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章 破局

赵营的兵仍在源源不断增加。

        好在此间的山道细小，无法容纳大批量的军伍正面交战，就算是埋伏在路边的韩家军，也只能逐步咬入。

        可对方的声势却是越来越大，丝毫没有败军落退的意思。

        夜间蜂拥而上的兵卒，几乎布满乐山野中的所有道路，呼喊如潮，虽多数人都用的是当地的放言，大部分的人都听不懂他们喊的是什么，但这等声势之下，士气无不是为之一震。

        一瞬间，就似山野都在颤动。

        李牌子冲在战阵最前方，手中长枪挑动，扫开几支横飞而来的枪戈，见他勇猛难匹，赵营前锋这群人又多是常年刀尖上舔血的钱老滑头，自不肯力敌，反而径直退去。

        后方又有弓箭手攻击覆盖下来，这一次他身边扛木盾的兵卒已经难以招架，箭矢覆盖之后，登时在他身上插了几箭。

        “韦将军，我们好似失算了，敌人的军伍远超我们预估。”败退而归的兵卒跑的急了些，一下扑倒在韦东林身前。

        “奶奶的，中计了，要撤。”韦东林不是傻人，这个时候哪里还不知道情况，但他并没有想在第一时间独自脱身。

        大概是多少肩负着一些使命感，再加上韩家军奋勇无匹的勇气。

        只见他当即调上来了剩下的所有枪手，要弓箭手将所有储备箭矢全部射尽，再拔刀上前支援，言罢，起身翻身上马，狂奔而出。

        长枪挑动如白龙吟唱，战刀挥霍如猛虎狂啸，两军冲杀鲜血挥洒如瀑，两方战士已经交织得难以割舍，举着火把的军伍如从龙盘旋在山道上冲泄下来。

        韦东林长驱直入，直冲到战阵前方，壮大阵势，一枪刺入一名赵营兵卒的身体，想将他挑飞起来。

        他大喝一声，长枪顺势刺深，卡住在在对方的骨头间。

        见他亲自上阵来，阵前兵卒虽然渐渐力竭，但也无不是一阵欢呼。

        背着柴火本想要将山开烧的兵卒已经将所有的柴火丢弃，通通拔刀冲上前头，灰霾的天空中箭如雨下。

        冲在他们前头的李牌子，长枪交给下边的士卒，换了用大刀砍木城。连砍几刀，终于砍开。其间敌人扔下了几根檑木，因他站得近，都被他临时托开。

        提着大刀，一跃冲出敌人的包围。

        “此人不死，以后当真当是一名猛将，真猛将。”

        韦东林心中猛然一动，当即传令让手下挥动阵令旗帜，令大军伺机撤退，手下也是急忙挥动令旗，传鼓发令。

        手下另外二个军头，都是出自先前韩家军的阵营，别的没学会太多，组织撤退的能力、听鼓辨音还是会的。

        当下折转身子，改而去破坏拉锯开来的战线。

        临阵的兵卒当即变阵，分成了五拨，改为轮番迎敌。

        李牌子尽管已经冲出了敌人的包围，奈何先前冲得过深，身边活下来的兵卒还剩下三人。剩下那三个兵卒，还没有破开敌人防守。只凭他这一路，韦东林担忧不能破城，当即派出一队兵卒冲上接应。

        李牌子也收到了撤军的明明，只在阵前横冲直杀，很快扫开了一片地方。跟着十几个士卒冲上他的身边，替他分散了一部分的防守压力。

        “李夫长，快撤！”

        李牌子退开一点，身上数处的伤口，传来撕心裂肺的疼痛，身边的兵卒接收韦东林的指挥继续迎击。

        敌军中也不全是怂包，他甩掉身上披风，操起长枪，冲将上来，迎战李牌子。李牌子也是久战力疲，一下挡不住对方数目巨大的生力军，奈何他不得，退了两步。

        他们这一方向的战阵陷入了僵持。

        “弓箭手，射那个高丽将军。”

