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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9章 准备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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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浑浊漆黑的精神里,充满了满是象征疯狂的闪烁猩红和压抑负面的深色。

  红色的月光从爱德华手中的球体中散发出来,暂时充当一层简易屏障阻隔外来的影响。祂叹了口气,松开手,看着欲望母树污染带来的神经质般疯狂沉默了几秒,又叹了口气。

  “你能不能阳光一点?你这样我真担心吃了你的唯一性之后我抑郁症复发。”

  “你要吃我,还这么多要求?”被缚之神在外神的帮助下勉强摆脱了一会儿旧日的污染,祂精神萎靡不振,有气无力地开口,“你比欲望母树强,我抵抗不了,要杀就杀吧。”

  “别这么悲观,我就要个唯一性而已。”

  爱德华伸手在胸前随意点了个十字:“你可以说是自救成功,也可以感谢造物主,毕竟是祂希望你这个抵抗了欲望母树千年的人活着。虽然我没什么兴趣收个座下天使,但祂说不定有兴趣。”

  被缚之神沉默了一会儿,祂动弹了一下扭曲狰狞的木乃伊身体,伸手拔掉绷带缝隙中缓慢生长的恶心花朵状肉瘤,凝结的神话生物之血在伤口中涌动,干瘪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

  “我有过任何选择吗?”

  “或许曾有过。”

  恶魔伸出手,在强烈的相邻途径聚合效用下,“囚犯”途径的天使之王的身体不由自主地扭曲,变形,在污秽的灵性中生长出扭曲的利爪和尖牙。缠绕在祂身上如同裹尸布的绷带受到了吸引,仿佛拥有了自己的意志,带着皮肉从神话生物的身躯上血淋淋地撕下。

  被缚之神表现出了其强大的忍耐力,权柄丧失的恐惧,唯一性被聚合效果强行剥离的痛苦,都被隐藏在毫无波动的表情之下,在日复一日的折磨中早已麻木。

  “或许曾有过,选择途径没有对错,你能活到成为天使之王也证明了你的能力……最重要的是,你在对抗欲望母树的时候做出了正确的选择,这个选择和你的忍耐保住了你的命。”

  “……”

  可那出于种种原因而做出的忍耐和节制,最后也只保留了我的性命。

  被缚之神保持着沉默是金的好习惯,干尸一样的脸上也很难看出什么表情来。

  爱德华随口安慰了祂一下,也不期待被缚之神真的有什么反应。当那些绷带缠绕上祂的手腕的时刻,一声声来自信徒的祈祷和赞美也逐渐在祂的脑海中变得清晰。

  在地球待久了,外神已经能对这些乱七八糟的祈祷见怪不怪,反正恶魔会向祂祈祷,作恶的人也会向祂祈祷,渴望复仇、渴望力量的人更是直接把深渊当成第一选择,总之信徒的成分很复杂——哦,值得一提的就是随着“深渊”和“地狱”的风评进一步快速下降,造物主教会的肯定和更加完善的神秘学意义解析,现在已经开始盛行“你下地狱去吧!”这类旧日风味十足的新型辱骂了。

  爱德华伸手抓了抓开始和自己的皮肤融合的奇怪裹尸布,在聚合能力的帮助下初步强行容纳唯一性之后,祂先给了所有在祈祷里呼唤“欲望母树”的信徒一些小小的惩戒。

  “我暂时是不会吃你的,但以后就不一定了。”

  “自尊心很强的话可以忽略我接下来的话——如果你想活着,可以考虑早点把序列一交出来,我也对追杀一个普通天使没什么兴趣。”

  说话间,祂们的命运和神秘学联系开始正常地产生交互,有形或无形的束缚从被缚之神身上一层一层转移到了新的囚犯途径真神身上。与“恶魔”途径单一的形式不同,“囚犯”所象征的自我束缚、外力束缚于所有人和物息息相关,具体到精神病院中用来束缚病人的拘束衣,抽象到法律或者某种约定俗成的社会标准,人在桎梏中向往自由,又在对绝对的自由的恐惧中构筑起层层牢笼给予自己封锁约束,借此在天性和社会性中维持一个微妙的平衡,一个放纵又节制的间隙。

