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四章
说是小宴,实际上一碟菜也没有。就是喝喝茶,赏赏花,看看人。上生看令徽,令徽看帝君,墨山哪都不敢乱看,正襟危坐。
文昌被盯得有些烦了,在杏林里寻了个近水的地方,面前是一池碧波,背靠杏花树,手里握着一卷经书,风过时,会带下几瓣雪,落在书上、肩头,他也懒得去拂。
令徽坐在不远处,手里捏着一张快被搅烂的帕子,咬着唇,楚楚动人的很。上生故作大方,安慰道:“文昌帝君就是这么个冷清脾气,你别吃心。”话锋一转,“回头我多领着他下来逛逛,大家多熟悉。”
令徽感激地看了一眼上生,忽然想起自己存了两坛百年杏酒,于是起身要去取,“星君稍后片刻,我有些东西要赠与帝君。”
花神离去后,上生绕道文昌身边,恨铁不成钢地:“你非要这样吗,让你坐在那就这么难吗?”
文昌闭着眼,一只手臂枕在脑后,嗓音平淡:“难受,没有下回了。”
上生一屁股坐在他旁边,语重心长地:“你是真清心寡欲,还是读书读傻了。连花神都入不得你的眼?这三十六天里再挑不出一个比花神还美的仙子了。”
文昌静默了一瞬,掀起眼帘看他,“未必。”
上生来了兴致,“那你倒是说说,也让我开开眼界。”
此际,天边传来一声响彻云霄的啼叫,文昌朝着声音来源看去,上生也紧张起来,“是什么东西?”
不出半柱香的功夫,便见一只丹鸟以极快的速度划过天际,通身火焰将云层烧得通红,层层叠叠,一片赤色云霞。
“那是……丹鸟吗?天宫里还有拿丹鸟当坐骑的?”上生眯着眼睛,惊得嘴巴都快合不上了,“那是谁啊?”
“九天玄女。”文昌看着坐在丹鸟上的玄女。彩衣在风中猎猎翻动,霞光为她镀上一层橘辉,而她正低头和丹鸟说着什么。
“阿福,还是骑着你舒服啊。”她摸了摸阿福的羽毛,阿福又是一声高兴地啼叫,在空中翻滚起来。
方才两人还在院子里烤鱼,石相突然传来消息,说黑雾在东荒魔界现身。她看了一眼身边的小阿福,很是守约的念了咒,为他恢复真身。阿福在一团火光中现出真身,或许是当人当的太久了,它还有些不习惯,愣了一会,伴随着一声震天动地的啼叫,驮着玄女从三十一天直直地俯冲下来。
天旋地转间,她好像看见了一片白茫茫中立着一个红衣男子,定定看着她。玄女将身子摆正,侧过身子去看,绸缎一般的青丝卧在脸侧。她今日高兴的很,眉眼舒展,蕴着潇洒恣意,没想到在这里还能碰到文昌帝君,原来他也不是什么清静人。不过既然用了他的供奉,又恰巧碰上,也不好装作不相识。她唇边稍微扬起了点弧度,算是打了招呼。
就这一眼,在两人对视的一瞬,文昌怔了一怔。她速度很快,不一会就冲出了十二天,上生突然道:“你在发什么呆?我眼神不太好使,她方才是冲咱们笑了一下吗?”
“应该不是冲你笑。”文昌挑眉道,“我也没看清。”
上生还沉浸在看到丹鸟的惊讶之中,没抓住他话中矛盾,“我曾在史籍上看到,九天玄女确实有一只丹鸟,但自从神界消失,就再没出现过了,我还以为她把丹鸟放生了。你说,这么大一只丹鸟,她养在哪里了?我怎么一点消息也没听到过。”
文昌已然猜到上回洗剑的小仙童,就是这只丹鸟。但以他对她的了解,她绝不会为了低调而把丹鸟变为小仙童带在身边,那到底是什么缘由。
上生在一旁聒噪个不停,令徽怀抱两坛杏花酒走过来。
文昌被上生念的头疼,搁下一句“告辞”,却被花神拉扯住衣角。
他神情当即就不大好看了,冷冷地将衣袖抽回,眼神冻的吓人。令微往后退了一小步,不知道该说什么,还是上生出来打了圆场,从令徽手里接过两坛杏酒,道:“啊,我突然想起来,我与帝君还有事要忙,多谢花神款待,咱们来日再聚。”
文昌化身而去,上生一路追到三十天,气喘吁吁地:“你跑这么快做什么,令徽也不是什么猛虎野兽吧。这酒我给你放哪?”他是再不敢收令徽的东西了,只听文昌道:“本君从不饮酒。”
上生哎了一声,将酒坛交给墨山,用眼神示意他小心一些,而后撒腿就跑,回宫路上回想起刚才的场景,还有些后怕。墨山抱着酒坛,也不敢踏进紫薇宫,索性将这烫手山芋放在了斜月亭里。
另一边,玄女骑着阿福十分气派、潇洒的来道东荒魔界上空,一身材高大,面相粗旷的男人正施法将黑雾困在他所设的结界之中,石相原本是太华山的山神,镇压着肥遗。后来玄女路过顺手把肥遗灭了,他就跟在了玄女身边。
石相来到玄女身边,拱手作礼:“娘娘,我已将它困住。这回的黑雾与先前几次都不大相同,属下觉得,它好像要变成实体了。诶!这是阿福吗,你变回真身了?这么说,娘娘的灵力也恢复了?”
