢摸行，这里果然有不少石头，只是不是太大，就是太小，总没有正合意的，弯腰在石头堆里一头找一头摸，不知不觉已进到了怪石深处。
“找到了！”从地上捡起一块棱角锋利的方形石块，比划比划，应该正好能绑在这个卷轴上，正想回身，却忽听从身后不远处，竟然飘来一种奇怪的声音，飘飘渺渺，幽幽咽咽，让人浑身不自在。
清涟伸着脖子向那发出声音的地方看去，却见那里有一块巨大怪石，许是被悬崖上的巨石挡住，就连如霜的月光，都不能照到那块怪石之上。站着听了半晌，那声音也不见停止，终于忍不住，转身向着那块发出声音的巨石走去。
蹑手蹑脚的来到那怪石之前，将卷轴和捡到的石头放在一边，手脚并用的爬到巨石之上，探头向下看去。
怪石之下，透进一缕月光，月光之中，盈盈立着一个美丽少女！
如水的月光幽幽照在这少女脸上，却还及不上她眼眸中的光芒，一滴晶莹剔透的泪珠从她美丽的眸中渗出，顺着脸颊缓缓滑落，远远看过去，就像是一朵静静摇曳在湖心的芙蓉花，沾上了一颗清晨的露珠一般。
“是谁？”似是终于发现了什么，那个幽幽哭泣的少女忽然抬头，两束带着微微幽怨的婉转眸光立时盯在清涟脸上，清涟此时才认出来，原来这个月下的少女，竟是早上刚刚结识的沅水。
“是我……清涟，……你在这里做什么呢？”清涟从石头上爬下来，走到沅水面前，愣愣盯着她的脸。
沅水也认出了清涟，脸上神色似是有些尴尬，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清涟姑娘，这么晚了，你怎么会在这里？”等了半晌，不见清涟回答，却见她只是睁着一双在月光下熠熠发光的眼睛，紧紧盯着她脸看。
“你……你看什么呢？”沅水脸上一红，她并不是没有给人看过，但大多都是男子，倒还从没有哪个姑娘这样看她。
“你脸上的……是什么东西？”清涟皱眉，伸手指了指她脸。
沅水一愣，伸手往脸上抹了一下，手指上有些水渍，神情更是尴尬，赶忙又抹几下，将脸上的泪痕抹去，“……没什么。”
“我说的是，刚刚从你眼睛里流出来的那滴水，那是什么？”清涟神色严肃，不像是在玩笑。
沅水愣住，她从没有见过一个人，会问眼泪是什么，这个问题，就算是三岁的小孩子，也不会问。满眼疑惑，充满警惕的重新打量清涟，这姑娘看起来干干净净，美丽灵秀，难道竟然是个傻子？那可真是大煞风景。自从早上相识，她这是第一次仔细去看清涟，这样仔细看着，也不由微微呆住，这女孩子的容貌，真的十分美丽，没有美得眩目，却像是一颗明珠，流转着自内而外难以掩盖的耀目光芒，尤其是她的一双眼睛，异样的光彩夺目，让人看一眼，就会有些眩晕。心中忽然有些发酸，她到底是什么人，一直都和轩辕师兄在一起么？
一阵晚风吹过，吹起清涟额上刘海，露出了她眉间的红色印迹。沅水一呆，似是还不能相信这块刺目的胎记是长在面前这个少女清灵如水的容颜上，待到头发落下，重新遮住额头，才终于反应过来，不知怎的，心里竟然如释重负，原来这女孩子长着这样难看的一块胎记，难怪行为举止甚是怪异，只怕当真是个傻子。如此想着，看向清涟的眼中顿时多了几分同情，柔声道：“清涟姑娘，天色晚了，你还是早些回去休息吧，今天见到我的事情，千万不要对别人说起，好么？”
清涟将她眼中神色变化尽数看在眼里，听她如此说，也不再问，向她笑了一笑，侧身闪开。
沅水从她身旁走过，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了她一眼，幽幽叹了口气，难为轩辕师兄，把这样一个心智不全的女子带在身边，真不知要添多少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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