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吃完茶叶蛋，钱佳丽在自己和黄瑞琴的杯子里倒了些新买的红糖。
黄瑞琴打水回来，手上除了俩暖壶还多了个眼熟的礼盒，“徐盛送你的，快接一下，拿不住了。”
钱佳丽接下较沉的暖壶，“他叫徐盛啊？”
“人追你半学期了，你都不知道人家叫什么。”
“追我的人那么多，我哪能都记全。”
黄瑞琴把礼盒放在桌上，忽而想到：“你怎么知道他在楼下？”
钱佳丽边拆礼盒边说：“回来时遇到了。”
“那还叫我帮忙转送。”黄瑞琴瞧见杯底的红糖，倒热水时顺手灌满钱佳丽的杯子。
“遇到是遇到了，但是我没收。”钱佳丽在礼盒扒拉来扒拉去，扒拉出一张卡片，“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咬了咬下唇，扬起卡片问黄瑞琴：“这是哪位著名诗人写的？”
黄瑞琴小口小口吸溜烫嘴的红糖水，“泰戈尔《园丁集》。”
“还得是你，什么都懂。”钱佳丽从床底拿出洗脚盆，倒热水泡脚。
修长白皙的脚趾有一搭没一搭地拨弄水，钱佳丽盯着自己的脚丫看，软言软语道：“瑞琴，下次再有人拜托你转送礼物，你直接拒绝好了。东西拿回来，我收吧不是那么回事儿，不收还回去更麻烦。”
黄瑞琴不悦：“是我多管闲事了。”
“没有、没有。”钱佳丽搂住黄瑞琴胳膊，“唉呀，我就知道说了你肯定生气。”
“那你还说？”
“我不说，我很困扰。”钱佳丽紧了紧鼻子，娇声道：“发生很多次了嘛~”
黄瑞琴斜眼瞄她，没好气道：“谢谢你的包容嗷！”
“没有、没有。”钱佳丽巧笑嫣然、飞了个媚眼，“跟我客气啥，包容你那还不是应该的。”
黄瑞琴掐她腰侧痒痒肉，“烦人精。”
‘哐当’一声，寝室木门被暴力踹开。
“冻死老娘了。”室友之一佟兴慧拎着三兜水果风风火火闯进来。
钱佳丽蹙起眉头，酝酿着措辞请她下次注意。
佟兴慧直接把三兜冰凉的水果放她怀里，冰的钱佳丽一激灵。
钱佳丽站在洗脚盆里尖叫：“干什么？有病啊？”
佟兴慧揉搓冻得通红的耳朵，“王亮送你的。”
钱佳丽吼她：“王亮又是谁？”
佟兴慧挑眉看向黄瑞琴。
黄瑞琴说：“你的众多追求者之一。”
钱佳丽扶额叹气。
“行啦，别装忧伤了。”佟兴慧探身拿走一个苹果，“要想不招风就少打扮，你看咱们学校，哪个女生像你似的，跟个花孔雀一样天天开屏。”
“我乐意。”钱佳丽梗着脖子叫嚣：“你管不着。”
“谁稀得管你。”佟兴慧在衣服上擦了擦苹果，张嘴欲咬，见钱佳丽还气呼呼瞪她，“咋地，不能吃啊？”
“吃！”钱佳丽清楚佟兴慧没什么坏心眼，懒得跟她生气，“下次不许替我收东西了，不然谁收的谁去还。”
佟兴慧把咬了一口的苹果扔回袋子，“算我手欠，这就替你还回去。”
钱佳丽急得在椅子上颠了颠，“我又没怪你。”拉住佟兴慧袖口晃了晃，“好了、好了，是我态度不好。这些东西不值多少钱也就算了，大家留着吃。你现在特意送回去，让大家白白看热闹不说，那男的万一恼羞成怒报复我咋办？”
“想的还怪邪乎的咧！”佟兴慧叼住咬了一口的苹果，又拿了两个递给钱佳丽和黄瑞琴，“嗯。”
黄瑞琴：“我不要苹果，给我来个橘子。”
钱佳丽接过苹果，指了指桌子，“水果刀。”
佟兴慧递橘子给黄瑞琴，又递水果刀给钱佳丽，抱怨道：“我拎了这么多东西回来还得伺候你们俩。”
“等我泡完脚，我伺候你。”钱佳丽往洗脚盆里又倒了些热水，“你说我想的邪乎，那哪是我想的邪乎，现在社会多乱呐！”
同她们讲了上午的经历，钱佳丽感到后怕：“真是多亏那位见义勇为的……嗯……”想说‘弟弟’，但一想到叶胜平那张男子汉的脸，便临时改口道：“大哥了。”
“大哥没问你叫啥？在市一中哪个年级？哪个班？”
“没有。”
佟兴慧点点头，“那大哥是纯见义勇为。”
“不然呢？”钱佳丽踩着盆边晾脚丫，“你以为是个男人都好色。”
佟兴慧想当然道：“不是么？”
黄瑞琴竖起食指，“问男人是否都好色，就好比问狗是不是都吃屎一样，挺哲学一问题。”
钱佳丽削着苹果撇撇嘴，“我家大黄可不吃那玩意儿。”
佟兴慧说：“那是你没看见。”
“我跟你讲，佟兴慧。”钱佳丽拿着水果刀比比划划：“骂男人就骂男人，可不兴诋毁我家大黄狗！”
佟兴慧对钱佳丽竖起大拇指，“真护犊子。”
“护犊子？”钱佳丽杏眼微眯，犹疑道：“你是不是骂我呢？”
黄瑞琴怕俩人掐起来，忙将话题扯回去：“大哥长啥样？”
“就……”钱佳丽词穷，“大哥样呗~”
“大哥样是啥样？”