  爱德华猛地感受到了一种实质性的约束力首先作用在了自己的身上——

  “囚犯”让祂想要停下脚步,停止活动,从空间上给自己设定一个活动范围;

  “疯子”叫嚣着约束理性,用纯粹的本能代替思考;

  “狼人”否定了自身的礼仪和品德等种种社会性观念,期待着不受任何约束地如野兽般活动;

  而后,“活尸”伴随着生命力活动力的下降而让灵僵化,将灵体囚禁在肉体之中,“怨魂”则是对上一序列的反抗,过度解放了被肉体束缚的灵魂;

  “熟悉,的,感觉……”

  爱德华艰难地嘀咕了两声,这种被层层诅咒包裹的感觉异常熟悉,逐级晋升时留有喘息之机,但此刻它们一起被唯一性强化,如同很多层布料一齐裹上来,不留下一点呼吸空间。“木偶”如“活尸”一般约束了活动力,并且设下了更多的限制,“沉默门徒”直接让祂不想说话,甚至更进一步地让祂想要和这个世界隔绝联系,不听,不看,不说,不感知,以达到双向的、真正的完全沉默。

  而这个时候,来自“恶魔”途径的恶意放纵便如同一把火焰点燃了这让人喘不过气的层叠布幔,以最纯粹的野性恶意将肉体、精神和非生物本能的束缚全部燃烧殆尽。

  任何束缚在随心所欲的恶面前都会变得不堪一击。

  ‘管它是什么呢?’恶魔说,‘反正我都不听。’

  被缚之神倒是表现得轻松了不少,在红月的照耀下,祂的灵性在正常的范围内变得活跃。

  “倒是都算提前扮演过了……”

  而“古代邪物”与“神孽”正在与恶魔途径相互作用,以邪恶的诅咒和恶意为纽带,时而通过放纵恶意作为共性贯通连接,时而在本质上相互抵触。

  与此同时,信徒们的呼喊和祈祷构建出了另一个认知,那是信徒们想象中的“被缚之神”,“欲望母树”的一个身份,或仁慈,或凶暴,或节制,或放纵,彼此矛盾。

  这是属于托尔兹纳的精神烙印,祂持有唯一性超过千年留下的痕迹。

  面对这样仿佛顽固污渍的精神烙印,爱德华并没有太多的抗拒,祂直接选择了放开精神。

  一刹那间,祂吞没了属于托尔兹纳的精神烙印,数千年的不属于祂的记忆凭空出现在了衰败君王的记录之中。这些记忆匆匆翻过,翻过古老蛮荒的纪元,跟随“异种王”克瓦希图恩日复一日地带领着手下的异种生物掠夺资源的时光,翻过文明之火初耀,逐步接受了文明、触摸到了“节制”后脱离生物本能的漫长自我改变,翻过人类日渐兴盛后开始尝试培养正常的信徒的日子,翻过浩浩荡荡的大灾变,翻过在南大陆长达千年的偏安一隅,翻过被欲望母树侵蚀后无尽痛苦的岁月。

  衰败君王看完了托尔兹纳到目前为止的全部人生,将它化作记录,存入自己思维的海洋。

  以此为核心,祂接受了“被缚之神”的烙印,自然轻而易举地融合了唯一性。

  那带着压抑气息的陈旧布幔如同第二层皮肤一样紧紧贴上了祂的身体,思维和灵性受到压制,理性和欲望同时被束缚,又在层层桎梏之下酝酿着爆发的力量。

  这一刻,祂感受到自己在不同信徒体内,在每个人类体内,在各种动物体内,在封印物中,在所有具备灵性的事物体内。

  祂可以影响它们,可以控制他们,一切有灵性的事物都仿佛被自己真实地触碰到了。

  没有过多的宣告,没有昭示力量的反应,仅仅是世上的一切都在刚才的瞬息之间受到了微不可查的影响,有的变得焦躁,有的更加沉默。

  “被缚者”,诞生了。

  而这给爱德华带来的最直观的感受就是自己的封印能力得到了显著加强,在收回红月进行封锁的那一刻,祂仿佛感受到了那位母性十足的同胞正恶狠狠盯着自己的目光。

  “不错。”

