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少年
抱了救人的决心,她干脆爬上那尸堆,这一下那股臭气汹涌而来,熏得她下意识闭上眼睛,她差点要当场去世,这味道,真是酸爽,胃里已经在翻江倒海。
她力气小,只得把一个一个人推开,一时间,那手上便沾满了各人的黑血,这下已顾不得许多,折磨了好一会才推开最后一个压在那人身上的胖子。
是一个少年。
他满脸都是血污,却没有明显的伤痕,受了重伤的是小腹处,黑红的血已染红了整件内衫,一点一滴流淌到裤腿上。
殷离皱了眉头,想起方才那两个人,便喃喃道:“竟下了这么重的毒手。”
少年感受到身上压迫的减轻,半睁开眼,看到的似是一个少年,乞丐样的装扮,黑黑的眼,脏脏的面容,那眼睛里,满是见他尚有气息的欣喜,他使出最后一点力气,伸出右手,抚上她的脸,虚弱地说道:“救我……”
殷离听言,抓住他的手,安慰着说道:“你不要怕,我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他听罢,眼睛又缓缓阖上,殷离急了,害怕他就此一睡不醒,于是使劲摇晃他的肩膀,说道:“喂,你不要睡啊,快跟我再说说话!”
他仍旧没有反应。
殷离这下是左右开弓,甩了他两个大耳刮后又摇晃他肩膀,贴近他耳朵说道:“快醒醒啊,你不能睡!”
少年被她晃得有些生理恶心,皱了眉,伸出颤颤巍巍的手阻拦了她的动作,说道:“你……你别晃了,快……快带我出去……”
他就算不会因出血过多而死,也会被她晃死。
殷离瞧见他还有余气,方才安下心来,她想起要先止住那出血处,于是解下自己绑着袖子的布条,将他那小腹上的伤口包扎起来。
一圈一圈的缠绕过后,她打了个结,结果用力太过,收紧的那一瞬使得这少年是垂死病中惊坐起,本是躺着的人,硬生生痛得直起了身子。
殷离对着他拧巴成一团的脸说道:“对不住,对不住,我……我太粗暴了。”
少年瞬时额间汗如雨下,嘴唇失了血色,颤动着像是一只飞蛾轻颤着双翅趴在上面。殷离给他擦汗,他摆手道:“无碍,无碍,劳烦你了。”
遇见她,真是他万幸中的不幸,那一下差点没令他厥过去。
殷离听了,赶忙将少年拖出来,只是这少年个头比她大,体重也是她这样的瘦小身躯难以把握的,她是废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他拖下尸堆,二月的严寒天气,她竟被烘出了一身薄汗。
她用尽全身力气抓住少年的腿在地上拖行,才拖出几步远,便一下用力过头,反打了个趔趄,于是又咬牙拉起他一只手继续拖。
少年虚弱道:“拉腿……拉……”
殷离只顾扛着那手埋头向前。
“咔嚓”一声,她拉着那手,有种不详的预感。
她转过身,凑近那少年面色不好的脸,试探地问道:“是不是……”
少年咬牙道:“是,脱臼了。”
她这是在救命还是在送人上路?
她赶忙说道:“我我我还是背你吧!”
她再不敢动那只手,于是弯下身子,那少年忍着伤口的牵扯撑起半个身子,趴在了她的背上,一只手手紧紧环过她的脖颈。
殷离两手抱着他腿弯,这下就想试着站起来,却发现这家伙实在太重,两条腿现下依旧维持着蹲下的姿势,试探着站起来,便感觉到那筋肉的牵扯。少年看她吃力,问道:“背不动么?还是放下吧。”
殷离吃力地说道:“无妨,我可以!你就闭着眼睛睡一觉吧。”
那少年听她这样说,便放下心来,结果还是高估了殷离的能力,那殷离才站起来一点,两条腿像筛糠似地剧烈摇晃,左一脚,又一脚,最终双腿便承受不住力道向前一扑——
那少年被这股劲冲向了前方,脸着地直直地摔在了地上。
他趴在那地上,心想,果然不能相信他。
殷离下巴磕在地上,双膝亦十分痛楚,还是颤颤巍巍站起来探视那趴在地上的少年。
她将他翻转过来,问道:“这位兄台,你——你还好么?”
