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掌珠之人
一进外殿，桃香便被挡在了那里。原因是太医吩咐了，宜妃娘娘身子骨弱，需要静养。言外之意就是闲杂人多了，太吵。
听了红莲如此说辞，我不屑的撇了撇嘴角。又在心里骂了一句：睁着眼睛说瞎话！
需要静养？那还要我过来？我这人可不是个安静的主！
宜妃的寝殿，一进去，满屋子都是药草的味道。
好在，这气味，我也是闻惯了的。母妃最后那段时光，便是与草药为伴。
我又想她了……
看我进来，躺在榻上的宜妃娘娘，在婢女的搀扶下，欠了欠身子。背靠在厚厚的软垫上，成了半躺的姿态。
几个月不见，她又憔悴，苍老了很多。脸上几乎毫无血色。
红莲在我身边放下一张椅子。抬头朝那个婢女使了个眼色，两人便匆匆离开。
我木讷的杵在她的床榻不远的距离，并没马上坐下来，也没开口。
面对她，本皇子实在找不出好听的词汇来。
“惜儿。你还是记恨我的吧？”
微弱的声音，显示着她的身体状况。我有一种预感，她，怕是撑不了没多久了。
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不会再害我了吧？
“惜儿。听说你平安回来。我很欣慰。珏儿，他还好吗？”
“大皇兄，每月都该有书信送到娘娘手里的吧？”我不答反问。
“那不一样。他呀。报喜不报忧。”
提到南宫珏，她的脸色似乎好了不少。眼里有亮晶晶的光芒，像星星在闪烁。
我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敌不动我不动！
看我还是没搭话，她又开了口。
：“惜儿。现在……我终是悟开了。珏儿对你好，不是你的错。错的，是那些心思歹毒的人。我不该恨你……咳咳……咳咳……”
剧烈的咳嗽，宜妃瘦可见骨的身子抖得像筛筐。
咳嗽过后，她从袖管里抽出帕子，轻描淡写地捂住了嘴巴擦拭了一把。嘴角血迹斑斑。
但她丝毫没在意。依旧兴致盎然的与我说道着大皇子的事儿。
那一刻。我竟不由得湿润了眼眶……
没办法，心太软。
后来，我们谈了很久。我将自己看到的，关于南宫珏的一切。尽数说与了她。
宜妃听得如痴如醉，眼里早已泪光决堤！
母爱无罪，谁能阻挡得了？
与血浓于水的骨肉情深相比，别的一切，皆显得太微不足道了。
我和她，终究都不过是一介凡人……
过了一日。红莲送来一本手抄佛经。说是宜妃娘娘特意留给我的。
红莲走后，我顺手轻轻翻开。
第一页，赤红的两行娟秀小楷，尤为耀眼。还透着淡淡的朱砂味道。
字迹，是宜妃娘娘的。去年，她给太后抄了佛经。我见过。
爱别离，怨憎会，撒手西归。全是无类。不过是满眼空花，一片虚幻……
昨晚，我收到了一盒汤圆。是一个宫人送到小锅子手里，说是左相大人吩咐的，便匆匆离去了。
这皇宫内，都有他的人，我早已见惯不惊。
小锅子将这东西提回来后，顺带着将那人的原话说给了我。
那人说，左相大人吩咐，快到上元节了。知晓八殿下爱吃，便提早准备了一些。这是玉城的。且还是左相大人差人专门去买的。
听了小锅子这么直白的转达方式，我脸上有点挂不住了。便开启了骂骂咧咧的模式：
什么叫本皇子爱吃？这话说的，就像是他不食人间烟火似的！也亏得萧荆这种人，才能说得出这种没水准的话来！
送个礼盒，也不消停。
小锅子看我一副很生气的样子，提起食盒就往外走。嘴里也跟着骂骂咧咧起来。
我的人，得向着我不是？
“就是，什么人嘛。这么不会说话！殿下看着心烦，奴才这就给您扔了去！”
看小锅子要来真格的，我一急，顾不得穿鞋，一把抓住了他的衣袖。
“那个，算了！本殿下心胸宽广，咱不与他一般见识！”
小锅子噗嗤一笑：“嘿嘿，奴才就知道您舍不得扔掉。刚才，也是逗您的。”
小锅子一脸贱巴巴的笑着。他早就看出来，我嘴上骂骂咧咧，心里却是受用的很呢。
而我也预感，今日，萧荆忽然送我这一盒元宵，绝不单单因为我嘴馋好吃。
自从他再次踏足帝都，这两年来，他几乎没送过我什么礼物。除了有事儿在一起时，偶尔会施舍给我一些吃的玩的，无关紧要的物件。
尽管，最近我们相处的很开心。但像今日这般，将一盒吃食专门送到我院子里来，还是第一次。
所以，我敢笃定，这盒元宵，定不止是为了让我吃。
