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一只小黑豹
三清在洪荒内声名远播, 各处的修士听闻上清圣人要开坛讲道，立刻收整行囊往蓬莱岛赶去，十年后及时赶到蓬莱岛的三界生灵有数万之众, 既有人族修道者, 也有各类精怪。
通天另外起了一座高台用于讲道，高台之下分区划座。人族的修士更青睐有矮几、蒲团的座位, 纷纷抢占了前排的座位。
而妖族大多都喜欢铺了青石板的一边，它们之中有许多还未修成人形, 还是比较习惯卧在石板上。
通天还未登坛，是玄女率领着岛上的修士在维持场面。
自从轩辕氏统一了众多部落, 使其合为一族之后，他封禅泰山, 铸九鼎定气运。九鼎铸成之日，原本已回归天界的应龙再次下凡, 接引他登临天界, 证人皇圣位。
玄女因为身为帝师且自身修为高深的缘故, 在洪荒中颇有威名，尤其以轩辕氏的部落及子孙后代对她最为信仰。她教化人皇有功，天庭赐她九天玄女的神号，享人间供奉。
虽说现在洪荒内信服天庭的人不多，这赐封显得有些鸡肋，但她的本领神通却是无人质疑的，身后还有昆仑这个大山傍身。
如今她出面安排来听道的人, 按照常理来说是万万不会有人闹事的, 但偏偏就出了个例外。
一只虎精来得晚了，却不想坐在最后。座位本就是先到先得，人族那一块最前面坐的是一个修为十分起眼的男修, 只是他本就住在东海附近，近水楼台先得月就占了个前排。有玄女在场，人族其他修士也不敢干抢座的事。
而这虎精就颇有些无所顾忌，大喇喇地溜达到前排，打量了一圈之后，瞄上了看上去最好惹的一个小黑豹。它体格不大，皮毛却有些粗糙，一点油光都没有。一看活得久但修为不高，因此身躯才羸弱，这是很多妖族都知道的常理。
虎精仗着自己力壮，就上前扑到它身上，将它压在身下，一张巨口也搭在小黑豹的脖颈处，口吐人言让它离开：
“小豹子，我不与你为难，只要你把这位子让与我，我就不和你计较，不然的话，哼哼。”尖牙贴上了小黑豹的后脖颈。
“呵呵呵，虎大哥说的哪里的话，小弟让给你就是，让给你就是，你先松口，我这就离开。”小黑豹的声音偏绵柔一点，立刻向他讨饶。
虎精一看它胆子不大，也没有打得过自己的实力，遂慢慢松开了虎掌让小豹子能起身，只是虎口仍然停在后脖颈那里，没有拿开的意思。
“虎大哥，小弟没甚本事，只论体格都差了你十万里。您这牙齿锋利，我一点都不敢挨上，还是将它拿开，小弟才能安心起身离开呐。”
“哼，你这样的妖精，也配来此听道。也罢，我看你也翻不出浪花，赶紧滚蛋！”
虎精懒洋洋地挪开了身子，对小黑豹的表现非常不屑，都懒得睁眼看它。等小黑豹的身子起到一半时，他便急不可耐地要掀开黑豹自己坐下。
没想到一道咻的破空声响起，那小黑豹的豹尾猛地将虎精抽到了三丈开外，然后迅速地趴卧到原位上，对那虎精嗤笑道：“哼，人尚且不能貌相，就凭你一个大老粗，也敢威胁上小爷，还不快滚！”
“吼！！！”
虎精被它这么一番戏耍，恼羞成怒，弓起身子发出雄厚的虎啸，将邻近区域的桌案刮歪歪斜斜，不少人族修士的桌上摆的尺牍都被刮得四下乱飞。
“大胆虎精，安敢在圣人法场造次！”岛上的原住修士出来呵斥它，手中捧的宝珠已经泛起了荧光。
这宝珠是通天在东海里挖的，本不是多么稀罕的东西，她想着给这些半是居民半是护卫的修士们发些福利，就将宝珠们炼制了一下，成了一类投掷用的法器。
来法场充作护法的，都是岛上修士中的佼佼者，这宝珠优先分给他们，人手一件，齐整又有派头。
此时见有人敢作乱，先是秉着动口不动手的原则，毕竟不能轻易打起来搅乱圣人的讲坛。但这虎精看着就不像是轻易就范的，他们自然也警惕起来，将宝珠半祭起来。
果不其然，虎精是一个字也未听进去，蓄力扑向了小黑豹，正要厮打起来，就被一道无形的力道给拉了起来，定在半空中动也不能动。
护法修士也不理会这虎精了，连忙放下宝珠，行大礼参拜。
“拜见圣人！”
是通天来了。
