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中 美人儿困于情感 三少年惆怅未来
黑漆漆的屋子里,忽然墙上有个人脸和自己说话,那张人脸对包晓棠十分了解,了解到包晓棠以为那个人也是自己——是自己的另外一面。不知过了多久,两人聊累了,包晓棠昏沉沉地睡下了。
蓦地,上百万只蝴蝶黑压压地咣当一声朝自己扑来,晓棠吓得缩着身子抱紧了头,那群蝴蝶在小房子的落地窗上到处扑闪,很多已爬到了她身上,咬断她的头发,吞噬她的血肉,入侵她的脏腑……包晓棠疼得捂着头呜呜大哭。
待一切安静之后,晓棠听人说刚才的撞击是陨石坠落,并不是蝴蝶破窗而入,她庆幸自己躲过了一劫,可她明明看到的是一大群蝴蝶,为什么砸在地上的是巨石?
凌晨三点钟,包晓棠满头大汗地从噩梦中醒来。近来她常做噩梦,不是两三点醒来睡不着了,就是到了两三点还未入睡。
昏暗的屋子里,她一个人蜷缩在墙角,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脖子和后背。从昨晚给李志权发了那条消息之后,她几乎没踏实睡着。一直等着对方的消息,一直没有回复。迷迷糊糊好不容易睡着了,忽又噩梦惊醒。
晓棠纠结又紧张,冷漠又狠毒。她在恨和屈中流着泪,渐渐地又睡着了。
不知为何,她躺在了一间手术室里,一群人在给自己做手术。晓棠回忆起来了,原来是有几个人用药物迷倒自己,而后开腔取走自己的器官——连同肚子里的宝宝。他们取走宝宝以后,晓棠还能感受到孩子心脏的跳动,自己大脑的意识也随着宝宝,像分身一样,她和她的宝宝共享一颗心脏一颗大脑。忽众人抱走了自己的孩子,躺在床上的包晓棠见此情景,吓得不会说话亦动弹不得,只两股泪哗啦啦地往外涌……
六点钟,又一次从梦中哭醒。晓棠坐起来,靠着墙,一个人发呆。
感觉到小姨没在睡觉,七点多雪梅醒了,见小姨一个人坐在床角,脸上呈现出一种她完全看不透的复杂,眼中释放着一股让未经事的雪梅感觉莫测的恐惧。人若起了歹念,眼神也会变的,怕只怕使心用心反害其身。
雪梅下床取了条毛巾给晓棠擦汗,而后洗脸刷牙,出去买早餐。
话说昨晚收到包晓棠短信的李志权,心里大快,巴不得包晓棠眼下立刻便打掉孩子。为此,他心里暗暗钦佩老婆牛扶桑的本领,一出马一分钱不花轻松搞定小三。李志权眼下的心思全在更加年轻貌美的付彩云身上,包晓棠早成了过去式。
一个从不付诸感情只享受年轻身体的男人会对婚外情中前任和前前任抱有多深的情感?可怜了包晓棠,还沉浸在李志权的泡沫里出不来。
早上到了办公室以后,人事的同事过来问李志权关于包晓棠离职手续怎么处理的事,李志权犹豫了,竟忘了还有这么一茬子事儿跟自己有关——他们两的事情在公司早透明了。思虑再三,他先发给晓棠五万元的红包,然后编了条短信说:棠棠,你好好养身体,最近公司事儿多,她也管得紧,我不能陪你去医院了,你用这钱买点补品。什么时间你空了过来办一下离职手续,人事的在催。
刚吃完早餐的包晓棠收到这短信,心如冰窖一般——又寒又重,喘不开气。她不甘心,她委屈又愤怒,为了他未婚先孕,连日来担惊受怕没睡过一个好觉,至此时此刻依然还对他抱有幻想!哪怕看到他和其他女人的照片,哪怕被她老婆打了一顿,哪怕他半个月没联系自己……可一早的这条短信着实让包晓棠绝望了。
她算计着李志权起码会陪她去医院堕胎,在堕胎的途中兴许他心软了会留下这孩子,兴许李志权看在自己为他流掉一个孩子的份上能对她另眼相待,没想到,他五万元就打发了自己,连一句人话也没有!