        韦东林一声令下，身后的弓箭手挽弓携箭，驱马冲出。直从侧方的沿山道路，奔近前方战线，才停了下来。这次有备而来，而在侧翼上奋战的兵卒，将其护得好好的，一点儿没没有受到袭击。

        他拉开弓，随着坐骑的奔驰，来回奔跑至前方。

        一箭一个，连着射落四五个围在李牌子众人身外的敌人。那刚冲上来的勇将也中了一箭，只是身手颇为不错，箭矢没能命中要害。有弓箭手的支援，前方的李牌子压力稍稍一松。

        连着派出的五路辅助撤退的士卒，使用了演练的战法，攀上干戈板，点燃火头。接连耗尽五星池水。第四路，终于点着了城门。弓箭手矢如雨发，压制城楼敌人不能露头用盆桶等物来倒水灭火。

        大火烧得很旺，劈劈啪啪的，冲在阵前的韦东林都可以听到。烧焦的几处火场，黑烟滚滚，难闻的味道飘荡卷席整个战场。韦东林提心在口，只觉得过了很长时间，听见前方阵营中闷响一声，炸开一个火球。

        冲在前头组织撤退的将士，几番冲击，难以成功与对方切割开来，见到这种情况立刻往后冲了回来。三两下砍杀冲翻了前方与之交手的兵卒，猛力喝叫，解决了眼前的对手。

        这其中，又以李牌子的怒喝声，配合他勇猛的战绩，吓得敌军一时间没有一人敢于往前方迈步。

        “击鼓！骑兵冲击。”

        韦东林高喝一声，看到了这般突如其来的突袭，那里还不明白，这是赵若楠领兵前来救援了。

        手下的人这时候也全部都明白他的意思，也不再与前方的赵营兵卒缠斗，迅速割舍开前方的兵卒。赵营中的先锋兵卒听到还有骑兵要冲阵之时，也愣了一下，正是疑惑停步间。

        “快撤！”

        韦东林到了这个时候，也是冲上阵去，接过了撤军退下的李牌子，然后勒马转身，鼓励部下

        “赵将军已经领人前来救援，我们对于敌军打击已经足以达到目的，迅速撤军，重新修整之后，在与他们力战。”

        一千多人刀枪击甲，好在还剩下大半数，狂喊重复着他的话，策马奔驰撤退。须臾间便与山间的赵营军队拉开了一段距离，只留下了一片遍地尸体的交战之地，卷过骑兵留在后头，显是为众人断后，没有贸然慌乱撤退。

        战到此时，夜已将尽。

        拂晓即将来临。

        赵若楠显是早有准备的，他早先就与韦东林的意见不合，但她也不想手下这一批人跟着韦东林送死，毕竟是自己费心费力培养起来的兵卒，她还要领着这些人打胜仗的。

        赵营先锋兵卒见到对方忽地撤走，刚想要乘胜追击，却不料数以十计的霹雳弹便覆盖而至，挡下了他们的冲阵。

        这个时候赵福之才刚领亲兵冲将出来想要与韦东林力战，见他们退军，又见炮弹远远抛来，当即命令众人寻找掩体。

        抬头望去，那炮弹飞出的位置，的确是一个埋伏进攻的好位置。

        他们突围的命令下得过于急切，还来不及做好所有的计划，那一处距离他们还有一段脚程，眼下他们是顾不上了，当即下令，身后的军队已经在一瞬间散开，举着火把冲入遍野的山林中，让赵若楠一方瞬间失去目标，见到这种情况，视线也被挡住，看不透墙林中虚实。

        赵若楠其实也没有想过能用如此低劣的攻击将对方剿灭，按照她的计划，他们这一次的主要目的是救援，眼下韦东林等人已经脱身，他们领来的人也不多，也是到了要撤军的时候，加上赵福之选择了他们这一个方向，很可能是想从赣东地区挣脱，再转入福建路，但是这也不过猜测，可能在偏东，也可能在偏南、偏西。