  祂转头看向托尔兹纳:“或许有朝一日你死后,我会用你的身份继续活着。”

  托尔兹纳平静地说:“这很恐怖。”

  在死前看到一个自称是自己的人继续活着,就算对方有着自己的人生经历,自己的记忆,自己的一切,但那难道就能当做是自己继续活着了吗?托尔兹纳觉得要死不瞑目了。

  爱德华笑了笑:“不用在意这些小事,我们的时光无比漫长,或许当你真正濒死时,你会庆幸还有一个人——我记录过你的一生,如果你被我吃掉,我也会把你当做我的一部分。”

  “不。”托尔兹纳说,“至少现在我不愿意。”

  “好吧,你现在有选择的权利。”

  仰望天空,星界的象征改变,属于“被缚之神”的象征已然黯淡下去,落到了从神的位格。

  “你们囚犯的生存方式不该是主要受外界的影响,更准确地说,你们桎梏应该来自内心。”

  托尔兹纳抬起头。

  爱德华现在也有些不想说话:“外界的约束只能让你们接近‘囚犯’,而真正囚禁住你们的应该是自己的内心,给自己设下限制,以善或恶为动力突破极限,然后设下新的限制,这或许会更好。”

  说完这几句话之后,爱德华感受到了深深的“不想说话”的感觉,一种既想要自我封闭,又想要突破一切束缚奔向绝对自由的矛盾情绪影响着祂对事物的判断能力。虽然唯一性和途径带来的本能变化还不足以左右祂的意志,但一来二去也让祂再没有了和托尔兹纳交流的心情,直接将对方从这个封闭的空间里丢了出去。

  爱德华同样不打算和高地的信徒们打个招呼,祂动作机械地离开了星界,声音僵硬地问道:

  “去东大陆?”

  ……

  理查皱着眉,和身旁的“诅咒之王”巴兰卡对视了一眼。

  祂问:“你刚才有特殊的感觉吗?”

  巴兰卡有些畏惧地低语道:“刚才有一瞬间,我觉得我的灵性不属于我,它们可以杀死我,就像我用不起眼的物品杀死别人那样。”

  “我也一样。”

  理查嘀咕:“怎么感觉我们途径的神不管怎么变都让人喜欢不起来呢?”

  这大逆不道的言语顿时让巴兰卡露出和麦哈姆斯一样痛苦狰狞的表情,祂不动声色地离理查远了一些,以防止节制天使被神罚的时候波及到自己。

  “别这么胆小,祂不会因为这点小事神罚。”理查瞥了同僚一眼,还有些幸灾乐祸,“说起来刚才被开膛剖肚的都是向‘欲望母树’祈祷的,这下你们的祈祷仪式和用词都该修改一下了。”

  突然,祂灵性微动,看向远处。

  只见视线尽头的小路上远远地走过来一个身穿灰色斗篷的枯瘦身影,祂赤着脚,仿佛一阵风就能将祂吹倒,却带着让人望而生畏强大灵性,让巴兰卡下意识地往理查身后挪了挪。

  那斗篷人渐渐地走近了,兜帽下露出一张同样干枯,疤痕累累的脸庞。

  祂打量着理查,理查也打量着祂,表情动作堪称渎神。而除了让人心惊胆战的伤痕和灵性,这张脸简直平凡到让人根本无法记住,像个随处可见的苦修士。

  而巴兰卡正在犹豫要不要跪下。

  “我记得你。”

  托尔兹纳突然开口。

  “你向我祈祷过,祈祷我能给你一份序列一。”

  “可您没给我。”理查用一种似乎在抱怨的口吻说道,“唯一性和序列一都不给我,您也不愿意帮我背刺斯厄阿,我怎么有能力整顿好玫瑰学派呢?”

  “我没有余力。”托尔兹纳心平气和地正面回应这个让祂当时两眼一黑的祈祷。

  “那您现在有余力了吗?”

  巴兰卡被这句话吓得差点跪下了,而理查似乎完全不懂谦卑和虔诚这两个词要怎么写,一本正经地和曾经的“被缚之神”谈着条件:“您看上去是不会把自己的序列一给我了,那您干脆就和我一起动手,把斯厄阿杀死,抢夺祂的序列一,这样我还能更进一步,高地反抗军的日子也能好过一些。”

  “您可是我虔诚信仰了一百多年的神,而斯厄阿一直都在给节制派、给玫瑰学派添麻烦,混淆您的认知,夺取您的锚,那怎么说都应该看在我虔诚的份上偏心我吧?”