老天何以独独对她如此绝情?晓棠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又是一场大哭。多年的委屈积压在了今日,可怜的中年女人一无所有竟还要被如此虐待!晓棠怨天尤人,哭得不成样子,吓坏了一旁的钟雪梅。
两个小时后,包晓棠以午饭想吃饺子为由,支开了雪梅。哭累了的女人一个人躺在床上,回想这几年的自己。
刚来到深圳时她才十几岁,在农批市场里辗转多年,学了些会计的技术,好不容易走了出去,努力通过会计方面的职业考试,去大公司面试、工作、积攒履历,多年以后,她才有了一些职业上的信心。
工作步入新阶段以后,生活有了着落,她才敢奢望爱情。可那时候的自己已经二十四五岁了。从多年以来别人对她的眼光中,她得知自己略略有些姿色,可不知为何,从来没有她梦想的白马王子来追她。
二十五岁的那年冬天,有一个小伙子闯入了她的生活。他们是同乡人,青涩又现实的恋爱谈了两年,那两年说不上有多么浪漫,但也是快乐的。结局是男孩的父母看不上自己的出身,连那男孩也渐渐地瞧不上自己了。心高气傲的晓棠主动提出了分手,最后分得好个干脆利落!谁成想,此后好多年,她一直怀念他的好。
直到这家大公司,直到今年遇见李志权,包晓棠以为老天格外开恩要眷顾她了,那段岁月是那么美满,美满得令她隐隐中觉得自己不配拥有那么好的人、那么好的车、那么好的梦。现实很快拆穿了她——她果然不配。
这是一段阴暗又刺激的经历,包晓棠到现在依然迷茫不清。她希望人生可以快进,不管快进多少年,不管快进以后的人生是苦是甜,她只想看看自己是如何趟过这段泥潭的。
致远的午饭好了,一家人吃完午饭各自休息。下午两点多,何致远收拾好东西,跟老马打了声招呼,拉着行李箱去高铁站了。许久不见,致远也十分想念漾漾。
下午三点,老马在客厅看电视,两孩子在屋里睡午觉。忽然门响了,老马去开门,一看是钟能家的孙女来了,笑嘻嘻地迎进门来。原来晓棠想一个人待着,又把雪梅支出来了。
雪梅进屋后打完招呼去找学成,学成和仔仔睡在屋里,空调开着,风扇吹着,鼾声起伏,口水乱流。雪梅拿地上仔仔衣服的衣袖去挠学成的脚丫子,这才把两人唤了起来。
起来后三个人光着脚来到客厅里,他们围成一团各自坐在地上,三张嘴你开我合、你笑我闹,寂静的客厅一下子热闹了起来。老马如卧佛一般躺在沙发上听孩子们说话。
“梅梅姐,高考难吗?”仔仔坐在篮球上问。
“哼,你说呢?”雪梅翻着眼皮。
“那你九月是不是要走了?”
“是呀!肯定的!”
“去哪里?”学成挺直身子惊问。
“他不知道?”仔仔指着学成望着雪梅。
“不知道,他上学呢!”
“你去哪里?”学成再问。
“哈哈哈……去上大学!幼儿园读完读小学,小学读完读中学,中学读完读大学!”雪梅并未回答。
对话突然中止。雪梅在地上翻看学成的暑假作业,仔仔手里转着篮球,学成在两腿之间推着小汽车呜呜呜地跑。
“你为什么选择去重庆?广东也有很多好大学!”仔仔轻问。
“离家远呗!我不喜欢待在离家近的地方,每个月还要回来,烦得很!”
“那你为什么选法学?感觉很高深。”
“我讨厌人吵架。”
“那你男朋友怎么办?”
“该怎么办就怎么办!”雪梅话一出口,掷地有声。
老马听到这里心里咯噔一下,没想到孩子们会聊到这里,且聊得很真、很深。
“你的学费准备好没?”
“呵……我哪知道?”雪梅叹了一口气,这一叹全然不像个孩子。
“你们在说什么呢?”学成认认真真却听得迷糊,忍不住开口问。
“说梅梅姐姐上大学的事情。”
“你过年回来吗?”
“不想回来,想在学校打工!”
“为什么?”
“我想替我妈分担点,她太辛苦了。”
“你们在说什么呀?”学成焦虑地追问,可哥哥姐姐并没有理睬。
“你走之前会请客吃饭吗?”