        唯有不可能偏北，因为在北边有岳家军、刘家军等几支军队，往北去等待他们的只有地狱。

        不过这些关于选择的问题，也难不住赵明远，他的本意当然是往西去，尽管福建路的尽头是大海，不过只要他们能够到达沿海地区，再抢夺港口的船只冲入大海。

        他知道朝廷现在的水军现在都集中在两河流域，正与金军相互威胁着，自然不能派出大批的军队，远追他们，既然父亲没有为君之能，大哥也没有另立山头的意思，他孤身一个人，也能成气候，只好出此下策了。

        众人举头四观，见到还落如雨下的霹雳弹，到了这个时候完全没了声息，火把晃动，他们也渐渐走出了山林，从新回到山道中来。

        接连交战下来，难得的一次胜仗，也为他们稍稍稳住了内心，在他们的心中，这不仅仅是一次的胜利，更是决定了众人能否继续对赵营的头领放心，继续跟着他们的定心丸，毕竟没有人愿意跟着一直打败仗的头领。

        赵营的兵卒再一次密布山野之间，长刀枪戈森森闪亮。赵明远在侧翼两路，还藏着两路大军，本是想在突围遇难之时，奇兵救阵的，眼下不过死伤近千人，敌人已经退了，战鼓声随即响起，数以千计的刀斧步兵，从两侧山上密林展露了锋芒，一拥而下，依照命令，他们在前方几里外的旷原上集合。

        韦东林知道遮掩不住败绩，霹雳弹虽然为他们争取了一些时间，但身后的赵营兵匪还会一路追击上来，想要成功摆脱追击，就需要判断敌军的去向，若不是走在了敌军突围的路线上，一直走在敌军的前头，始终会危险重重，好在领出来的手下伤忙不至于太过惨重，他们如今士气也还算不上过于糟糕。

        先前赵若楠多次组织的军事形势商谈会议，他也是有一直认真听的，也知道往北去会是兵匪的禁地，所以他也一时间顾不上布置在靠近明心山西北方向的营地，转而走向东北方向。

        好在他们这次山野阻击战没有纠缠过久，韩家军辗转间还算灵活，可以接收失败，狼狈退出。赵明远一直在高地处观望着山野间发生的所有事情，心中一沉。

        他们手下这支军队，连着在赣州城外鏖战过数日，伤亡人数已经过了小半，好容易回到营寨，却又遭到敌人包围，若是再不能大胜仗，或是与敌人继续纠缠，对士气会又致命性的打击。如果在近这几次的突围，不能接连生长，第一时间冲不出去，再想要组织进攻的话，势必也会大受影响。

        真要到那一步，等到各方头领缓过神来，知道他们已经是丧门之犬，那可就真是他们将自己处在危局了。

        通过来时观察，他判断敌人驻扎在他们外围的兵马，应该算不上很多。联络、集结、统一调度的大营他们虽然没有找到，但也不能成为阻止他们突围的因数。

        就算山寨往南的真是陈颙部军队，他们想要绕行过来，时间会更长一点，就算全部配备轻骑，想要追上他们，起码要有十多天的事件。但显然，这是不可能的，也就是说，他至少有机会突破到进入福建路，如今韩家军已经从建州城撤离，他们当无法再短时间组织处能够成为自己对手的军队。

        但就粮草来说，最多一个月，必须进入福建路核心地区。

        不过，他们再怎么也不可能想到，早在白日里头，宋青已经领着一队的六七千人的军队，从横坑登岸，正式往明心山区域挺进。

        没错，魏十三的诚意，陈颙感受到了，他虽然对他们突然出手想要帮助他们的明军保持怀疑态度，奈何赵继祖对他的威胁依然存在，尤其是当他听到的关于赵继祖大批银钱还留在当今赣州中的消息后，更加断定了他们赵营的关系，已经去到水深火热的地步。

