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祭天（二）

自这一日，几人又在这间简陋的客栈之中住了三天，后来清涟才知道，原来是轩辕承当街卖艺，表演穿墙瞬移之术，挣来了一些盘缠，才够几人勉强度日。三日之后，待碧尘的伤势更痊愈了些，便即收拾行装，准备往碧尘所说的遥天台而去。轩辕承本待要先送碧尘回太虚结境，碧尘却执意不肯，轩辕向来敬重这位师姐，便也默然同意。裴云熙不知为何，竟也绝口不提要回长安之事，轩辕承几次问他，都是哈哈一笑，说要和轩辕承几人一同前往遥天台。

        遥天台在天柱之角，传说是上古之时钟鼓撞倒不周山，倾塌下来的一根天柱，后被女娲用神力扶起，直通九天。

        几个人仍旧坐在火兽朝离背上，一直朝北飞去，中间除了歇脚，几乎昼夜不停，这样飞了整整三天，终于快要来到了天之尽头。伏在朝离身上向下看去，满目所及一片荒凉，再无一草一木，只有无尽乱石云雾，渺然天地。

        碧尘仔细辨认了一下方向，低声道：“到了。”清涟拍拍朝离硕大的头颅，朝离双翅一收，如同一个耀目火球一般俯冲而下。

        下面是一根直插云霄的巨大石柱，在一片荒野之中显得尤为突兀，石柱顶端好像一片平台，数丈宽阔，朝离四脚稳稳落在这座高台，抖抖浑身火红的毛发，伏下身来。

        几人从朝离身上跃下，轩辕承转目四顾，微微皱眉道：“这是什么地方，怎么这般黑暗？”原来从空中落下才发现，在这一片荒野之上，竟然没有一丝光明，苍穹之上一片混沌，不管是日光还是月光，都不存在，这处荒野好像是隐匿于世的一个隔绝的角落，没有这世上本该有的所有东西，只除了时间，在这里，有寒冷的风吹散浮于天地的灰暗云雾，打破了时间的永恒。

        “此处就是遥天台。”碧尘站在高台之边，遥望天地，淡淡开口。

        轩辕承走到她身边，随着她的目光仰头看天，“原来如此，只是，这里虽高，看起来离天还是很远，又要怎么上去？”

        碧尘转头看着他，眸光闪动：“祭天。”

        “祭天？怎么祭？你不早说，我没有带牺牲过来。”

        碧尘轻轻摇头，“不必如此，只要你我二人指尖一滴鲜血即可。”说着从腰间拿出一只极为精致的小小银碗，将一根玉指伸入檀口之中，用力一咬，鲜血凝结成滴，一滴滴的滴在她右手所拿的银碗之中。轩辕承看着她做这一切，虽然不解，也还是学着她的样子，咬破手指，将指尖鲜血滴入碗中。碧尘等他将血滴完，在他耳边轻声道：“轩辕师弟，你可知道苍龙惊天剑阵？”轩辕承神色一动，点头道：“知道。”碧尘微微一笑，“既然知道，那便和我一起。”说着轻轻旋身而出，正立于轩辕对面，相距一丈，一手端着银碗，眸光隔着霭霭云雾，向着轩辕承凝视过来。轩辕承和她目光相接，微一点头，两人同时伸手拔出背后长剑，一红一白，红的自然是轩辕掌中的焚天，碧尘的宝剑，剑身细长，银光流动，剑身一尺之内，笼着一层霜华，寒气逼人。

        清涟和裴云熙红珠几人，站在一旁看他二人，但见两人同样的淡蓝衣衫，剑聚光华，衣袂飘飞，如仙如幻，超脱凡尘。裴云熙看了半晌，不解其意，转头向着清涟道：“他们两个这是在做什么？”清涟摇一摇头，并不说话，只是一瞬不瞬的盯着轩辕承。

        忽然之间，只听两人同时发出一声轻叱，两道身影突的拔地而起，一红一白两道耀目光芒在空中纵横交错，一开始还能分出两人身影，到得后来，只见两道蓝影几乎合为一处，在身周方圆一丈之处飞旋舞动，只有红白两道剑影，还能勉强分辨得出，乍一看去，真的如同一条在空中盘旋的龙影，吞云吐雾，身周环绕霭霭祥云。清涟几人简直看得有些呆了，裴云熙忍不住“啧啧”两声，“轩辕果然很有两下子，他师姐也很厉害，这太虚结境到底是个什么地方，等办完了这件事，我一定要去看上一看！”红珠看了他一眼，转而又偷偷瞥了一眼清涟，却见她只是不错神的盯着那两个已然难以分清的人影，眸中除了好奇和关切之外，竟也不见什么其它神色。

