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9章

回来之后，他们各自会了会各自的朋友，又陪了陪各自的家人，其间又见了几次面，看了两场电影，再之后，就到了开学的时候。高三的何小炣没有一般学生那么有压力，一如平时，该起来的点还是起不来，都得等妈妈来催。该玩的游戏还得玩，一直保持着最高记录。想见的人还是得想方设法地去见，满心欢喜。

        秋去冬来，手机上新的日历已更新，在元月6号的时候，何小炣迎来了16岁生日，也收到了喜欢的人送的礼物，他说：“生日快乐！炣炣！”，烛光映在他的脸上，光影相间，他的脸朦朦胧胧看不真切，但能确定他是笑着说的，何小炣在隆隆心跳声中晕晕乎乎地接受礼物，“谢谢！谢谢遇景哥哥！”，之后何小炣抱着李遇景的礼物，在祝福声中吹灭了许愿蜡烛，“愿我喜欢的人，有天能一直在我身边！每天一睁眼就能见到的那种！”

        这年的木香花依然开的茂盛，依旧飘香整个校园，也惯例要接待一批高考生，送走一批毕业生。

        高考结束之后的何小炣，在家里客厅吃着雪糕，翻阅各大学校的简介，何舟从外面回来，皱着眉毛，一看就是心情不好的样子。

        “哥~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太阳还没下山呢！你怎么了？”

        何舟在沙发上坐下来，没有说话，用手搓了搓脸。

        “哥~发生什么事了好久没看到遇景哥了，你们吵架了？不对，遇景哥不会和你吵的。”何小炣看着何舟的脸色，小心翼翼地说。

        “唉——你遇景哥家摊上事了，他家破产了，欠了一堆债，现在房子都卖了，正搬家呢，还不让我帮忙，这都什么事啊！”

        “啊－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我怎么不知道啊！遇景哥他，他们不会被人到处追债吧，会不会被人堵啊？”何小炣扔掉手里的名校简介，担心李遇景问道。

        “好一阵了，你要高考就没跟你说，遇景家里人正在处理呢，不会到那种程度。”

        “那遇景哥他们住哪里啊？可以来我们家呀！对呀，找爸爸帮忙！”

        “在一个老小区租了房子，我提了，他拒绝了，说没到那种程度，就不劳烦我爸了，家里的人能处理的，让我不要担心，帮他找找实习的地方就行了。”何舟摸了摸何小炣的头，“你也不要太担心，选你的学校就行，这都是大人的事。”说完就上楼去了。

        何小炣跟在后面，“哥~那遇景哥现在住哪里呀，你告诉我，我有的是时间去帮他呀！”

        “劝你不要！会伤人自尊的，我都不敢去。”

        “哎呀~你告诉我吧~我不会去打扰的~”何小炣扯着何舟的裤子蹲在台阶上。

        “哎呀，我也不知道具体的，就什么什么小区。”何舟心情不好，又烦的很，不想被妹妹缠着，就说了。

        何小炣听了李遇景的事一夜辗转反侧，起初拿着手机，想发信息安慰，又怕踩雷，手机屏黑了又点亮，反反复复，在凌晨实在不支才睡着。

        第二天一早，何小炣没吃早饭，就带了几个三明治和牛奶，向那个李遇景现在住的小区找去。何小炣找到时，发现这真的是一个老小区，电线一把把或一根根乱扯，毫无章法的连着一栋栋掉着墙皮的老楼，一不小心，何小炣一脚踩进了一个水坑，污水和污泥染黑了她的小白鞋，她抬起脚，在一旁粗糙的水泥地上蹭了蹭，并不在意，看见有人的地方，就去问有没有人知道昨天搬来的人住在哪里，这里的人看着这一身白裙，干干净净，面容精致的女孩就知道她不是这儿的人，她与这里格格不入，好心的会提醒她“小姑娘不要乱跑，早点回家！”终于问到相似度极高的，何小炣就照着那个方向走去。

        何小炣爬上破旧的还散落着垃圾的楼梯，在一层停下，这层堆着东西，有一户门没关，门旁堆着一打纸箱，何小炣走过去，伸头向里看了看，果然在里面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他蹲在地上收拾刚从纸箱里倒出的东西，后背的t恤都汗湿了，贴在他看着瘦瘦的背脊上，很闷热，毕竟这样狭小破旧的房间通风不是很好，何小炣不敢吱声，原本也是打算只是看看，如果如果遇景哥哥心情还好，就和他一起吃个早饭，但看样子，遇景哥哥很忙，还有很多东西要收拾，她贸然打扰，是不是不好看着他又想着他，何小炣打算还是回去吧，反正已经知道遇景哥哥的住址了，等他整理好了，告知他一声再来，就轻轻地回退，怕自己忘记，又抬头看门牌号，不小心踢翻了一旁的纸箱堆，李遇景听到动静，就走了出来，到门前就看到了何小炣，一尘不染的她有些手足无措，眼神慌张，她说：“哥打扰你了！”

