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初结深仇1

下了公共汽车，走到医院门口，袁明仍垂头丧气，打不起精神。他没想到，这么个憧憬中的美好下午，竟会变得如此糟糕：郑静平白无故地受了欺辱，自己还把火男伤害了。他的心情从未像现在这样灰暗，连瓦蓝的天空和艳红的太阳，都似乎罩着一层帷幔。

        穿越医院，进了栅栏门，袁明却懒得回家了。他看了看腕上的手表，见还不到六点钟，就朝西走去，打算迎一迎刚下班的妈妈。

        在家属院的开阔地上，一群八、九岁的孩子正围着花坛奔跑、笑闹。望着他们，袁明不由得想到，几年前，自己和火男、王力军等还像他们一样整天在这里玩耍、嬉戏。那时多好，自己对谁好，火男就对谁好，怎么会出现今天的情形？看来，人们说得没错，人一长大，就有了变化，更会有烦恼。

        正这样想着，忽见一个小男孩儿追着一个胖胖的小女孩儿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袁明正要给他们让路，小女孩儿却绊到了一块儿翘起的方砖上，打了个趔趄，向地上摔去。袁明赶忙跨前一步，抱扶住了胖女孩儿。胖女孩儿仰起了脸，用那双灵动的眼睛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欢快地笑了，笑容是那样生动、可爱。

        袁明却不认识她，但在这个假期里，经常看到她在家属院里玩；还发现她常把那些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聚在她周围，神秘地交待什么，俨然是他们的“头儿”。一见这情形，袁明就想起了儿时的自己，也是孩子王呀！他心里就会泛起温馨和快乐，对这女孩儿平添了好感。

        那胖女孩儿似乎也对他特别关注，每次见到他，都会抿着带笑的嘴，用那会说话的眼睛审视着他。眼下，袁明握紧了小女孩儿的胳膊，俯身问：“你是谁家的胖丫头？”

        胖女孩儿显然不想听人说她胖，马上收敛了笑容，皱着眉头说：“你放开我，你抓疼我啦！”

        “你不告诉我，我就不放开你。”

        胖女孩儿不再吱声，倔强地挣扎起来。袁明微笑着，任她无力地挣扎。胖女孩儿挣扎着，忽地不动了，望着袁明的身后说：“看，你妈妈来了。”

        袁明忙一回头，手就松了，胖女孩儿趁机挣脱了他的手，“嘎嘎”笑着跑向了孩子群。孩子们也都跟着她欢快地笑起来。袁明点指着她说：“胖丫头，别让我再抓住你，抓住你，非拔你萝卜不可。”

        “臭袁明，我不会再让你抓住我，你已经没有这种机会啦！”胖女孩儿双手叉腰，做着鬼脸儿说。

        “你怎么知道我叫袁明？”袁明略感意外。

        “我不但知道你叫袁明，还知道你爸爸叫袁书清，是外科主任，你妈妈叫肖云梦，是幼儿园老师。”

        “还是你胖丫头的大哥。”

        “才不是呢！我才不要你这种爱上当的大哥呢！”

        “我偏让你叫我大哥不可。”袁明说着，做势又要抓她。她尖叫一声，急忙跑开了。

        袁明却向院门走去。

        出了西院门，就是五井胡同，是地道的居民区。院门对面的院落就是小雀居住的三号院。两个院子虽然只隔着一条马路，却分明是两重世界。医院家属院里全是楼房，运动设施齐全，应有尽有，大人、小孩儿都有活动的地方。三号院里却全是平房，各家门前的空地，早被各家抢占着盖了凉房、挖了菜窖，除了过道外，基本没什么空地。大人们聊天、孩子们玩耍都得到马路上去。现在，就有一些三号院里的孩子在路上奔跑、玩耍。

        袁明刚在胡同里走了几步，就见王力军骑着自行车风风火火地飞驰过来，自行车大梁上，还坐着猴一样的小雀。两人一见袁明，都急色地喊：“哎呀，小明，这一下午，你都跑哪儿去啦？让我们满世界找。”

        “有事？”袁明忙问。

        “小雀儿今天可让人欺负了，栽大发啦！你说，咱们怎么替他出气吧！”王力军怒气冲冲地嚷道。

        “怎么回事？”袁明扭头问小雀。

        小雀低下了头，抽抽搭搭地要哭。

        “有话快说，干吗又流尿水？！”袁明皱紧了眉头。

        小雀急忙擦了把泪水，屈辱地讲述起来。

        小雀的兄弟姐妹虽多，却从来都是各顾各的。瘦小的他，在三号院里难免受欺负。在一个很偶然的机会里，他和对门院的王力军成了朋友。王力军骨子里有股欺强扶弱的劲头，一点儿不嫌弃小雀，两人一天天亲近，几乎形影不离。火男甚至说，小雀是王力军的“干儿子”。她这样讲，一方面是因为两人关系好，另一方面是因为身高的缘故，王力军足足比小雀高出一头半，两人走在一起，就像大人领着小孩儿一样。