阿福昂了一下它高贵的头颅。
玄女嗯了一声,手中化出诛仙,“说来话长,先砍了再说。你照顾好阿福,它初回真身,还不大稳定。”
她腾空而起,进入石相所设的结界之中。石相说的不错,诛仙剑碰到黑雾的一瞬间,剑身大动,果然是熟悉之物。大概是神有供奉精神爽,玄女打的格外认真、格外的花里胡哨,诛仙剑悬在黑雾面前,剑身飞快地转动着,她默念禁锢咒术,意将它直接封住,带回天宫细细研究。
“娘娘小心!”石相一声大喝,玄女已然察觉有一团黑焰自西北方向而来打在结界上,施法之人修为在石相之上,结界登时就出现了裂缝,随之破碎。那黑雾虽有成实体之势,但到底还是一团气息,结界破碎的一霎那,它瞅准机会散出去大半,诛仙剑只镇到一缕气息。
玄女眉心微动,虚指西北方向,诛仙剑便直挺挺地刺了过去。施法之人是东荒魔界的大护法炽焰,而旁边站着的正是东荒魔君的小儿子仇千行,炽焰见一柄剑携雷霆之怒而来,再认出此剑乃诛仙剑时已经来不及躲闪,赶忙将小少主护在身后,施法抵挡,一面大叫:“玄女娘娘饶命!此处乃魔界地界,我等奉命巡查!”
诛仙剑轻而易举地刺破他设下的屏障,剑锋抵在他的额间,诛仙剑散发出的戾气使他难以站稳,强压他压下云端。炽焰两膝砸在地上,呕出一口黑血,仇千行见状立马飞下云端,诛仙剑仍指着两人,他不敢轻举妄动,只说:“这是魔界。”
玄女轻飘飘地落在他俩人面前的大石块上,天际挂着一轮血月,她衣诀翻飞,居高临下:“魔界如何?”
炽焰忍着剧痛,回道:“我是魔界护法炽焰,并不是故意打破结界,实是未认出娘娘尊驾,请娘娘恕罪。”
她飞下石块,迫近两人,饶有耐心地将诛仙剑握在手中,挑起炽焰的下巴,眼神凌厉:“是没认出,还是有意为之,你想清楚再说。”
“喂,你不要不讲道理。”仇千行手中化出黑蛟鞭,绑住诛仙剑。玄女手腕一翻,轻松将鞭子震开,仇千行往后退了三四步,才站稳脚跟。她这才正眼看这个少年,模样倒是不错,细皮嫩肉的,就是有点犯嫌,识时务这三个字怕是没人教过他。
仇千行迎上她打量的目光,一脸桀骜不驯,“本座行不改名,坐不改姓,东荒魔界少主,仇千行。怎样?”
阿福在一旁叫了一声,显然是想提醒玄女一件十分要紧的事。但玄女非但没有想起来,竟然还觉得这个仇千行有点好笑,“东荒魔君有你这样的儿子,是挺愁人的。”她转过身看炽焰,口吻里警告的意味不言而喻,“今日这事最好是如你所言,一场误会罢了。若是日后叫本尊抓到马脚,就别怪本尊新账旧账同魔界一起算了。”
玄女一行人离去后,炽焰脸色惨白,一阵猛烈的咳嗽后,极为虚弱道:“九天玄女果然名不虚传,光是剑气,就能将我打成重伤。”
仇千行上前扶他,不大服气,“她竟如此嚣张,一点也没把魔界放在眼里。”
炽焰心道,自家少主上古史学的是一塌糊涂,真是无知者无畏啊。就算今日是八荒魔君站在这里,九天玄女怕是眼皮子都不带颤一下。仇千行腾云带他回魔宫疗伤,冷不防有一句:“但是吧,她长得确实比书上的插画好看多了,你说呢?”
炽焰听了这话,又是一阵咳嗽,怪不得没学好呢,少主这是光顾着看插画了。他提醒道:“九天玄女已有三十万岁了。”炽焰自认为这一句提醒很有水准,一石二鸟,既点出了玄女的年龄,又很委婉的告诉了少主,他与玄女相差太大,不会有结果的。
但是他显然没料到少年的情愫往往来的莫名其妙而又气势汹汹。
仇千行看了他一眼,耸耸肩:“她长得又不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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