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四十六

翌日清晨，斑被窗外的动静吵醒。

        他拉开窗户。外面天色蒙蒙亮，深沉夜幕还未完全消退，灰色的天空中漂浮朵朵造型各异的云。

        背光而站的三郎微微偏头斜眼看他，很快又收回目光转而随意翻动手中书本。他推推鼻梁上的眼镜，与天空颜色相似的灰瞳冷淡地扫过周围，然后背对着斑迈步离开。

        “还不走？”

        斑回头看了眼依旧没有任何苏醒迹象的妻子，低声问：“你有多大把握。”

        “取决于你。”

        冷清的街道与白日里满是烟火气息的感觉完全不同。家家户户紧闭门窗，空气压抑到极点，被夜幕笼罩的桃源乡仿佛陷入休眠，半透明的烟雾悄然弥漫，当斑绷紧肌肉戒备之时瞬间扑散开来，取代如墨的黑夜成为主宰桃源乡的帝王。

        三郎的背影在烟雾中影影绰绰时隐时现。凭借良好视力，斑能清晰看见他每走三步就低头看眼手中书本的动作。

        “就快到了。”明明近在咫尺三郎的声音却显得格外飘渺，好似从更为遥远的地方传来。他引着斑穿过伸手不见五指的白雾来到湖边，然后侧身示意斑继续前进。

        纵然心有疑问，但现在并不是询问的好时机，斑只能沉默地顺着三郎指引的方向迈步继续前行。

        一眼见底的清澈湖水随着他的进入泛起波纹，在这查克拉被封闭的世界当中斑自然无法像平时那样踩水前进。冷冽的湖水犹如二月寒冰，冻得他小腿肚子阵阵抽疼。

        但随着他越来越靠近湖泊正中心，高度足以淹没腰部以下的湖水渐渐温暖起来。僵硬的四肢仿佛被一双柔和的手包裹，轻轻揉捏、修复着内里肌肉、神经的损伤。

        “给你一个忠告，宇智波斑。”三郎的身影突然出现在他身后，斑下意识攻击却发现对方不过是个虚幻的影子，“‘耳听为虚眼见为实’——用你引以为傲的眼睛去观察，不要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三郎的声音毫无波澜。他没有对斑的行为进行嘲讽，只是无喜无悲地平静叙述，好像在这里的并非本人，而是早早记录留存的一段过往影像。

        “否则你会后悔，然后终年徘徊于爱与恨当中不得解脱……彼世之镜已经在等你，去吧。”

        三郎话音落下的同时，一面两侧挂有红色绳结的镜子从天而降。中心部分的湖水蓦然掀起巨浪，斑不得不抬臂阻挡，视野中只剩漫无边际的水。

        不过数秒湖水便归于平静，斑望着静静悬浮于湖面上的镜子忽然若有所感，低头看向自己的手掌，确认查克拉的封印已经被解开了。

        他踩在水面上一步步接近彼世之镜。当他抬手试图触碰没有映出任何东西的镜面时，纯白的镜子刹那间被染成红宝石般温柔的绯色——跟妻子眼瞳一模一样的绯色。

        “……所以我该怎么做？”

        像是在回答斑的疑问，空无一物的镜面微闪，映射出正在黑暗中彷徨徘徊的白发女人。

        是爱子。

        斑立马抓住镜子，神色焦急地大声呼唤镜中妻子的姓名。找不到归路的爱子仿佛听见了他的声音蓦然回首，斑发现她眼睛的异样心下更是不安，只能按捺捶打镜面的冲动尽量平复心情。

        “我该怎么做才能把她带回来。”

        彼世之镜微微晃动，镜中画面霎时切换。

        他看见另一个“宇智波斑”一生——经历泉奈去世、与柱间联手建立木叶，最终却选择离开的宇智波斑。对方听信“黑绝”所言用近百年的时间筹谋，实现“无限月读”后却发现原来这全部都是虚假的谎言。

        斑愕然。

        他有些震惊，但他并不认为自己会走上相同的道路——泉奈现在活得好好的、千手扉间天天泡在实验室里研究如何利用手上资源为爱子延长寿命、柱间也没有“重要的是村子而不是村子里的人”这种想法。

        “你想说什么？”他皱眉，无法理解这破镜子的意思，“平行世界的宇智波斑和我没关系。”

        【来定下约定吧。】

        镜面浮现出文字。

        “约定？”

        【杀死黑绝祓除神树。】

        【守护爱子直至死亡。】

        “没问题。”斑不假思索地回答，“只要能救爱子，我什么都可以做。”

        湖面泛起波澜，嘈杂水声混杂着若有若无空灵缥缈的叹息声悠然响起，很快又归于平静。

        【她已做出选择。】

        镜身颜色倏然变成写轮眼般的血红色。

        【带她离开吧。】

        未等斑反应，彼世之镜就如同泡沫般消散开来。猝不及防又被封印查克拉的斑坠入湖中，意识骤然陷进黑暗中。

        当他醒来时，天边太阳已然升起。背光而坐的三郎面无表情地翻着书页瞥他一眼，不情不愿地说：“醒了就起来，趁其他人没发现前赶紧回去。”

        “爱子已经没事了？”斑撑着手臂坐起身，忽然发现手中多了块类似缩小版彼世之镜的东西。

        三郎没吱声。

        “让爱子拿着这个就行吗。”他喃喃自语，来回翻看手中只比寻常镜子多两个绳结的缩小版彼世之镜，“看起来倒没什么特殊的地方。”

        三郎合上书，语气不好地回道：“你手上是一次性的，实现约定后就会消散。”

        原来是这样。斑点头谢过对方的提醒，回到大树提供的临时居所换掉身上湿透的小袖和服后走到沉睡的爱子身旁，然后按照三郎临走前的指引将小巧的镜子放在爱子手中。

        纯白的镜身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转为暗红，两侧红色绳结则慢慢变成了最为纯粹的黑。

        当颜色不再变化之时，爱子悠悠转醒，睁开了那双红宝石般的眼睛。

        “斑。”度过刚刚苏醒那段浑身无力的时间后，爱子坐起身，“我们回家吧。”

        她牵住丈夫的手，两眼弯弯脸色红润，从前挥之不去的病态脆弱感离她而去。

        斑喉结微动，黑瞳盯着她的脸看了许久后忽然与她额头相抵，低声应了句“好”。

        “我们回家，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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