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七章 天命（二）

那相貌极为俊俏的头领布衣皮甲立横刀，站在他们千数将士之前依然桀骜，关键是还将赵福之一刀斩至马下，看得两千余赵营残军俱是心头颤动。

        要知道，赵福之在赵营之中可不仅仅是作为赵继祖的儿子，便肆意妄为，他的言行举止还是能得到众多将士追捧的，尤其是他一直作为三军统帅，还有一个原因，那就是在赵营众军之中他单打独头是从未败过的！

        面对眼前这人之时，竟是一招便败？但是事情又怎会如此简单，两军拢共加起来三千多人，其中当是不乏心如明镜之人。

        一眼便认出了这人便是赵继祖悬赏的魏十三，而他一刀稳占上风的关键在于手上凛冽长刀，赵福之特制的常用环刀在与魏十三山地交战之时就已经遗失，此间所使的不过是朴实无华的劣质长刀自然难以匹敌，此乃战兵之劣，而非人也。

        眼下对方不过千余人，却不是据险而守，竟敢主动出击冲上来与他们交锋？大家斗不过是爹娘生养的肉体凡胎，为何你们天生就比我们强悍，老子还曾是名震一方的悍匪，你明军是什么不入流的义军，胆敢在老子面前扎势？所有人都已经做好了准备，只待赵福之一声命令，他们便可以一拥而上，将眼前这些碍眼的家伙全部撕碎。

        声名在外的魏十三又如何，能在满城匪寇围剿之下，闯关东去的传奇人物又如何，明军大统领又如何，如今在他们面前，不过是待宰羔羊，想要大声说话，都要看他们面色。

        赵福之重新站起，既然魏十三不急着动手，他也不慌不忙走到了对方身前，同样无所畏惧，看了一眼魏十三身后的将士，平静道：“你觉得凭借这千余人就能挡住我的去路，那你未免也太看不起我赵家军了。”

        “确实难挡，但我们从未想过要将你们一网打尽，冤有头债有主，你赵家欠我魏十三的血债就从你赵福之开始清算吧！其余人等，若是不出手的本统领可以网开一面。”面对威胁魏十三不以为意，眯眼看向阵前这位同辈之中算得上出类拔萃之人。

        “还跟他说什么臭屁话，杀他娘的。”

        “杀！”

        主帅回撤，自赵福之冲将上来就立在他身侧的三员猛卒之一，冲跳出来，涨红了脸抢着剑拔弩张，身后随从随将而动。魏十三身边也有余龙独领二十人猛冲而出，直奔对方来势汹汹的猛卒部众。

        只见那自赵营冲出的猛卒吼叫一声，似丝毫不怕明军冲出的这一队人，自顾挥舞着手中的狼牙棒，双腿微屈举手抬足之间，风驰电掣也似，当头砸下。另外一侧，余龙似也早有准备，手中饥渴长刀兴奋升腾而起，随他赶来的士卒们也丝毫不怕奋身。

        长刀对上狼牙棒，二十对上四十余皆是丝毫不落入下风。

        战事一触即发，在这一瞬间，双方的士卒似都要了死亡的觉悟，仍是以突围一方的赵营侧翼兵卒先出，第二位猛卒也跟着领兵出来。

        他们一路逃亡，正面接战并不算多，加上这些都是赵营的亲兵，就算是知道正面不可力战，要撤退时也勉强能够泯然不乱，所以手上的资源消耗并不算多，到了这个时候，仍有弓箭在手。

        阵地上，明军虽不缺射术精湛之辈，但早已无箭可射，好在还有陈玉案急中生智提出的应对之法，一时间成百上千的将士，竟然齐齐弯腰捡石子，也不用什么辅助工具，甚至瞄准的时间都省了，抬手便扔。

        赵营蜂拥奔来的兵卒本是来势汹汹，不过身上多数无甲，头上也是无盔，冲势本就有奋不顾身之勇，没着手处两方的相对速度对应起来，又却是不慢。

        明军猛掷一阵，连着便有十余二十人哀嚎倒地不起。

        紧接着，便见稀疏的十来个赵卒冲上了前头。

        魏十三这边也有杨虎亲率百余人冲出，清一色都是长枪兵，这些人几个月的训练没有白费，出枪的速度无不是又快又狠，十数枝长枪穿体而过。

        其中一支长枪枪锋穿出头颅，鲜血四溅，脑浆迸裂。

        一声没吭，仰面栽倒。

        立刻又有后面的兵卒替补接上。

        赵营一方藏身在后的弓箭手，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支援火力，企图压制住明军这一攻势。可这一切都被魏十三、陈玉案等人看在眼内呢，怎能让他得手。