少年面上有了几处擦伤,双眸半阖,手捂着腹部的伤口,闭着眼睛,虚弱地说道:“你还是把我送回去吧……”
他觉得乱葬岗反而更安全,他放弃抢救了,宁愿躺在那里安详逝世。
殷离忙说道:“对不住,实在对不住,我……我第一次救人!”
他苦笑一下,睁眼看这小乞丐眼里已有了几分水雾,下巴破了一块皮,渗出几道血丝,他叹了口气,手搭上她肩膀,撑扶着自己站了起来。
他说道:“无妨,我也是第一次被人扔到这儿。”
殷离试探性地问道:“要不……我再背一次?”
少年的语气中带了一点慌乱,说道:“不用了,我自己能走!”
就这样,少年一手扶着殷离,磕磕绊绊地与她走在那路上,终于找到了一处寺庙的歇脚处。
这寺庙是空旷之处,因无人在这附近,因此还有几分阴森之感,堂内有几处干草垛堆成的睡塌,还有码好的一堆柴火,应是路过此处的流民所为。
殷离看那少年双唇已在发抖,想来是失血过多的表现,于是赶忙将他安置在睡塌上,又生了火。
这会儿室内明亮起来,殷离看到这寺庙内安放着几座佛像,对着它们的大手大脸,内心更多了几分害怕。
第二日,那少年睁眼时,已是夜间,他的头昏沉地疼,就看见殷离在那处煮食。他下意识地摸了摸腰腹间的伤口,发现已缠绕着一层纱布。
殷离忙上前小心地搀着他支起身子,说道:“我找大夫将你那伤口缝合了,嚯,好大的口子!人大夫都说了,再晚来一步可要翘辫子了。”
殷离见他面色发红,好像是有些发热,上前用手探了探他的额头,却被他下意识闪躲开。
殷离说道:“我探探你的温度,好像有些发热。”于是便将手贴在他额上,那温度,有些烫人。
殷离不禁说道:“老兄,你这额上都可以煎蛋了!”
他皱了皱眉头,殷离便将那煮好的汤药端到他眼前,那正是她大半夜地找那大夫要的,她小心地吹了吹碗,就递给少年喝。
少年又是皱了皱眉头,一只手虚弱地推了那碗,说道:“唾沫星子都吹里边了。”
她气笑了,都这个时候了,这家伙还顾忌这些,看来是有洁癖。
要不是他头烫得惊人,她是真不相信这家伙还很虚弱。
她只好说道:“好吧,那我放在屋外晾一会儿,好么?少爷?”
他皱着眉,点了点头。
才晾了一会儿,殷离便端着那碗药又走进来,递到他眼前,他张了嘴,殷离便不客气地给他灌入,少年猛不防那药还烫着,忙伸了手来挡。
殷离面上作关心样:“怎么了,不好喝么?”其实是在报方才的小仇。
少年徐徐说道:“太烫,太苦。”
殷离叹了口气,从包裹里掏出一个纸包,展开后是几个圆滚滚的蜜饯,她拿出一个,说道:“诺,吃了这个再喝药。”
他还皱着眉看她的手,说道:“你——手洗了么?”