        所以宋青过赣州时，要借兵，陈颙二话不说，派出一位椅的头领，将手下一个万户手中统领的军队，交付到了宋青的手下。

        而且，他相信，能够统领宋青这种机灵之人，他们明军中的头领，也应该是个十分不俗的人物，眼下结盟的事情，可以放到一边不谈，可正如他先前于魏十三谈话那时的心情一样，他一直都是求贤若渴的，若日后，真能将他们兼并过来的话，接着明教的旗号，说不定又是另外一个杨幺。

        这是一个不会亏本的买卖，也难怪魏十三断定他会同意结盟的事宜。

        宋青在陈颙军面前也留下过承诺，三日，破解眼前这种他许诺只需三天，陈颙回应他时，虽说是无所谓时间，但这无疑是一次展现他们实力的机会，也是他复仇的好机会，更是他相信魏十三能力的体现。扎如今行军走了一天一夜。

        天一亮，可就是第二天了。

        宋青甩下了披风，再凝神跑步急行军前进的兵卒，也体会到了船只运兵的劣势，下船登陆之后，没有战马，根本难以达到最快的行军速度，不过是受到乘胜追击的振奋，他们能够勉强奔走罢了。

        赵营之中的人，连日征战受累，陈颙部的人，也毫不例外，大概对方也没有魏十三当初留下在上犹城中，专门用来训练明军的计划，每日都要训练兵卒长跑，所以这会儿掉队的人数已经达到了四五十人。

        剩下的人也跑得很苦，他们虽没有再真正的战场上，却胜过在战场上，这非常考验军队的吃苦耐劳能力，可前方已经月月能够听到炮弹轰响，如果不能在今晚夜间更进一步，他很担忧这些士卒会失去士气还只是一方面，再之后，他恐怕再也追不上赵营军队的步伐了。

        这鼓气势绝不可泄。

        他顾不上那么多了，下令收回了前方探路的先锋，改为亲自带军，加速行军，跑不动掉队的人，可以三两结队，停下留在道路两侧休息，他在彻底天象之前，一定要追上赵营的人。

        果不其然，就连跟子他身边的亲兵，也不能知道，到底是他神机妙算，还是老天爷最终没有辜负他们这一批不辞辛苦，拼命赶路的人。

        他们与被赵明远安排从侧翼撤下的赵营兵卒打了个照面。

        宋青指挥弓箭手排列入口处，张弓搭箭，瞄着上下。万安河等人撑起盾牌，压低动静冲上前头，用刀斧和弓箭手先将他们的人以及撤退的大部队留住。

        赵营的士卒又只顾急急行军撤走，听到动静，才一回头头，宋青就令箭矢齐发。顿时射中了一大片敌人。他们射敌人弓箭手，万安河冷静地领着刀斧手举盾冲将上去，魏十三领人送来的军功榜依然激励着他们明军营中大多数的人。

        他箭术好，距离又近，尽管有盾牌掩护弓箭手，但只须露出一点缝隙，他射出的箭就能钻入，射中持盾的人。盾牌一落，敌人的后方暴露无遗。如此这般，连着射死了数十人。

        前方真全力车队的赵营兵卒，知晓这后方还有追兵之后，匆忙之间，组织了战事防御。万安河当即跟宋青请命分领一支人马，逼得他们进不了一步。弓箭手继续破坏地方阵营。两队士卒，举着火把当即在这边的山道上短兵相见，战马上的敌人被杀后，战马无一不是落在明军之人的坐下，这些人，绕过了走在后边的刀斧手，张弓搭箭阻拦前方的人。

        赵营后方阵营未破，却是登时军心大乱。

        宋青夺马之后，纵马冲出，奔驰瓮城之中。所过之处，敌人士卒无一被他一战射杀。万安河看了，当然极“不服气”，两人比赛一般，一个马上，一个步下，驱杀的敌人喊爹叫娘，杀了个落花流水。

        宋青神采飞扬，举弩在马背上，扬声大笑。

        终于是赶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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