        “苍龙惊天，寒照九州！”猎猎风声之中，忽然传来了碧尘清冷如月的声音，和着轩辕的一把清朗，响彻在这一片混沌的天地之间。两人在空中错身而过，就在擦肩的一瞬间，碧尘皓腕一翻，将银碗中的鲜血洒在两人同样交错的长剑上，一点红光爆开，只见焚天周身的炙热炎气骤然暴涨，碧尘手中寒气逼人的雪亮长剑，自鲜血之中一划而过，剑身上森森的霜华寒气也同样又涨了一尺。两人身形自空中分开，双双旋身落下，相向而立，相隔一丈之远，却都是紧闭双目，手擎长剑，不过片刻须臾，却见两道光柱自两人剑尖之上冲天而起，一红一白，于半空之上交相缠绕，合二为一，直插云霄！轩辕承和碧尘却仍未睁开双眼，两人都是右手执剑，左手食中两指并拢，捏成法诀，随着两人嘴唇微动，自二人身周逐渐散开一种带着光华的气息，轩辕承是火红，碧尘却是银白。如此约莫又过了半刻，却见两双眸子同时睁开，眸光电般闪亮，随着这两道目光相遇，两人中间的那道剑柱霎时迸出万千耀目光芒，光芒落下，如同繁星熄灭，星点明暗，原来的红白二色已经不见，矗立在几人面前的是一道闪动着幽蓝光芒的光柱，半明半隐，明暗不定。

        “这、这是什么？”裴云熙几步走上前去，伸手去摸那道蓝色光柱，却摸了个空，除了那种幽暗的颜色，并无任何东西在那里。

        “这就是苍龙惊天剑阵所打开的一道天门，从这里，便可以不经南天门，而上离恨天。”

        “这么厉害！这样就可以、可以上天？轩辕，你们什么太虚结境的法术也太玄妙了，改天能不能教我一点！”

        轩辕承不理睬他，向着清涟和红珠道：“我教你们几句心法，等下逐个站在这道光柱之中，闭上双目，聚集精神念这心法，在听到我说话之前，无论发生什么，都万不可擅自睁眼，你们听明白了么？”

        红珠点头道：“明白了。”

        轩辕承看向清涟，清涟定定看着他，用力点了点头。轩辕承这才放心，将所说的心法仔仔细细的说给三人听，说完之后，看着几人道：“若是已准备好，现下就开始吧。”转头向碧尘说道：“师姐，你先上去。”

        碧尘应了一声，闪身走进那道幽蓝光柱，合上双眸，只一眨眼的功夫，她窈窕的倩影已然踪影不见。

        裴云熙看得眼都要直了，急急跑上前道：“我来试试！”进入光柱默念口诀，身形也消失不见。

        轩辕承看着他二人都已消失，低头看着清涟道：“清涟，该你了。”

        清涟抬头看了他一眼，微笑点头，走入光柱，刚一走进，身上便觉出一种异样之感，说不上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一切都与光柱外的世界不同，再听不见外面的一点声息，也看不见站在外面的人。心中没来由的一阵慌乱，不由自主的抬眸去找轩辕承，却见身周都是一片深蓝，好像溺于海底，方才在外面所见明明只是薄雾般的一道光芒，现在却好像隔着百尺千尺，一眼望不穿。

        “阿承！”清涟双手情不自禁的握紧，抬脚便想出去，可无论怎么走，都无法找到尽头。

        “清涟，闭上双眼，念我教你的心法。”轩辕承的声音，忽然自心底响起，她的双耳明明没有听到任何声音，但她的心，却真真切切的听到了。

        听到轩辕承的声音，心中立时安静下来，照着他所说的话去做，刚刚念完心法的最后一字，却听耳边由远及近传来一个声音，清亮高亢，宛若龙吟，接着就在同一刹那，身子蓦然像是被什么用力拉扯，像是要被撕裂一般剧痛，紧咬樱唇，用力不发出一声痛苦呻吟，任耳边风狂雨啸，也绝不睁开双眼。如此忍耐了不知多久，忽听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耳边温声说道：“好了，睁开眼睛。”就算神思已经恍然模糊，却还是立时听出这是阿承的声音，毫不犹豫的睁开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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