  理查口出狂言,饶是当了一千多年的被缚之神也被这位画风清奇的信徒的狂言弄沉默了。

  巴兰卡大气都不敢喘,托尔兹纳无话可说,可偏偏对方是在自己状态不好之后起到了许多重要作用的正向锚,帮助自己重新整合过玫瑰学派,重新整合过高地反抗军,甚至还跟放纵派的“被缚之神是欲望母树的化身”这个理念作对过,而自己几乎做不出半点表示,连保护对方都做不到。

  这么一想,托尔兹纳那点被和本能一起压抑着的少得可怜的人性又冒出了头。

  祂点了点头:“但我无法保证你之后的生命安全。”我能帮你打败斯厄阿,但打不过那个外神。

  “没关系。”

  理查听懂了对方的担忧,立刻露出了笑容:“祂不会计较这些小事——啊,或者说祂很愿意看我多挣扎一会儿。您真是一位宽容仁慈的神灵!我虔诚地信仰了您一百多年,早在被缚之神教会还存在的时候,我就已经能够对您的教义倒背如流,感谢您的慷慨。现在看来,我终于能获得一些正常的帮助了。”

  “我还给过不正常的帮助?”

  “不,您没给过我帮助。”

  理查笑了笑:“我的母亲饿死的时候,我向您祈祷过,您没有给我回答,而神官们说我们生来就要受苦,受苦才能坚韧精神,强大自身。我和我的师父逃亡的时候,我向您祈祷,我想知道为什么我们一直在受苦,为什么战争和死亡永无止境,什么时候才能享受到力量和快乐呢?师父却说苦难就是我们选择的路,我们的宿命。我和反抗军被北大陆打得节节败退的时候,我也向您祈祷,我说我已经受了那么多的苦,可变得更加强大的路究竟在何方?您也没有回答我。”

  “主啊!如此多的途径,唯独我们要受这样的苦,当苦难成为常态,当忍耐成为习惯,我们日复一日,麻木自身,接受命运,再不会反抗。”

  节制天使推了推自己的眼镜,语气轻松,笑容不变。

  “如果苦难是我们的宿命,那我绝对不接受这个宿命。”

  巴兰卡半跪在地上,低着头。祂原本用力地拉扯理查的衣摆试图让对方别再说话,但听到后面的话语,祂拉扯的力道也渐渐松了下来,最后陷入了无言的沉默。

  托尔兹纳同样在沉默中进行着思考,祂试图从记忆中翻找出这些祈祷,但很快祂就放弃了。

  在战争开始之后,有着这样经历的人太多太多,也曾有无数人向祂这样询问过,祂不知道面前的天使究竟是自己记忆中的哪一个饱受折磨的孩子长成的。

  “……需要我道歉吗?”托尔兹纳认真地问,“你们付出信仰,而我负责保护你们。我没有做到,甚至连自己都需要你们的锚来拯救,我是应该向你们道歉的。”

  巴兰卡大惊失色,想说话,但祂还没有战胜自己对信仰的畏惧,更不敢接受神灵的歉意。

  哪怕神已经变得虚弱不堪,从天上落到了地上。

  理查疑惑地皱了皱眉,随后舒展出一个揶揄的笑来。

  “哎呀,您真是太客气了……还道歉,这多不好意思?”节制天使凑近,伸手拍了拍托尔兹纳的肩膀,神态语气都逐渐贴近托尔兹纳刚刚听完的恶魔低语,让后者顿感不自在,“您还在思考要如何拯救您的信徒吗?您现在还在犹豫要如何做才能挽回这二百年间高地王国的损失吗?既然这样,为什么不和我一起,将无限的生命投入到无限的为高地人民奋斗中去呢?”

  “您看上去很闲啊,要不这样,今晚我们先去把南大陆的驻军撵走,然后明天复国……”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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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别人扮演囚犯:放纵、节制

  衰败扮演囚犯:在地球坐牢一千四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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