        此时的李遇景满头大汗，衣服上沾满灰尘，没有穿鞋，脚也很脏，因为地很脏，他不想再费力的洗鞋，流着汗穿拖鞋脚会滑，他还有许多东西要整理，看到何小炣，他很局促，不知道说什么，有些烦躁，但尽量压着，“你来干嘛！？快回去！”

        何小炣从来没有听过李遇景这样的声音，生硬，是的，又生又硬，硌人的很，何小炣小小吸了一口气，勉强镇静地说：“我就是来看看你，我我也可以帮你一起整理啊。”何小炣越说越小声，因为她不会，她从来没有整理过任何东西，她的房间都是妈妈整理的，大到摆件衣服，小到发卡饰品，她只会任意摆放，从不收拾，但总会在那件东西一开始放的地方再次拿到它。

        “不用了，你走吧。”

        还是那样的声音，何小炣低着头不敢看他，又鼓起勇气问：“你吃饭了吗？我带了三明治还有牛”

        “行了，不要任性！”

        ‘你吃饭了吗’这在青年耳里，变得不再是普通的问候，这时它充满了鄙夷，到他心里就是‘吃不起饭了’的意思。

        何小炣突然被打断，心脏有些颤抖，又不死心，“我只想帮你，我爸”

        “何小炣，我说了你不要任性，快走！”

        李遇景突然提高声音，何小炣吓了一跳，她不知道，她的每一句话都戳着了对面青年的自尊心。

        “好~你不要生气，我马上就走，你要好好吃饭！”何小炣憋着哭劲，一把把手里的便当袋放在一边石砌的护栏上，转身就跑走了。

        李遇景看着何小炣红着眼跑走，心里顿时空了，他靠近护栏，探头看向下面，确认一个白色的身影跑过，又看见护栏上的便当袋，默默地拿起来，他转身走回房间，拿起手机给何舟打电话。

        “喂！遇景，你怎么样了？”

        “我，我还好，刚刚妹妹来了，我口气不好，她走了，你打电话给她，来接她。”

        “我说她一大早不吃饭就出门干嘛去，唉——我都让她不要去找你了，她还去添乱。”

        “别说了，快打她电话，我去找找！”说完，李遇景挂掉电话，穿上鞋就出门了。他不熟悉路，这里的路又乱又差，七扭八拐的，几次三番走错路，等他走出去的时候，左右也看不见那一抹白色。又担心她没找对路，没走出来，就又回头在迷宫似的小区里乱找一气，也忘记手机是可以用的，又或许害怕她要是不接终于在他跑不动的时候，何舟来了电话，他大喘气急切地接通，“喂！接到了吗？”

        “小炣在她朋友家，视过频了，林珺敏接的，没事啊！”

        “嗯！”李遇景松了口气，坐在一边的石阶上喘气。

        “你也不要担心，她那么喜欢你，不会对你记仇的，以后，你给她揍几下就行了。”

        ‘她那么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这句话一直在李遇景心里反复，“她真的会原谅我吗？”李遇景在心里问自己。

        挂了电话的李遇景，拿着手机点开何小炣的对话栏，呆呆看了好久等会到那个闷热的房间，李遇景先拆了冰箱，通上电，打开冰箱，再把何小炣带来的便当袋打开，里面是三份三明治，三瓶牛奶，李遇景恍然，“她是来陪我吃早餐的”，李遇景捂着脸，抱着便当袋，靠着冰箱坐下，冰箱的冷气让他越来越清醒，他今天对何小炣说的话也越来越清晰，何小炣的不安、慌乱、小心翼翼、红红的眼眶无一例外在他脑子里回放，放大，再放大。虽然他之后收到了何小炣的“没关系”，但过了许多年，他还是会想起，或者梦到当时的一切。

