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谋算
这些日子以来,木静檀逼迫着自己冷静下来,处理好父兄以及母亲的后事,料理好各种事务,虽有木白从旁协助,可她已经失眠很多天了,一闭上眼睛,脑海中就会不自觉的闪现往日里阖家欢乐的情景,这种感觉已经快要使她崩溃了。
此时她正一个人待在书房里,却也没什么心思做别的,双眼无神的看着眼前摊开的书卷,那是父亲生前最常研习的兵法,书角都有些微微皱起了。
一阵敲门声传来,邱秋隔着门对她低声禀报:“小姐,上官公子回来了,要见您。”
木静檀听到这句话,像突然回魂了似的,眼睛里重新出现了一丝光亮。
师兄回来了!
上官谨初听闻师傅战死沙场的消息时,正在赶回帝都的路上,他不顾父亲的劝阻,只身一人马不停蹄的往回赶,半个月的路程,生生让他缩短到了十日,跑死了两匹马,刚进到帝都,他便直接赶来了将军府,一刻也不敢耽误。
木静檀见到上官谨的时候都有些不敢认了,身穿月白色长袍的青年,风尘仆仆,不修边幅,跟往日里清冷的贵族公子的形象简直大相径庭。
“师兄,你回来了。”
上官谨看着眼前一袭白色长裙的少女,心中一时间五味杂陈,鼻尖有些微微发酸,真不知道这些日子她是怎么熬过来的,一家五口人,现在只剩下了她自己。
“静檀,我回来了。”
两人并没有多说什么,木静檀带着师兄去了祠堂,她没有进去,一个人守在外面。
上官谨独自一人进了木家祠堂,给师傅、师娘上香,饶是即将弱冠的青年,见到刻着至亲之人的冷冰冰的牌位,也一下子便红了眼眶。
“师傅、师娘,不肖弟子来晚了!”
俯下身去,结结实实的磕了三个响头,磕完最后一下,抬起头来,白皙的额头上赫然见了淤青,肉眼可见的还在慢慢变紫,可见用了多大的力气。
他侧过头去,看向旁边两个从小长到大的好兄弟的牌位,他们四个月前明明还约定过,到时候木家军凯旋归来,要一起去围猎的,可现在……只剩下他自己了。
“靖霄、靖川……”
上官谨红着眼睛看着二人的牌位,双手紧紧攥起,手背上青筋暴起,连指骨都泛着红。
稍稍平复了一下情绪,他直起身走了出去,刚推开门,就见到倚在廊柱旁呆呆望着天空的木静檀。
才几月不见,当初明媚肆意的少女,身上已经再也找寻不见那种鲜活之感,好像一夜之间就长成大人了,但是付出的代价实在太大了。
推开门的声音引起了木静檀的注意,她回过头看向上官谨,一下子就发现了他额头上的伤,当即愣在了原地。
“师兄,你……”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打断了。
“你这些日子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怎么瘦了这么多?都不漂亮了。”
上官谨有心哄她开心,伸手将她耳边被风吹起的碎发掖到耳后,以前他经常这么做,木静檀也向来只当他是师兄,并无不妥,可这次她却愣住了。
“怎么了?”
上官谨看到她的神情,心脏漏了一拍。
木静檀想起三个月前,大哥来清墨轩时,也曾为她掖过碎发,可如今已是物是人非。
这世道可真是残忍啊!
可她经历了这么多事情,早已不是以前被家人护在羽翼下的小姑娘了,她很快便调整好了情绪,装作无事发生的样子。
“我没事,师兄,你赶回来也累了吧,刚才木白吩咐厨房已经备下午膳了,我们先去吃饭吧。”
说完也不等上官谨做出反应,拉着他的袖子就往外走。
前几日阴雨连绵,扰的人心烦意乱,今日却难得天气晴朗,清风阵阵,鸟语花香,一派风光无限好的样子,可究竟是真的好,还是风雨欲来,就谁也无法预料了。
吃过午膳后,上官谨就被木静檀带进了书房,她从书架上打开一个暗格,将里面的木匣子取出,交到了师兄手里。
“这是丞相大人派人送来的,里面写的是这次木家军兵败的真相。”
月黎国如今的丞相姓沈,是木夫人的堂兄。
上官谨听闻此言,小心的将里面的信封取出,快速的看了起来,可还没看到一半,心中就烧起了一把火,脸都气红了。
兰家怎么敢!
当真是无法无天!
“如今这江山还姓傅,他们怎么敢通敌叛国!当真是不怕掉脑袋吗?”
“傅氏皇族早就做不了主了,现如今拔了木家这颗眼中钉,更没有人能压制他们了。”
木静檀接过信封,淡定的将它收回木匣子里,她一开始知晓的时候,也是怒火中烧,可后来冷静下来一想,那又有什么用呢,生气气的只是自己,敌人是不会被气死的,她现在已经有了计划,她一定会让害死他父兄的人付出应有的代价,她要让那些人给她二十万木家军的英灵陪葬!
