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暮夜城 （上）

　　即墨浅来到倾鸢阁外伫立良久，至倾鸢阁的女主人离逝之后，那个他称作父亲的人从此一蹶不振，整日躲在里头喝个烂醉。他真的看不起那人。

　　他心中又何尝不痛，他也不愿看着嫣儿伤心。可是这辈子他都不会原谅那个人，永远不会。“娘，您的苦，您的泪，您的痛。即使那人下到地狱也不能被原谅。”

　　往事历历在目，他又怎会忘记。那时的他虽只有七岁，可已经懂得了很多事情，曾经他觉得自己非常幸福，有爹娘疼爱，还有一个可爱的妹妹，他以为自己可以一直幸福下去的，爹娘也永远都是令人称羡的恩爱夫妻。

　　直到一日，失踪了许久才归家半月的爹竟要与娘和离，当时小小的他并不知道和离是什么。他只知道躲在书房内的自己，看到了娘眼中隐忍而没有掉下来的泪水。可他最敬爱的爹却只面无表情的转过了身，没有再看娘一眼。那一刻的他突然好讨厌爹，讨厌他为什么要让娘伤心。

　　他听到他爹对娘说“倾鸢，对不起，失踪的那三个月我受伤了，昏迷在丽国羌迷山的山脚下，被山中一名路过的采茶女救了，那一段日子，她无微不至的照顾我，若不是她我可能也无法回来见你。”

　　“她很温柔，很善解人意，并不向我要求什么回报，她是个非常单纯柔弱的女子。我怜她只与母亲二人住在山脚简陋的木屋内，便想为她做些什么。本想将自己贵重的东西给她们，让她们以后日子能好过一点，以此当做报答，可她们还是拒绝了。”“我与她之间本没有什么的，可有一夜我因太过思念你，独自对月饮酒，许是喝了太多，那晚我将她误认做你，便与她有了肌肤之亲。事后我真想杀了自己，我背叛了你，辜负了和你之间的誓言。也毁了一个女子的清白，害她失了名节，我禽兽不如。正当我百般懊悔之际，她却对我说，让我不要放在心上，就当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她是心甘情愿的，不用我负责。如此我心里就更加内疚自责。”

　　“过了几日，我便告辞离开了，并把身上值钱的东西都留给了她们，见我去意已决，她们并没有挽留我，那一刻我几乎是逃也是的离开了。回到家后每日看着对我体贴入微，嘘寒问暖的你，更觉对不起你，我想要对你坦白，又实在开不了口，我更怕的是你会恨我，不会原谅我。”

　　“夜深人静时，我又总会回想起那个小木屋，小木屋里那个女子无微不至的照顾，我和她朝夕相对，还有了肌肤之亲，想到她体弱多病的身体，也时常会担心她。可我对她只是感激于怜爱，对你才是刻骨铭心之爱。”“我也想过等时间久了，一切都会过去的，可昨日我收到一封信件，信中写道，她在我离开后就大病了一场，一直卧病在床，更让我震惊的是她已有了我的骨肉，是我毁了她的清白，她想见我，她与她母亲就在暮夜城的客栈里住着。”

　　“她一介弱女子，还怀着身孕，我不能不管她，更不能让我的孩子流落在外，思虑再三，我决定对你坦白。她需要我照顾，我也需要给她一个交代，一切都是我的错。我知道将她接进山庄你一定不会开心，我也背弃了当初对你许下的誓言。”

　　“知道你定不会原谅我。我不奢求得到你的原谅，你没有错，我不能休妻，我也不会让你受半分委屈，我会昭告天下是我即墨渊辜负了叶倾鸢，我不配再做你叶倾鸢的夫君，你我和离后这山庄内所有的财产都归你，你的嫁妆你也全部带走。我知你一向要强，性情刚烈，不容欺骗与背叛，你可以恨我，只不过我请求你，请你不要带走阿浅和嫣儿。”

　　“你我分开后，你会遇到比我更好的人，我知道端木枫一直倾慕于你，至他妻子死后五年也再未续弦，我知他是为了你……我明日会去接那女子入府，和离书你收好。倾鸢，我即墨嫣的妻子只有你一人，她永远都不会是我的正妻，我只会给她一个妾的身份，也当是给她腹中的孩子一个身份。你放心，她所生的孩子绝对不会威胁阿浅和嫣儿的地位。”

　　当时藏在书房柜子后的他，将他爹的话听的清清楚楚，他简直难以置信，无法接受，他爹竟然要为了另外的女人不要娘了，他爹有了另外的孩子，还要去接那个女人来山庄。

　　他气的发抖，他很想跑出去质问他爹为什么要这样对娘，可他生生忍住了，这个无情的爹，不值得他如此，他抹干了脸上的泪，那一刻他在心中发誓，“爹只要你走了，你选择背叛娘，他日你再回来，我也只当你已经死去了，从此以后我再没有爹。”

　　没想第二日你就迫不及待的骑了马离开了，你没有回头看一看娘眼里的痛苦，你总以为娘是坚强的，可因爱而伤后再坚强的女子，也是会受伤的。

　　但可恨的你只想着那个女人，可娘生病了你都没有发现，那一日去书房本是想去找你，告诉你我从外婆那里得知了娘有宿疾的事，可看到你与娘一齐走进书房，被你们之间沉重的氛围吓到，我才躲了起来，幸而我藏了起来，要不然又怎会知道，我最尊敬的父亲竟这般令人失望。

　　看着倾鸢阁紧闭的大门，即墨浅并不关心，那里面的人是否真的病得很重，他心里除了厌恶便只有恨。

　　“想到你当日在娘亲病重之时说出那番绝情绝义的话，你走之后，几日不见人影，娘却日渐消瘦下去，仿佛看破一切，万念俱灰。原来娘的病早就药石无医了，你狠心的一刀更是加快了她离开的时间。娘早就知道自己活不了多久，她的病是家族遗传，几百年来叶家子女中总有几人活不过二十五岁，只是她从未告诉过你，她怕你担心，一直苦苦支撑不曾放弃，坚强的活着。她心中的仿徨，无人可诉，因为对家人的不舍，她一直都在寻访名医自救。”

　　“你肯定已经不记得当初你向娘求亲时，她为何拒绝你，只因她不想拖累你，她怕你今后会因她的离去而伤痛。是你一次次的执着，是你的真诚和爱打动了她，她才鼓起勇气嫁给你的。”

　　“这些你都不知道，如若不是外婆告诉我，我永远也不会知道。娘是一个非常勇敢，美好的女子，她爱我们。用她的生命，用她的一切，可你呢？娘弥留之际，你不在她身边，床前只有我和妹妹守着她。她该多么孤单，该有多难过，因为自己的丈夫去了别的女人那里。”

　　“娘没有了往日的神采飞扬，只剩下一副没有了生机和灵魂的躯壳。我理解她，她不是狠心要抛下我和妹妹，是她没有办法，再也撑不下去了，她的心都死了，躯体还能活得下去吗。”

　　一个女人嫁给自己爱的人，作为他的妻子，爱他，敬他，尊重他，为他生儿育女。没有什么比这更伟大的了。

　　她没有做错什么，凭什么要被自己的丈夫告知和离，你问过她的意愿吗，自以为为她好的安排了一切。你还自私的让她与自己的孩子们分离，她即使能够面对，可又如何甘心。

　　多可笑，我想娘心里并不恨你，只是对你失望罢了，无法言说的深深的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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