“不知道。”
“我要给你准备一个大礼物。”仔仔脸上泛着神秘。
“呵呵……见到礼物再谢谢你吧。”
“你们到底在说什么呀!”学成撂下汽车大声问。
“姐姐要上大学我给她送礼物,你上小学时我没给你送礼物吗!你上中学时哥哥再给你个礼物——听到没?我们在谈礼物的事情。”仔仔哄骗。
“我高考的书你要吗?很多参考书。”
“要啊!肯定要!我改天去搬。”
说完这句,两个大孩子各自低下头,捣鼓自己手里的玩物。
空气中弥漫着忧伤和不舍,连百毒不侵的老马也沾染了不少。
“今天没人管,幸福死了,我们下午出去玩呗!”仔仔提议。
“马爷爷不是人?”雪梅小声说完笑指仔仔。
“我爷爷是自己人,对不对?”仔仔冲老马使了个眼色。
“哼哼!”老马从鼻孔里应和一声。
“去溜冰好不好?”学成询问仔仔。
“溜冰场太远了。”
“仔仔哥,你带我去动物园看猫头鹰好不好!”学成央求。
“这个……有点困难,梅梅姐你说呢!”
“动物园太远了还危险,要大人带着才能去!关键门票也很贵!”大姑娘盖章否决了。
“少年宫怎么样?”仔仔问。
“五点关门!现在三点多!”雪梅又否决了。
“仔仔哥,我们可不可以去科技馆?”
“科技馆也是五点关门!”仔仔失落。
“你有钱吗?”雪梅问仔仔。
“怎么了,有……一点点,你要干什么?”仔仔谨慎,回头还不忘偷偷瞥一眼老马。
老马心里一笑。
“去小吃街吃好吃的呗,我没带钱,学成没有,就看你的啦!”
“我有钱,但我不能带你们去,我那天吃烧烤吃坏了肚子,被二老大骂,还半夜进急诊!今天去小吃街……就算了吧!”
“呐……咱们三个大活人能去哪儿呢?”雪梅抱怨。
“我们去逛商场,商场里有小火车!”学成兴致昂扬。
“噗……那是小孩子玩的!”仔仔不屑。
“我是小孩子呀!”学成反驳。
“那是漾漾玩的!你玩?有意思吗?”
“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有一个新电影《阿拉丁》上映了!”雪梅灵机一动。
“看电影可以啊!我有票!七八张赠票呢!剩下的票送给你们。”仔仔炫耀。
“那我们怎么吃饭——晚上?”雪梅问仔仔。
“你不管晓棠阿姨了?”
“她让我晚上在你家吃。”
“在外面吃呗,学成你想吃什么,哥请你吃!”仔仔拍着胸脯。
“我想吃烤鸡腿、薯条!”学成一脸灿烂。
“那爷爷呢?”雪梅指着老马问。
“爷爷一块去!爷爷,晚上我们一块出去吃,你去不?”仔仔问老马。
“远不远?”
“不远,对面商场,你去过好几次的。”
“成啊。”老马答完,继续听孩子们掰扯。
“呐我们先吃饭,吃完饭去看电影,呃……爷爷,我们三个吃完饭去看电影,你去看嘛?”仔仔问老马。
“啥是电影呢?”老马故意问。
三人一听,面面相觑,捂嘴嘲笑。
“电影就是……比电视大很多的超级电视!”仔仔胡诌。
“马爷爷,晚上吃完饭我们一块去看电影行吗?我爷爷也看过电影的!”雪梅转身问老马。
“好吧,爷爷听你们指挥吧!你们说干啥就干啥!不过你们得考虑到爷爷不能多走路!最多两公里半,多了不成!”老马右手拄着头,左手在空中挥舞。
“那够了!”仔仔拍手。
“看完电影干什么?”学成问哥哥姐姐。
“看完就回来了!我妈——你阿姨下班了,你还想干什么?”仔仔瞪眼。
一提到家长,孩子们的对话再次中断。
“你暑假干什么?”许久后雪梅问仔仔。
“我爸把补习班早选好了,我马上就上课。”仔仔沮丧。
“哪个高中生不这样?”雪梅安慰。
“还是学成幸福,可以在家玩——整个暑假地玩。”
“嗯?”学成见在聊自己,抬起头笑看哥哥和姐姐。
“我倒希望他也去补课,只要别在家待着就好!”
