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我的堡垒
农业银行门口的石阶上，小雅捧着刚刚被提空的存折一脸惆怅，刚刚用油墨打印的一行数字在她眼里异常醒目，“余额：52.87元”。冷风阵阵的街头，过往的路人还沉浸在春节的余味里，各个着新衣戴新帽，面上还挂着三分春色，唯独她，怅然若失，倒吸一口凉气，接通了父亲的来电。
“喂，爸。”
“小雅啊，你刚才打过来的钱我们收到了，我和你阿姨商量一下，过两天我们就着手去看房，你阿姨的意思是，让你也回来给把把关。”
“是她的意思还是你的意思？”
“嗨，都是一家人，谁的意思不都是为了这个家好吗？”
“爸，房子的事情我也是外行，你们自己看着买吧，毕竟是亚东的婚房，新媳妇儿的意见比较重要，你们还是带着人家女孩儿去吧。”
“小雅，你要理解爸爸，上次那样摔门走了，你阿姨和亚东都很后悔，他们就是好面子，所以也是想借着这个事情缓和一下关系，要是不忙的话就回来一趟吧，只当是为了爸爸，好不好？”
“再说吧，我现在也不知道过两天有没有事情，还要回去和张强商量。”
“张强就是你现在处的对象吧？你们也处了几年啦，有没有结婚的打算，他们家里是什么意见啊？你是不是也该带回来给我们认认人呐。”
“他父母我都见过了，都是本本分分的村里人，结婚的事情我们目前考虑，等以后条件成熟再说吧。”
“你也过了三十了，啥时候才算条件成熟哇？”
“等到有钱有房的时候啊。”
“你是在怪爸爸。”
“不怪，我谁都不能怪，你们好好看房吧，我在忙啦。”
“哎，哪天回来记得提前告诉我们一声。”
“嗯。”没等父亲说完，小雅便匆匆挂断了电话，拍拍裤子上的灰，把空存折揣进兜里，颓然地走去公车站。
“嘀嘀。小雅，上车，回家啦。”
“张强，你咋来啦？”
“来接你啊，今天诊所没什么人，我就提前关门啦，看你中午就没怎么吃饭，饿了吧？”
“嗯，还真有点儿。”
“我早有准备，拿去吃吧，还热着呢。”张强从成框里拿出一块热乎的鸡蛋灌饼递给小雅，小雅含着眼泪坐上了电瓶车的后座，“呀！加了两根火腿肠呢。”
“怕你不够吃。”
“真香。”
“香吧，我可是专门绕到老爷庙那边买的，他家的鸡蛋饼比其他地方都好吃。”
“你真好。”
“扶好啊，咱们回家啦。”
“嗯，回家。”小雅靠在张强宽厚的背上，感觉自己像靠着一座坚不可摧的城堡，曾几何时，她也曾这样趴在奶奶的背上，听她讲年轻时候发生在大院里的那些事儿，那时候，奶奶就是她唯一的堡垒。
奶奶是个典型的农村妇女，年轻时候爷爷响应国家号召上山下乡，在奶奶家住了整整三年，两个年轻人在建设祖国的火热天地里，相互吸引，暗生情愫，奶奶的父亲看爷爷干活实诚又懂文化，就应允了他们的婚事，在村里简单而热闹的办了场田园婚礼，实际上就是拉了一块红布当做盖头，买了一包糖给村里的乡亲们每人发了一块，一封介绍信，在大队干部的监督下摁了手印，大家在田埂边开了场小型“歌会”，也就算结婚了。婚后他们的小日子过得也算顺遂，爷爷真的履行了当时的承诺，把奶奶带回了城。回来之后，过起了男主外女主内的平凡生活，第二年就有了她爸爸，奶奶每次说起这些往事的时候，眼角总是带着笑的，只有一次，她哭了。那次，她躺在医院的病房里，依稀弥留，爸爸在忙着办理出院手续，继母担心年幼的弟弟占了晦气，不曾陪侍左右，她合衣守在身侧，几天几夜寸步不离，奶奶拉着她的手，勉强从喉咙里发出几个音节，“枕头里面有存折，自己收好。”小雅知道，奶奶不是为了自己晚年的凄凉处境，而是担心自己走后她的生活无人照料。那个时候，她的堡垒就坍塌了，她不得不把自己武装成一个时刻准备的战士，得到王楠的出现，让她心底的柔软再次被揭开。
“小雅，怎么了？平时不是话很多吗？今天突然变安静了我还不习惯嘞。”
“我刚刚在想事情。”
“别太发愁了，钱没了咱们再赚呗，不要因为钱的事情和家里人斗气了，斗了多少年你就气了多少年，明明自己就放不下，何必呢？”
“可那不是我一个人的钱，你就这么痛快地让我拿去了，不心疼啊？”
“心疼啊，我更心疼你。”
“张强，谢谢你。”
“客气啥？在我心里你早就是我老婆了，一家人不能说两家话。”
“明年，咱们结婚吧？”
“啥？你说真的？你要是不想结的话，我们可以一直这样，我没问题。”
“我是认真的。如果注定是你，而你又很想要那个证，那我为什么不能如你所愿呢？”
“小雅，我，我太开心了。”张强激动地一把抱住小雅，在她脸上一顿乱吻，“那我，我是不是可以去拜访你爸爸了？”
“呵呵，你太也夸张了吧，我是说我们明年结婚，又不是明天就结，你不用这么紧张的，我爸那边，再等等吧，亚东的婚事已经够他操心了，我只盼着这次不要再出问题了，等他顺顺利利把婚结了，我才能放心地提我的事儿，毕竟我阿姨她，你知道的，我实在不是对手呀。”
“行，都听你的。”
“傻不傻？”
“你先歇着，我要去给我妈打个电话，我妈可一直盼着呢。”
“帮我带好。”
“歇着吧。”
看着张强两鬓渗出的汗珠，小雅无比安心，多年前王楠因为要回老家接受家里安排的工作而放弃了他们的感情，让她不愿轻易对谁交付真心。还好，她遇到了老实人张强，那颗小心保管的真心，总算是有了依托，他或许不能陪她仗剑走天涯，但是一定能随她安享太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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