上官谨看着木静檀这么冷静的神情,真不知是该欣慰,还是该心酸,她明明可以有很好的一生,明明有那么疼宠她的父母和兄长,是这帝都里鲜有人及的高门贵女,可现在她的未来却被父兄惨死的阴影和仇恨填满了,甚至可能余生都走不出来。
思及此,上官谨生生被惊出了一身冷汗。
“师兄,这件事八成就是兰馨瑶出的主意,太子殿下已至弱冠之年,她怕是等不及,要为她儿子清扫障碍了,没了木家,太子殿下就少了一大倚仗,剩下的上官家族,虽有名望,却无实权,更何况,上官家族的本家在江南,手根本伸不到帝都来,现在不仅是我们有危险,就连皇后娘娘和太子殿下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兰馨瑶就是一个疯女人,天晓得她会做出来什么事情。”
上官谨眉头紧蹙,“静檀,这件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兰家根基深厚,现在朝中更是一家独大,切记不可打草惊蛇。”
木静檀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晓,“我知道,现在我要尽快进到木家军营里,木家军切不可落到兰家手里,师兄,明日我就要进宫面圣,你能先帮我照看一下军营里吗?”
“好!”
第二天,木静檀便进到皇宫里面圣,可今上并不见她,她就跪在麟德殿门口,来来往往很多人,没有一个人敢来跟她搭话,到最后只有兰贵妃派人来传话。
来人是兰贵妃的身边的大宫女柳意。
她在木静檀三步开外站定,屈膝行礼,让人挑不出任何错来。
“长宁郡主,您还是回去吧,前几日西域送来了几名舞姬,陛下和娘娘正在看她们跳舞呢,要是扰了陛下的雅兴,这是不是……”
她没有说下去,点到为止,看了木静檀几眼便转身离开了。
真不愧是兰家教出来的奴才,比起趾高气扬的奚落你,这更让人生气,杀人才不过头点地,而他们更擅长杀人诛心。
木静檀面上看着不显,可额头上的青筋都浮起来了,看着骇人。
为了保家卫国,她木家军全军覆没,父兄战死沙场,这才没几天的事情,就连表面功夫都不做了吗?
当真最是无情帝王家!
有人马革裹尸,有人美人在怀!
真是天大的讽刺!
可她不能走,她走了,谁给那些将士们报仇?
今天不行,就明天;明天不行,就后天,哪怕跪到死,她也要进军营!
木静檀一连跪了足有半月,风吹雨打,不动如山,谁劝都不好使。沈老丞相有次下朝时来找过她,结果被她这比牛还倔的脾气气到了,拂袖便走,说再也不想管她的事了。
“轰隆隆!”
雷声从不远处传来,从昨天夜里天色便阴沉着,乌云密布,直到辰时这雨才下下来。
豆大的雨点劈头盖脸的砸了下来,雨水从头发顺着脸颊泊泊流下,木静檀只是低着头,一动不动,像一个没有生气的木偶,眼前的视线早已模糊,耳边除了雨声,朦朦胧胧的什么都听不见。
也不知过了多久,远处传来一阵杂乱无章的脚步声,不一会儿,木静檀就感觉到头顶的雨被遮了去,一股好闻的松木香气萦绕在鼻翼。
“静檀,你还好吗?”
清澈至极的嗓音在耳边乍然响起,金黄的衣角随之映入眼帘,一张清俊如画容颜在眼前慢慢放大,来人精致的眉眼此刻正焦急的蹙起,一脸担忧的看着她。
“太子……殿下?”
木静檀淋雨淋的有些久,脑子反应缓慢,定定的望着他,有些回不过神来。
傅璟见她这副狼狈的模样,心都揪了起来,接过侍从递来的手帕轻轻塞进她的手中。
“你别担心,你所求的我都知道,我去求父皇。”
清越的嗓音虽柔和,却透着不可置喙。
撑开旁边递来的伞,坚韧如竹的身影向紫宸殿缓缓走去,好像“遗世独立”这样的词汇都不足以去形容他,他就像神话故事里的谪仙,每次都从天而降。她抬眼静静的望着他,好像有很多次,她都是望着这样的背影,看着他慢慢离开。
雨势渐渐小了起来,阳光奋力撕开了云层,洒落在木静檀眼前。
过了良久,一个内侍停在了她的面前:“陛下有旨,宣木静檀觐见!”
旁边傅璟留下的内侍,连忙将木静檀扶了起来,结果她跪的时间太久了,刚站起来的身影晃了两下,差点又跪下去。
但木静檀不敢耽搁,脚步蹒跚的跟着内侍进了麟德殿。
只见宫殿内烟雾缭绕,丝竹靡靡,脂粉扑鼻,穿过层层帘幔,木静檀看到傅璟安静的立在下首,上面坐着今上和兰贵妃。
看到兰馨瑶的一瞬间,木静檀先想到的不是要报仇,而是在这种乌烟瘴气的环境里,简直就是在玷污傅璟。
木静檀踉跄的跪下去行礼:“臣女木静檀参见陛下……参见贵妃娘娘!”
那四个字几乎是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吐,每一个字都好像浸了她的一寸血肉。
“平身吧。”
今上一脸的不耐烦,应该是在责怪木静檀扰了他的兴致,而兰馨瑶则是一脸玩味的望着她。
“你有什么事非要见朕?”
“陛下,臣女请求去木家军营,还望陛下成全!”
听完她的话,成宣帝混浊的双眼一下子变的锐利起来,随即又恢复如初,快的好像从未有过变化,他身旁的兰贵妃并没有看到。
“木小姐一介女流想进军营,是在说笑吗?”
兰馨瑶抚弄着鲜红的蔻丹,漫不经心的看向她,嘴角微微勾起的弧度,摆明在嘲讽她的不自量力。
“木家军是我木家几代人的心血,现在已经折损了近五成,剩下的人……”
木静檀神情激动,话还没有说完,就被成宣帝打断了。
“行了,你先回去,朕考虑考虑。”
木静檀犹豫了片刻,决定见好就收。
“谢陛下,臣女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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