殷离气得将手指直接抵开他的唇,将那蜜饯塞了进去,接着,将那汤药灌了进去。
少年喝完药,殷离又端起粥,在这家伙昏沉之际喂他,他眼睛越来越沉,只听见殷离在那边碎碎念道:“你不吃饭,怎么有力气恢复呀?乖,来,啊——张嘴。”
他机械性地作出张嘴的动作,就这样喂完饭睡下了。
他完全清醒的时候是在第三日,殷离睁开眼睛,他已在那搅动着烧旺的柴火。
火光映出少年精致的侧影,那瞳仁中映照出跳动的火焰,可他好像不在看那烫人的火堆,而是将视线凝固在前方的一点。
殷离揉了揉眼睛,凑近了那团火光的温暖之处,小心地问道:“你……是为什么被丢到那乱葬岗啊?”说罢又觉得不太礼貌,勾起人家的伤心事,便又补充道:“你不想说可以不用说的。”
他沉默了半晌,在殷离都要怀疑时间静止了后,他轻声说道:“是仇家寻仇。”
殷离便作了恍然大悟的样子,其实心里头觉得这真是一句废话,谁没仇无端去杀人啊!
她又问道:你接下来预备往哪里去呀?”
她觉得自己好像那些对三岁孩童循循善诱的母亲,急迫地要从牙牙学语的婴孩口中听到成词成句的话语。
那少年果然又是不言语,呆滞地注视着火光,殷离疑心他没有痛觉,只一个劲地往火堆里填柴,烧的她的眼眶又涨又酸涩。
不知过了多久,才听见他那金口中蹦出一句:“无处可去……”
殷离想着这娃比她还可怜,身上连盘缠都没有,就那么一身破衣服,还受了一身的伤,本着乐于助人的心态,对他说道:“我此行要去皇城天师处所,如果你愿意的话,我们结伴同行可否?”
那少年终于有了反应,他僵硬地转过了头,望着殷离,殷离只觉得他像具没有魂灵的死尸,双眼空洞地似乎透视过她,直到他直挺挺地点了点头。
殷离挤出一抹微笑,:“那么,我叫殷离……”她拿起一根树枝,在地上比划了自己的名字,看到他点了点头,又继续问道:“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吗?”
少年听罢,也学着她的样子拿着树枝在地上比划,殷离衬着昏暗的火光,看到“王二”两个字。
王二自恢复走动后,又回到了那乱葬岗处,可那几具尸身,已不在原处。
他在原地呆滞了许久。
那两个黑衣人持着阔刀,面前是跪倒在地的王伯。
“把沈家的那个孩子,交出来。”
王伯面上已满是热泪,颤抖着一只手,指向了一个孩子,声音里是绝望:“那个孩子在那儿,求求你,放过我们全家……”
他此时和王夫人躲在壁橱里,她紧紧捂着他的嘴,却堵不住自己喉管里发出的困兽的悲鸣。
那孩子一双眼里充满了泪水,看着提着刀的来人步步后退,尖声道:“爹爹!我不是!我不是沈冽!我是王二啊!啊——”
他突然尖声扑向那壁橱,双目恣裂,尖啸道:“沈冽——沈冽——我恨你——”
一瞬间手起刀落,他的指尖触碰到那壁橱,那阔刀已将他半个脖颈砍开,血液瞬间喷射开来,倾洒在壁橱上,溅到了沈冽的面容上,他瞪大了眼睛,泪水从眼眶滑落,无声尖叫。
王伯看着亲生儿子的死状,悲痛出声,从腰间取出匕首便冲上前刺杀那黑衣人:“我要杀了你——”
黑衣人一个转身,一刀从他肩上劈开,王伯身形僵硬了一瞬,有鲜血汩汩流出,他倒在地上,抓住黑衣人的腿,嘴里吐着鲜血,说道:“沈冽,已经死了……放……放过我……夫人和我……我儿……”
黑衣人一脚蹬开他的束缚,王伯一点一点爬向王二,眼里尽是泪水,说道:“好……好孩子……我……我来陪你了……”
黑衣人一把拉开壁橱,王夫人紧紧抱着沈冽,求饶道:“求求你,求求你!沈冽已死,求求你!放过我们——”
黑衣人的阔刀刺来的一瞬,王夫人挡在他面前,那阔刀刺穿了王夫人的身体,也刺入了他的腹部。
沈冽因剧痛而陷入昏迷,半朦胧间,王夫人抱他在怀里,轻声在他耳边道:“少爷,一定要……为我们……报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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