说完这句,三人再次沉默了。
雪梅抚摸着学成的头发,玩玩具的孩子最是可爱迷人。仔仔打量姐姐和弟弟,哀叹每个人都有一个不完美的青春。老马眼观电视,心却系在三个孩子这里。
“学成,你将来想干什么?”仔仔问。
“我想……我想建一个小木屋——只自己住!”学成从天上摘来一朵灵感。
“跟漾漾一样糊涂!我不是问你这个!你看,姐姐学法学,将来做律师;我呢,将来上大学,出来要做……自己开店做生意或者进大公司当职业经理。我是问你:你将来要做什么工作?”仔仔大声解释。
学成思考许久,回答:“我要做面包、做菜!”
“嘻嘻……”两个大孩子相识一笑,雪梅解释:“他从小爱吃!做个大厨师也不错,五星级厨师、厨师长工资超高的!”莫说小孩不知愁。学成所愁的未来,也许不是多年以后,而是脚跟前的明天。
“仔仔,你将来要做什么?”
“我还没想好,我不知道自己擅长什么,也不知道自己将来报什么专业。”仔仔迷惘。
“我高一的时候跟你一样。”
“那你怎么知道自己喜欢法学的?”仔仔请教。
“我不是告诉你了吗?我讨厌大人吵架,能用法律解决的,我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梅梅微怒。
仔仔懂姐姐的意思,便换了软话:“其实,我喜欢音乐,但我发现音乐对我来说只是个爱好,我不能为它献身,还没爱它爱到要以此为生的地步。我喜欢体育,体育对我来说也停留在爱好或者习惯的层面,我要以此为生……恐怕我这辈子会混得很悲惨。实在不行,我进我妈公司,或者像我爸那样写小说!再不济再不济,我像我二舅那样,回老家种地去!总有一种活法的,这个年代哪有饿死的?”
对于未来,少年绝望。老马听到仔仔要回家种地,心里瞬间涌出一千公斤的鄙视,念他年小,只能宽容。可观仔仔脸上的绝望,老马倒是欣喜,起码对于未来,他慎重思考过。
这在农村的青少年身上,十分少见。农村孩子对于未来,多持一种无知的欢喜或苍白的憧憬,基于此,他们进入社会后,往往需要多年才能揣摩清自己的斤两和社会的规则,而这时候,他们已经到了甚至过了谈婚论嫁的年纪。
“回家种地?你要气死你妈呀!”梅梅取笑。
“欸!选一个周末我让我妈组织让咱两家一块出去玩怎么样?像小时候那样,去海边下水或者去水库走绿道?”仔仔想在姐姐上大学之前再多聚一聚。
“我不去了,我有事!不过你可以带着学成去!以后你没事多带带他。”雪梅低言。
“你有什么事?”仔仔好奇。
“我小姨的事情完了以后,我要去打工了!我同学在星巴克,我早想去了,我妈非让我过来照顾小姨的!要不然我上上周就去打工了!”雪梅面上故作轻松地翻着纸张。
“可你从来没打过工呀?”仔仔担忧。
“谁没有第一次?你也会有第一次的,你不能永远靠着你爸爸妈妈呀!桂英阿姨迟早会老的。”雪梅说完,仔仔低下头,心里波涛汹涌。
老马俯望钟能的孙子孙女,心里暗暗赞叹,这一辈的勉勉强强,下一辈的竟如此有志。老头心生妒忌,庆幸自己的两孙子还幼,尚可调教调教。
“现在四点了,我们选择吃什么好不好?”仔仔强颜欢笑,掏出手机问姐姐和弟弟:“陕西菜还是四川菜?湖南菜还是广东菜?”于是三人肩挨着肩在手机里选餐厅。
老马斜眼瞧着孩子们又一次欢腾起来,心里反倒沉重了。他们是一群正在觉醒的孩子,是一群比自己还要优秀的孩子。白发老头嘴角微翘,那是对希望的折服和寄托,也是对下一代的敬意和祝福。
城里孩子大多娇嫩,可独立的自我意识却普遍早有。这一点农村孩子特别缺乏,他们对社会一无所知,对自己一无所知,对未来更是一无所知。无论是梅梅的有方向还是仔仔的无方向,对于个人的未来,城里的孩子大多是渴望的迫切的,是有主观能动性的,是有精准期待的。
城市这个大熔炉给城里的孩子提供了种种参考,他们也许不清楚自己要做什么,但很清楚自己不适合或者不愿意做什么。意识到这一点,也是一种巨大的进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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