在场的人连忙下拜，齐声呼拜。
小黑豹也匍匐下身子，低头参拜圣人。它悄悄抬头瞥了一眼虎精，看着他这幅模样，满意地勾起了嘴角，强忍着想将黑爪举到嘴边慢慢舔舐的欲望。
上清圣人此时登坛，是它早就算到的事。九天玄女娘娘早已公示了圣人登坛的时间，它牢牢记在心里不敢忘记。虎精来得迟什么也不知道，若是前几日来难为它，说不得还真得拳脚之下见真章。然而他来得也太巧，都离圣人登坛时间不到半刻钟了，他还敢来争抢座位，真是不知所谓。
因此先前它才伏低做小地向他示弱，就是在拖延时间等圣人登坛。这虎精或许脑子不太好，但身板是真的硬实，它也不想轻易与他肉搏，那至少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它才不会去做。
它心中的小算盘，通天都一一尽收耳中，听得她起了兴致。
这小豹子修为不高，年纪也不大，至少和她身边的小动物们比起来，这孩子恐怕连一只幼崽都算不上。然而它小小年纪就有这么多的心眼，将那虎精坑了个十成十，自己半点毛发都没掉。若是日后修为也跟上来，恐怕能坑到不少人。
通天将他记下，预备着等讲道结束了多关注关注这个小豹子。
“诸位请起。”一股清灵的仙力将众人扶起，而后流入他们身体中，让众人一下子就感觉心间一片清明，仿佛一身的凡尘琐事都被放下。
玄女安坐在通天下首的蒲团上，此时起身传喻：“从今日起，圣人将讲道千年。若有一应吃食、用品不足的，可找护法仙侍供应。期间若有惹是生非者，立即赶出岛去，不予复进！”
玄女话音一落，挥手敲响一旁的宝钟，钟声浑厚绵长。九道钟声一过，通天开始为众人讲道。
她考虑到来听道之人的修为不一，因此便从最初的修炼之法讲起。虽是最简单的入门功法，但经她补充改良之后，也是大有可听之处。讲到第三百年时，已经慢慢过渡到了修炼中期的法门，她便讲得又细致了些。对一些修行出了岔子的修士，便如同用小小的木梳梳开了体内那些杂乱的法力，让它们流畅地融到一起。
期间通天也在暗中观察这些修士中是否有合她眼缘的好苗子，但看来看去，瞧得上眼的也不过那么几个，她也记了下来。虽说她无意再收徒，但却是有了想收徒孙的心，日后可以叫弟子们自行去找找。
那只小黑豹，她倒是有些感兴趣。
满岛听道的人中，有一部分是只听不记，其中真正跟得上她的逻辑理解吃透的，恐怕是千中有一。
在听道这件事上，人族的表现果然是古今一脉相承。笔下不断飞舞，尺牍写满了一张又一张，还标了顺序方便日后规整。听不听得懂先另说，至少这劲头是很足的。
而妖族相比之下，就有她家大兄无为而治的风范了。
有悟性的，身上的妖力涨得飞快，许多都在这期间修炼成了人形。且又在她蓬莱岛的结界之中，免去了受雷劫的苦。而悟性差点的，就比较随意了，捡能学会的听听，听不下去就卧倒一睡，让通天怀疑自己讲课的催眠能力和鸿钧当年有得一比。
而她关注的那只小豹子，是真真地精明。
它大多数时候还是能跟得上通天讲课的，一旦讲到晦涩的地方，它也不难为它自己。从它带的大包袱里拿出一种莹白的小小的海螺来，输点法力进去让海螺泛起荧光，它自己就趴下歇息养神了。
通天分出一缕元神去它包袱里扒拉了一下，那么大一个包袱里，足足装了有一千余个海螺，正是东海里盛产的留声海螺。却不知它一个豹子精，怎么潜到海里找了这么多来。
等小黑豹养足了精神，便掐着那海螺的最长留声醒来，然后换上它自己的脑袋瓜子听道。偶尔有护法仙侍路过，它还会悄声向他们讨几个灵果吃。诺大个广场，听道的有数万之众，数它过得最为滋润。
通天越看越觉得有趣，后面讲道时几乎一直注意着他。
或许是这小黑豹的日子过得太过惹人艳羡，他周围的小妖壮了壮胆子，也悄摸摸地向它求一个留声海螺，一只自来熟的黑犬还乐呵呵地从它那里蹭到了一瓣灵果。
到最后三百年，通天讲到最深奥的地方时，人族也挥不动笔了，有机灵的人猜到了那海螺的用处，也和他来交好，讨了几个海螺缓解听道的压力。