        自从小雀和王力军成了朋友，王力军给他撑腰，院里没人再敢欺负他了。他对王力军心存感激，言听计从。而王力军和比自己小的袁明关系最好，也最服袁明。小雀也和袁明逐渐亲近了，并且，不在本院里玩了，专和医院家属院里的孩子玩，和他们的关系比和三号院的孩子还好。

        小雀在学习上一塌糊涂，更没有体育上的长项，小学一毕业，就被分到了东城最差的中学——六十九中，和火男同校。去年，他虽也参加了中考，却连六十九中也没考上。他不想再考，家里也不管他，成天在街上闲逛。

        今天中午，大部分人在午休，他却没这习惯，一个人去了鸟市，想顺一个鸽子回来，油炸了吃。可转悠了一个多钟头，也没瞅着机会，终于泄了气，准备回来找王力军去游泳。

        回五井胡同，必经不点儿胡同。不点儿胡同地如其名，窄窄的，连一辆卡车也跑不了，路两旁不是院门，就是低矮的房后墙。小雀在胡同里刚走出几步，正东张西望，忽见徐力侃领着一帮人从一个院门里走了出来。小雀已有些日子没见徐力侃了，觉着他更高大强壮了，据他的估计，徐力侃的身量已超过了王力军。此时的徐力侃剃着锃亮的大秃瓢，豹头圆眼，满脸横肉，面皮上还满是紫红的小疙瘩。虽然置身酷暑中，小雀和他对视了一眼，还是打了个寒颤，再一想他和王力军有解不开的过节儿，扭身就要跑。

        “哎，那孩子，你躲什么呀？”一个瘦高瘦高像竹杆儿似的小子，尖声叫道。

        “没……没躲，就是想回鸟市再……再看看。”小雀只好站住，怕跑的话，被他们追住，更没好果子吃。这个瘦子，小雀也认识，知道他叫蒋耀宗，人们都叫他“杆子”。据说，他是徐力侃的狗头军事，徐力侃对他言听计从，是徐力侃最铁的哥们儿。

        “噢，是小雀儿呀！”从人群中又走出一个小胖子，轻蔑地向众人介绍，“他就是我们五井胡同的小雀儿，我们平时在胡同里走，都得注意他在不在，怕一不留神，把他踩死。”

        众人大笑

        在这拨人里，小雀最熟的，自然就是这个人。这人叫杨浩，外号“老片儿汤”，住在五井胡同南端的九号院，是出了名的欺软怕硬、又爱逢迎拍马的主儿。一见到他，小雀就预感到，今天肯定要出什么事儿。

        “小雀儿？他怎么叫小雀儿？他哪儿小？”“杆子”上下打量着小雀，讥笑着问。

        “他哪儿都小。”老片儿汤耻笑着回答。

        “那咱们看一看他的”雀儿”，是不是也小？！”杆子眼里放光地建议。

        话音未落，几个人就用实际行动响应了：一拥而上，围住了小雀。可怜小雀，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众人按倒在地。他绝望地喊出了最后的指望：“大力、王力军那可是我哥，他要知道你们这样欺负我，非整死你们不可。”

        这一招还真灵，几个按他的人都住了手，显然都听说过王力军的名头。小雀趁这功夫，坐起了身，心想，不给你们放一放怕，你们也不知道你爷爷我的厉害。但他忘记了，这正触犯了徐力侃的大忌。

        徐力侃原本微笑着看热闹，也不管他们的长短，听了小雀说这话，脸色立刻阴沉下来。再见他手下人的模样，更火冒三丈，瞪起眼呵斥：“一个大力鳖就把你们吓成这样？瞧你们一个个的怂样儿！能他妈有什么出息？！大力鳖算个什么东西？无非就是我脚底最脏、最烂的泥巴！”他又转向小雀：“你个小王八羔子，不提他，我还看你可怜，想饶你，你要提他，我今天非让你出丑不可。快，给我接茬儿整。”

        这回，那帮人更凶狠了，狼一样地扑上来，把小雀按在地上，三下五除二地把他的裤子扒了下来，还一齐讥笑：“是小，是比别人的……”

        小雀屈辱地哭出了声，众人也失去了戏耍的兴致，纷纷散开。小雀抹了抹眼泪，正要坐起。徐力侃阴沉着脸走了过来，叉开腿，从他身上迈了过去，引来一片笑声。徐力侃还扭回身，冲小雀凶霸霸地说：“你回去告诉大力鳖，迟早有一天，我他妈让他也从我裤裆底下爬过去。”

        小雀流着眼泪回到了五井胡同，找到王力军一说此事，王力军立即暴跳如雷，拉起小雀就走，并怒气冲冲地说：“走，我不用等哪一天，现在就让侃大佬从你裤裆底下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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