        他们想要进攻的人不止一拨，紧跟着，几乎全军出动，明军不过须臾之间，便向赵家军的俯身冲去，手上不再去捡石子，个个拔刀挺枪，冲入敌方阵营之中，与敌人肉搏斗勇，重新形成了一条新的战线。

        如此一来，面对混乱的战场，弓箭手难以辨明敌友，只得停下手中支援。

        而与余龙大战了二十余回合，猛卒并未见落入下风，但在余龙凌厉刁钻的刀法之下，也并未取得太多的便宜，但他身边的兄弟情况却是完全不一样，尽管个个身手都是跟在赵福之锤炼出来的，但也胜不过跟着魏十三从上犹城杀到临安，再由临安杀回赣南，还经过魏十三专门指定训练计划训练的悍卒，几乎每个人都是在几个回合间便血肉模糊。

        然后，他与余龙单打独斗的场面，渐渐演变成，他一个人与对方一队人单打独斗，很快他的攻击便再找不到章法，自顾得拽紧手中狼牙棒抡圈，身上突然出现的五六个窟窿还在涌血，他却似感不到疼，盯着余龙等人，大声嘶吼道：“日你姥姥的，……来来来，接着来，看你命根子硬，还是爷爷大棒硬！”

        绝不能辱了将军大人的名号！

        自己可是与赵福之称兄道弟的存在。

        他这一方的惨像一生，其他到处也在厮杀鏖战。

        赵福之也在眼观六路，观察敌情、注意己方的突围情况，眼下这种形势，他要独自一人突围出去，最多被追一段距离，但他身后还有娘亲、父亲，却不能就此扔下，所以唯有将魏十三一方人彻底打退，才能博得一线生机，其实他早已赣州以南便见识过魏十三手下这支明军的实力，好在对方这次领来的人不多，他还有机会，当下便往那手拎狼牙棒一方，调配了二百余的兵卒。

        余龙有如此能力，魏十三安排到他手上的任务自然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他先是身先士卒，点燃了众将的战意，然后带了十几个人来回奔驰，指挥、支援。打退一拨敌人之后，立刻赶赴下一个敌人重点进攻的地段。

        朱有才已经没在这里了，他已经领着魏十三另外的任务急转而去。

        一队一队的赵营义军，在前面头目的引领配合下，持枪挺进，大规模的突围战开始。山上山下，杀声震耳，如同梦魇蔓延开来。

        天，早就黑了。

        一员赵营将军，背插两刀，手执一刀，共带三刀奋而上前，明军掷石子，被他闪身几下避开，不能命中。大有勇不可当的气势，一步步逼近明阵中军魏十三所在的位置。

        一名兵卒手中长刀高高扬起，狠狠砍落。

        这将军灵巧闪开，兵卒长刀落空劈在地上。那丽将稳住身，拔出第二刀，手起刀落，砍去那名兵卒头颅。明军士卒相顾骇然，连着提起长枪，却仍是捅刺不中，不过两三息的时间，他已经前进了两三丈。

        忽地，明军阵列之中，长枪呼啦横扫开去，尾随那将军插入腹地的数名将士惨叫连连，一连串地翻飞倒地，血洒当场。

        这时候，魏十三才知道，这杨虎，虽身上挂刀，运起枪来也是一把好手，枪如龙，领人防不胜防。

        怎奈那将军猿猴也似，眼疾手快，三两明军近身，却见他两手间刀花翻转。三两合间，连斩四个守卒，十几个人近不得他身。

        魏十三注意他了良久，看不是事儿，提枪要亲自去战。正是这时，杨虎已经提前赶到，他也注意到了这边的情况，瞅个空当，静悄悄转到那将军身后，长枪端出，抖擞枪锋灵蛇般挺进，蓦然大喝一声。

        那赵营出来的将军，听到声音才察觉到不对劲，转头去看。杨虎长枪刺出，向下一滑，拨开两刀挡护，他腰间的第三刀还未来得及拔出，枪锋正中他的咽喉。

        他手上翻滚的刀花能够护住他身体任何一处，破绽，也就只有咽喉一处。

        长枪回手，血花多远。猛将随之而倒。围着的士卒一拥而上，砍掉了他的头颅，穿上长枪，杨虎高高挑起。

        赵营中军处赵福之远远看到。这人他认识，正是他们先锋营中的悍卒，本来他是要将他提拔的，奈何父亲一直看他不起，没有同意，只能作罢。

        如今攻势才展开，却是被叛出己方阵营的逃兵拦下，当真是让他心中十分不是滋味，但他决计不能半途而废，素来自恃悍勇，敌人越是坚强，他的斗志越是昂扬。

        整盔甲，取长槊，呼带亲兵，要亲自督战冲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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