“浓眉大眼的，睫毛特别长，又密又厚。”钱佳丽在自己脸上比划，“鼻梁这么高，头发有点儿自来卷。一米八多，壮得跟头熊似的。”
佟兴慧在脑子里组合了一下‘大哥’的形象，得出结论：“挺威武呗～”
“威武！”钱佳丽深表赞同，“就是看着稍微有那么一丢丢的不好相处。”
佟兴慧捡起桌上卡片，“我的心是旷野的鸟，在你的眼睛里找到了它的天空。”
嫌弃的‘咦——’了一声，“这又是哪个大情种送的？”
钱佳丽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又忘了‘大情种’叫啥，转而求助黄瑞琴。
黄瑞琴直摇头，“徐盛。”
“徐盛长得不错，瞅那样家里也挺有钱。”佟兴慧劝钱佳丽，“考虑考虑，给个机会。”
钱佳丽猛摇头，“我找对象是奔一辈子去的，得慎重掐个人尖儿。”
人尖儿可不是那么好掐的，况且十五岁的钱佳丽满心都在打扮自己和欣赏自我上。
一转眼，到了中考。
钱佳丽稳定发挥，不出意外哪也没考上。
老妈气得躺炕上不吃不喝。
老爸看到钱佳丽就心烦，叫她不愿意读书就出去找活儿，家里不养闲人。
钱佳丽一咬牙、一跺脚，真出去找活儿了。
她年纪小，没学历又吃不了苦，只硬气一天，第二天便哭着跑回家。
老妈刚缓过来，钱佳丽就替补上去，也躺炕上不吃不喝。
谁敢当她面说两句风凉话，她立刻滑下热泪两行。
弟弟钱文博趁着爸妈都去自家鱼塘干活，爬到炕头掏出两个带馅儿大饼子，“姐，吃。”
钱佳丽瞄了眼大饼子，默默转身、背对了他。
“爸妈不在，你跟我见什么外。”钱文博爬过来，掰了一块大饼子硬往钱佳丽嘴里塞，“到啥时候，咱俩都是一伙的。”
钱佳丽闭紧嘴巴，硬是不吃。
“我从爷爷家偷拿的，他们不知道。你就吃吧，我不和别人说。”钱文博也是个眼泪窝子浅的，哭咧咧：“你看你瘦得，全是骨头。哪天真饿死了，咱家大黄都懒得啃几口。”
钱佳丽翻了个白眼：“姐谢谢你，给姐安排后事。”
钱文博趁机往她嘴里塞了一块儿大饼子。
钱佳丽边嚼边瞪弟弟。
钱文博破涕为笑，“你放心，爸妈不能不管你。我听说了，爸要花钱让你读职高。”
“真的？”钱佳丽眼底又有了光。
“真的，我不骗你。”钱文博递她大饼子，“拿着吃，我学给你听。”
钱佳丽接过大饼子，一口接一口。
“爸昨个儿跟奶说，生气归生气，不能真让你下来不念。”钱文博清了清嗓子，学他爸说话：“不是我吹，我姑娘的长相，十、十、十里八村挑不出第二个。就是学、学习不、不行，还吃不了苦。不让她念书，下来就得一、一门心思找对象。她看着精，其实傻、傻、傻啦吧唧的，被人卖了还得替、替人数钱！我宁、宁可花钱把她圈学校，放手里再、再养两年，多、多几个心眼子，到时候爱——干啥干啥去，我这爹当、当的就算对、对得住她了。”
钱佳丽听得心里五味杂陈，戳了戳钱文博的额头，“学咱爸磕巴学挺像。”
钱文博得意地笑。
“去。”钱佳丽蹬他下地，“给姐倒口水喝。”
果然没过多久，老爸便告诉钱佳丽有学上了，别再躺炕上装死。
开学报道那天，钱佳丽梳着高马尾，身着淡绿色波点连衣裙配小白鞋，惊艳了闭塞小镇一群男高中生的青春。
初中舍友黄瑞秋学习好，考入重点高中；
佟兴慧倒是跟钱佳丽一样进了职高，但不在一个班。
钱佳丽为了寝室能有个认识人，拿着一盒糖去跟宿管阿姨套近乎。见宿管阿姨在织毛衣，顺便炫了个技。成功得到宿管阿姨的青睐，将佟兴慧串到和她一个寝。
佟兴慧老不情愿了，“命里的劫数。”
钱佳丽气急：“我就这么不招你待见？”
“跟你在一起，我特像大小姐的陪嫁丫鬟。”佟兴慧铺床认命道：“行啊，将就过吧！”
钱佳丽扭头嘀咕：“谁要你这么虎的陪嫁丫鬟。”
“你多聪慧啊，数学考单分的人物。”佟兴慧手心拍手背，“咱就是说，那摇色子做题也不能考单分吧！”
“中考你能带色子进考场？”
“这是重点么？”
钱佳丽想着难得还在一个宿舍，让让她算了，暗自腹诽：你考得好，你跟我一个学校。
收拾完寝室，俩人到校外吃牛肉面，庆祝这段‘孽缘’又续上了。
半地下的苍蝇馆子，门口坐了一桌男人。
正对门的那个男人身型高大、肌肉发达，古铜色的皮肤在太阳下直反光，又惊又喜的注视钱佳丽下楼。
要不是店里人多，钱佳丽指定转身就跑。
小店喧闹的氛围壮了怂人胆，钱佳丽不仅没跑还凶巴巴地瞪男人。
男人低头专注吃面不再看她，于心底升起一丝惆怅：这是不记得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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