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心不死,人就在
子阑并不回答,只伸手向走廊那头一间房一指。玉鹿一颗心狂跳起来,她竟然不敢去想,她慢慢走过去,终于还是推开了房门,只觉得呼吸似乎猛然一窒,整个人就像是傻了一样。
她恍惚间只疑自己看错了,可是明明那样清楚。虽然房间里光线晦暗,仍然看清了那对摇曳的素烛照映下,一块黑色灵牌,白色的字体:钟离子衿之位。
她上前几步,细看,没错,是子衿无疑。不到黄河心不死,不见棺材不落泪。如今见了这牌位,一丝幻想也破灭了。不知何时,泪已潸然。
“师兄啊师兄,我来迟了!千呼万唤唤不归,上天入地难寻见。可叹我,生不能临别话几句,死不能扶一扶七尺棺!烛花燃尽伤春老,冷雨敲窗不成眠!……人世间风刀和霜剑,它果然逼你丧黄泉!”
玉鹿喃喃泣诉,“曾奢望白头恩爱能偕老,如今只落得,你黄土垅中独自眠!”
“小鹿!”一声轻唤,帷幔摇动,帘后走出一人。他不过穿了一件长衫,那样子像是寻常的富家子弟,但再熟悉不过的身形,目光一如往昔,那眼中闪烁着灼灼的光辉,竟似暗夜星子般溅出点点光芒。
“师兄!”排山倒海一样,玉鹿的手按在胸口上,因为那里的一颗心跳得那样急,那样快,就像是什么东西要迸发出来,窗外的树叶在山风里摇曳,而她是狂浪中的一叶扁舟,那样身不由己,那样被席卷入呼啸的涡漩。
玉鹿明明知道这一切都是幻觉,可是四下里安静下来,他的影子印在地板上,疏影横斜,周围是淡白的阳光,而他只是静静的伫立在那里,目光中有不可抑制的灼热与欣喜。
她痴了一样站在那里。她的声音远得不像自己:“师兄,你的魂魄来看我了。”
他微笑起来,他的笑容在背对阳光的窗影里,如同一抹恍惚的月晕,声音更是飘忽:“我终于又见到了你。”
他把手伸过来,她迟疑地抬头,望着他,良久才问:“可是萧家公子让你来的?”
他摇摇头,嘴角含笑,梨涡俨然。
第一次,她与他说话,就说的这一句,那时候她13岁,蹲在萧军烈家的大门口,身后是铁将军把门,身前是大雨倾盆。
他打着油纸伞,微笑着把手伸给她。这一幕,支撑着她想念他,回忆他,开辟了鸿蒙初心。
此刻,他又一次站在眼前,是人是鬼已不重要。她欣喜若狂,一下就扑过去,只差寸许,刹住脚步,凝眸注视。
他距她这样近,这样真,可是仿佛中间就隔着不可逾越的天涯一样,她看着他,声音柔软无力:“你还活着对吗?师兄你还活着对不对?你因何摆一个牌位欺骗我,让我这样肝肠寸断,你很高兴是吧?”
子衿慢慢收敛了笑容:“小鹿,不摆一个牌位,我怎知你会这样在乎我?不摆一个牌位,我就看不到你为我肝肠寸断。我是欣喜若狂的,你心里有我!”
玉鹿虚软到了极点,她一直觉得自己很坚强,可是这一刻,竟然脚在发软,竟似连立都立不稳了。他没死,自己应该高兴,可是,见了活生生的他,却又觉得他骗了自己。
她的声音轻而微:“沁园寿宴,是你安排你弟弟子阑去的?”
“我只是让他替我去看看你。”他有些沮丧地说,“你却为那萧军烈挡了一枪……”
玉鹿错愕地心口绞痛,世人都说她为萧军烈挡了一枪,却没有人知道,她是看到了那个酷似子衿的身影,将她吸引了去,才中了那一枪。
她不想辩解,只让那苦水化作无声的泪水咽进了肚子里。
子衿上前攥住了她的手,那手劲大得令她疼痛,可是这疼痛里夹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欣慰。就如同冰面裂开一丝细纹,她不敢面对从那细裂里迸出的汩汩水花。
玉鹿从来没有这样无力过,从来没有这样茫乱过。只是本能一样:“可是,你回来晚了,回来晚了,我已经……不可能……”
子衿直直的盯着她:“玉鹿,这辈子我只喜欢过一个女孩,我从未有过这样的奢望,惟愿今生有你作陪。”
他将她紧紧搂入了怀中。熟悉而真切的感觉包围着她,她虚弱的抬起脸来,他的眼底里只有她的倒影,唯有她。他的呼吸暖暖的拂在她脸上,他的声音嗡嗡的响在她耳畔:“玉鹿,我爱你。若是没有你……我活不下来,真的全靠你维持活下去的信念,我爱你,你知道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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