本皇子，还不算太笨吧？
带着疑惑，我迫不及待地打开了这只精美的红木食盒，里面整齐排列着八颗元宵。最上面一只造型极为独特。
白白胖胖的元宵上点缀的果脯微微凸起。
揣着激动的心情，我轻轻一掰，一团卷着的东西自中间的位置滚落出来。是一团油纸。
打开一看，被油酥浸透的两行字迹清晰呈现。
只一眼，我就确定这是萧荆的笔迹。这字体，铁画银钩，苍劲浑厚。比起五年前，少了几分工整秀美，多了几成狂劲洒脱，入木三分。
看了纸条上的字，我不禁窃喜，甚至还有些受宠若惊。
他居然懂得以这样的方式约我出去“厮混”了……
上元节。
酉时一刻。我早早便等在了那里。心里美滋滋。
毕竟第一次以这种方式出来嘛。内心的悸动不言而喻。
悸动？我被这词给惊了一下。终归，自己的内心深处，或许……也是有的吧。
过了好一会儿。萧荆才姗姗迟来。但我清楚，不是他迟到了，是自己来的太早了。
太年轻，压不住心性呗。
后来，我们悠闲地散着步。大半个晚上，萧荆表现的温和细腻。尤其还知晓我的喜好。每路过一处吃食店面，便会轻问我一声：“想不想吃？”
这样的萧荆，更加让我无限沉沦……
随着熙熙攘攘的人群，我们登上了观景台。
头顶上方烟光闪耀。我俩不约而同仰望星空。大朵大朵的烟花在夜空里炸起，火树银花，璀璨辉煌。
我正看得出神。忽觉手上一紧。一只温热的手已经握住了我垂着的左手。
他的手掌很大，几乎包裹了我的整个手背。
我一愣。下意识的视线下移。
烟火的光芒忽明忽暗，我俩相连的双手隐在人群之中，不甚显眼。但我却感受到了，这喧嚣沸嚷里暗透出来的安宁祥和，相融相守。
他，也能感知到这份美好吗？
那晚，我似被下了蛊的人，晕乎乎的，不知今夕何夕。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被他送回惜华殿的……
可是，这样的温暖并没持续多久。
忽然发生的一件事儿，令我对他的“好感”荡然无存，甚至连多年的故人情份也几近决裂！
归根，还得从邻国西岐说起。
去年，刚一入冬。西岐国老皇帝楚天钦，便得了一场风寒。虽经数日调理，仍感体力日渐不济。于是，决定让太子楚桓提前继位。
日子，定在了今年正月二十二。
宜祭奠，宜嫁娶。天选的黄道吉日。
可是，祭天大典的掌珠之人却还空着呢。因为实在没有符合大神司要求之人。
掌珠。顾名思义。其职责就是在祭奠过程中，将老皇帝的国印，恭敬地递交到新皇手里。
听似简单的一件事儿，实则环节繁琐的很。
被定为掌珠之人，三日之前，便需香汤沐浴。再被送进神灵庙里，诵读经书，受香火净化灵魂。
其间整整三日三夜，都在神庙中虔诚礼佛，吃斋忌口。
掌珠之人，生辰八字，面相。年纪。都得按照神灵的指示，容不得半点纰漏。
所谓神灵的指示，说白了也就是大神司的意见了。
可是，大神司路克打开天眼，惊恐地发现，西岐国所有本土臣民，竟然没有一人能符合神灵的要求。
整个西岐皇宫忧心重重。
新皇继位的日子，可是择了天时地利人和之日，不可更改的。
就在西岐上下一筹莫展之际，腊月二十那一晚。大神司忽然做了一个梦，梦中得到了神灵的指示。
迹象预示，他们要找的掌珠，会在近几日出现。
于是，第二日大早。大神司就带着人马，整装出发了。
腊月二十一。
就在我们北疆归来的路上。与一队人马不期而遇。
这队人马，正是寻找掌珠人选的西岐国大神司路克。
因为是邻国的关系。本朝与西岐常有往来。故而，左相大人萧荆，与大神司路克也算得上熟人了。
意外相遇的两队人马，便停下来打了招呼。两位主人也象征性的寒暄了片刻。
出于礼貌，我和萧荆下了马车。路克也跳下了马背。
我在萧荆的旁边站着。全程一句话都没搭。
但那人灼灼的眼神，盯得我浑身发怵。我偷偷扯了一下萧荆的衣襟。希望他能懂我的意思。
你还别说，萧荆的脑瓜子真是好用之极。就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马上洞彻了我的心思。
一句清淡的“再会”，便结束了对方啰嗦的询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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