        何小炣哭着沿着来时的路跑出这个破旧的小区，不知踩了几个水坑，白色裙子上溅了多少污水，她不想回家被何舟数落，或者嘲笑，就一招手打的去了林珺敏家。一路上，手机响个不停，却没有一个是他打来的，何小炣的泪水如决堤，擦不完，止不住，到了林珺敏家，林珺敏也抢险不了，只能把她带到房间里任她的眼泪可劲儿地流，流干了就行。之后，林珺敏帮接的何舟的电话、视频，又帮何小炣向家里请了假，今天住她家，又抱着何小炣哄半天，直到收到一条消息，“对不起”，何小炣才慢慢止住眼泪。

        何小炣想起何舟跟她说过不要去的，她非要去的，她原本只是打算看一眼就走的，怎么这么不小心！谁被看了这么不体面的自己，都会生气，的吧！？何小炣不知道，她想象不出，她也不觉得李遇景有什么不体面的。她看了看他发来的信息，手指来来回回打着字，但总觉的不好，删删写写，最后还只是汇成了三个字“没关系”连个标点符号都不敢多写。一旁趴着的林珺敏看她这样纠结，很不解，但也知道她很伤心，就想着找个话题转移一下注意力。

        “炣炣，你想去哪所大学，我呢，不想在本市，我想出去看看，所以，我想去x大，怎么样？”

        “我还没想好。”

        “x大很漂亮，x市还有大海呢，也很高级啊，要求也很高的好吧，而且，嘿嘿~我看了招生宣传视频，好多帅哥！要不你也报x大吧，更新更新眼界，你会发现更好的！”

        何小炣白了林珺敏一眼，“在我心里他就是最好的，顶尖了，天花板了，宇宙尽头了。”

        “”林珺敏很无语，情窦初开的青春期小姑娘真不好糊弄。

        “真死心眼！要是以后我也这样要死不活的，你可千万要一巴掌拍醒我啊！”

        “你的意思是，你现在很想扇我！？”何小炣瞪着林珺敏说。

        林珺敏立马摆手，“没！我可不想多挨十巴掌！”

        “炣炣~敏敏~吃饭了~”门外传来林妈妈的声音，何小炣立马爬起来，理理头发，身上穿着林珺敏的衣服，拽拽裙子，“走！吃饭去！”

        林珺敏一听，哎~差不多好了，就挽着何小炣的胳臂开开心心去吃饭了。

        到了夜里，林珺敏睡得正香，何小炣睁着眼睛，脑子里嗡嗡的，心里沉沉的，睡不着。她不想一直想起生硬的李遇景，就想了想她过16岁生日的时候，想了想去年暑假的时候，想了想他背她的时候，想了想她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

        第二天回到家，何舟看妹妹一脸平静，反而觉得不舒服，隐隐感觉会有什么事发生。

        “妹妹~你别伤心了，遇景他现在状态不好，毕竟家里出了那么大事，你一走他就给我打电话了，还找你了，他那小区路又乱，怕你没走出来，他在小区里东北西走的，跑了快一个小时，就是为了找你，昨天太阳多毒啊！刚刚还问我你怎么样了呢！你原谅他好不好，实在不行，等遇景收拾好，咱再去揍他一顿！”

        “没关系，是我不好，我已经给遇景哥回过话了。我昨晚没睡好，珺敏太粘人了，睡觉都贴着，我补觉去了。”何小炣平静的说话，就回了房间。

        “那有事跟哥说啊~哥随叫随到！”何舟看妹妹还能叫遇景哥，那就没什么问题，再哄哄就好了，便欢欢喜喜给李遇景回话了。

        何小炣回到房间里并没有立马睡，而是拿出来过生日时李遇景送她的礼物，打开礼盒，里面是一只晶莹剔亮的水晶小螃蟹，虽然没有那时候抓到的小螃蟹那么小，但是惟妙惟肖，而且水晶干净透亮，没有一丝杂质，它没有很贵重，却承载了那个夏天最美好最灿烂的时刻，直到现在，把那段记忆拿出来，都耀眼的要命。

        何小炣捧着水晶小螃蟹盯着，会想起和李遇景有关的一切，最后一次见到他的样子，包括他们最后的对话。

        ‘我任性，我什么都不懂，我连偷偷看你都做不好，我还哭了，我不会整理房间，不会收拾，不会’何小炣心里想的都是自己的不好，不够坚强，不能独立，不能担负起生活她压根就不知道什么是生活的负担。

        那一天，何小炣想了很多，多的像是把以前从没想过的事都压缩在一天通通想了，然后慢慢地形成了一个决定。之后，何小炣像往常一样，该干嘛干嘛，游戏打的飞起，还去小叔的一个即将成为什么电竞的俱乐部的地方参观了一下。就这样，一直到了填报志愿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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