通天就眼睁睁地看完了小黑豹堪称社交达人的听道经历，等她最后结束讲道，下了坛离去时。它周围有不少人都围上来和它称兄道弟，它也热络得很，天知道那个豹子头是怎么笑得有些邪魅的。
通天回到碧游宫里，玄女已经迎了上来，替她脱去了外袍，这个一向让通天非常省心的三徒弟，却忽然笑了一声，而后说道：
“师父既然喜欢那小豹子，何不将他留在岛上待些日子，若是真有缘分，玄女也很乐意多一个小师弟呀。”
通天深感玄女心思之细腻，笑着抬手轻点了她几下：“你呀，当真是心细如发。为师的一点小心思，仿佛从来没瞒过你。”
“哪里是弟子心细，师父对一个人的爱恨喜憎，往往都是写在脸上了，多和您相处着就能知道……这倒是二师伯的福气了。”
通天故意瞪她一眼，嗔怪道：“不可胡说，怎么能妄议你二师伯。不过，师父也觉得有我是他的福气。”
说罢就满脸是笑，有些小得意地左右轻轻晃了晃脑袋。
玄女知她是假意责怪，口中说着不敢，却将右手贴在脸边，纤细的食指轻轻勾了起来，一下一下地蹭着右边的脸颊，这是在说她家师父怎么不羞羞。
通天扭头又瞪了她一眼，将手上的一颗仙杏丢到她怀里，“大胆，连师父也敢捉弄了。快去，拿了这仙杏，将那小豹子给我带进宫来，我要好好问问他。”
玄女接住杏子，笑着起身告退，“是是是，弟子这便去，师父您放心就是。”
足足过了有两刻钟，玄女才带着那小黑豹进了殿内。
通天此时已经换了一身嫩红的仙裙，见她进来了，又打量了一会儿小黑豹，发现玄女还趁这会儿的功夫让它洗了洗澡。估计还用了别的药膏，身上的皮毛黑得发亮，一点都不像是刚来听道时的磕碜模样了。
她唤了小黑豹上前来，手按捺不住就摸了两把，被这滑溜溜又毛绒绒的手感惊喜到了，没忍住又多摸了两把。
小黑豹肉眼可见地有些发懵，心里也紧张了起来。它以前可从没听说过上清圣人喜欢豹子的皮啊，人族以前穿兽皮它是知道的，因此它小时候对人族防备得很，生怕被扒了皮做成衣裳。
它僵硬地低头看了看通天的裙角，看见那精致的莲花刺绣时，心下稍微放松了些，找回了一点安全感。上清圣人穿的仙裙如此精美，大概，应该，也许，可能，对豹子皮没有兴趣吧。
玄女注意到它在轻微发抖的胡须，再一细看，圆溜溜的豹眼瞪大了许多，仿佛受到了莫大的惊喜，也发现了它有些害怕，连忙出声提醒自家那沉浸于摸毛的师父。
“师父？”通天没听见。
“师父，师父~”通天没有反应，满脸是笑。
玄女赶紧走上前轻轻扯了扯她的袖子，“师父！”
“啊？何事啊？”通天这才听见，显见是已经忘了她之前想做什么。
“师父，您说了要问问小黑豹这千年听道的收获，叫徒儿将它唤来的。”玄女有些心累，她家师父怎么连拐带新徒弟的事都能忘记，果真是一见毛绒绒的小家伙就有些走不动道。
“咳咳，正是，正是如此啊。”通天回过神来，没有错过小黑豹从惊疑到安心再到激动的情绪变化，合着她刚刚的行为让这小豹子不知道脑补了多少东西。
通天有些心虚，忍痛收回了手，回到主座上坐下，向它问起话来。
“小家伙，我看你颇有灵性，故而想指点一二……嗯，指点指点。你可有姓名啊？”
小黑豹不想它还能被圣人青眼相看，连忙恭敬地伏下身子回话。
“小妖多谢圣人恩典。小妖姓申，名豹，字公豹。”
通天惊地一挑眉，一双美眸有一瞬间是呆住的。
“申公豹，申公豹……”她还是又起身了，围着小黑豹转悠了两圈，一边打量它，一边飞快地掐算。
末了，她停住手。“申公豹。”她一字一顿地念着。
“好一个申公豹啊……”如果她这个天道底下至少能排第四的圣人掐算因果的法术没出错，这个申公豹还真就是申公豹，那个凭着一张嘴就将许多仙家送上了封神榜的狠人。
原本她还只是对这小豹子有点兴趣，还没到很想收他为徒的地步。这下子她都不敢不收了，聪明的孩子还是放在眼皮子才不容易长歪啊。
“申公豹，我欲收你为徒，你可愿意？”
这下申公豹也呆住了，饶是他机敏过人心思活泛，也万万没想到他能撞到这样的鸿运。要知道从上古到如今，多少人想拜入昆仑门下。即便是与昆仑三大教同属玄门的西方教，也远远没有那么受人追捧。
只因这三教的弟子，是当真卓然出群。除却是个人的天资外，更大的原因还是师承三清，功法最优，还有不可计数的天灵地宝作为辅助。
而如今，这样的大机缘，落在了他一个还没化形的豹子精头上，天降鸿运不外如是。
“弟子申公豹，拜见师尊！”他连忙跪下，哐哐哐地磕起了头，欢喜地停都停不下来。
通天见他如此赤诚，心下也是感慨，果然还是个孩子。她好好地教导着，不叫他受那些传闻中的流言蜚语，也不让他在师门受委屈，好好的孩子必定是长不歪的。
见他磕头如捣蒜，丝毫不知道疼痛。通天还是眼疾手快地出动双手，将他圆溜溜的豹子头摁住。“不必如此，你也不必惶恐，收你为徒何尝不是我的缘分。”
她将申公豹捞了起来，让他跟在自己身边。“千年讲道已经结束，又收了你进我门下。正巧师父要回昆仑山了，你便跟着我回山，见见你师祖、大师伯二师伯和诸位师兄师姐。”
申公豹连连点头，豹子眼里亮晶晶的，就差点上两颗星星。
正说话间，一道金色的符文忽然直直飞入殿中，通天迅速抬手夹住。打开一看，却是鸿钧亲自写下的谕旨。
玄女跟在她身后，见到符文连忙跪下拜见，申公豹虽然不清楚它的来历，还是机灵地跟着玄女一同跪下。
“诸圣即刻前来紫霄宫，不得有误……”通天低声念完，初时还没明白过来，低头看到申公豹时，忽然便有了猜想。
“玄女，人间如今是哪朝哪代？”
“如今已是商朝，正是前些年我有感而孕后诞下的后人所建之朝代，当今的人王乃帝辛，即位不过两年。”
通天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不回昆仑了，你师祖要唤六圣议事。玄女你仍旧留守蓬莱，公豹就交予你教授了，等师父回来再作安排。”
玄女领命，申公豹也乖巧地走近挨着她站着。
通天不再多说，瞬间消失不见。待她赶到紫霄宫时，老子和元始已经到了。
“大兄，元始，你们如何来得这样早？莫非是又和师父在这里安顿好了，才给我传讯？”通天行礼后就挨着元始坐下，看了一圈也没察觉到元始身上多了哪件宝贝，心中有些疑惑。
元始见她瞄来瞄去，怕她猜想到他并非是去闭关炼器，赶紧用话岔开。
“正巧师父要回紫霄宫，我和大兄便一同过来了。当时你正在讲道，师父便多等了你一日才给女娲他们传讯。”
鸿钧这时也正从后殿出来，后面跟着的还有许久不见的昊天和瑶池这对夫妻，他们二人身后，还跟着七个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乖乖巧巧地站成一排。
通天知道她们，正是昊天和瑶池结为道侣后生的七个女儿，生来就有仙骨，本源法力正对应霓虹七色。
“通天来得正好。”鸿钧在主座上坐下说道，昊天和瑶池则是像从前一样分在他左右两侧。只是如今他们已是玉帝王母，自然不能像从前那样站着，便设了两个小凳坐下。
他细细地看了看通天，满意地点头。这倒不是通天又有了多大的长进，只是他习惯了操心小徒弟，许久不见，自然是怎么看都觉得好。“今日议事是公事，但外人还没到，权作家宴，不必紧张。”
瑶池听懂他话外之音，招呼女儿们去和三清见礼。“红儿，快带着妹妹们去见你三位师伯。”
为首的小丫头颇为端正，举手投足之间已有天家风范，规规矩矩地带了妹妹们给三清依次见礼。
老子和元始态度温和，他们本就不是热络的性子。到了通天这里的，一个一个地又是被她捏捏脸颊，又是牵牵小手。不一会儿，小姑娘们手里就被塞了各色精致华贵的首饰。
等女娲来时，又是一通送东西，可谓是满堂和乐。
又过了半日，鸿钧忽然出声让红儿先带着姐妹们去花园中玩耍。小丫头们刚刚离开，接引准提二人就进殿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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