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夫人

几日过去，定了今日见面。

        临行前，烈焰枫拉着豆辫儿试了好几套衣服，让他帮她斟酌一下，看看哪套夫人会喜欢。

        豆辫儿无奈地眼皮翻上天花板：“单论你拐走他儿子这一条，你穿啥她也不会入眼的”。

        她歪头想想，说：“也是，好吧，不如穿的自在点，还是做自己吧”。

        试衣服真是浪费时间，眼看着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迟到在所难免了。她一路催着豆辫儿，策马飞奔。

        京郊，明月湖。

        这里虽不是什么京城著名的风景名胜，倒也是湖光山色，风景宜人，环境清静，是个聊天的好去处。

        当他们赶到湖边茶亭时，远见一位身着华服的夫人跟随身丫鬟已经就坐。她赶紧下马，嘱咐豆辫儿别跟着，一个人整理了衣服，硬着头皮走了进去。在快要进亭前，她快速扫了一眼这位中年妇人。

        只见她肤白异常，淡金色的鬓上飞凤金步摇随风微颤，打在点翠耳环上，声音甚是悦耳动听。眉黛染青晕开无边冷艳，薄粉施颊更添华媚雍容。身着浅色湖丝罗裙，外罩品月锻绣玉兰氅衣，富贵气质一览无余。

        她一步跨进茶亭，对着妇人行礼：“对不起，我来迟了，请齐夫人见谅。”

        “无所谓，我也没指望你能按时赴约、守信尊礼。”

        烈焰枫心想：下马威这么快就来了。

        但毕竟自己迟到，终究理亏，便暗自沉默了。

        “无话可说了？”夫人轻蔑一笑：“算了，今日也不是来跟你打嘴仗，要说你胆子也挺大的，你的护卫应该告诉你我对你的杀心吧，不怕有埋伏？”

        “我好歹也是大帅之女，夫人要杀，也不会如此光明正大吧？”

        “嗯，有点小聪明。”

        见她态度不善，烈焰枫也不打算继续客套，单刀直入了：“夫人，今日约您前来，是想了解当年锵族灭族详情，能否请您详述一下？这里面有诸多疑点，不会是看起来那么简单。”

        夫人听后突然大笑不止，在这宁静的环境里显得格外刺耳。

        她笑完后静静看着眼前这位年轻女子，脸色一变：“你有什么资格了解？”

        烈焰枫上前一步，盯着这双跟齐公子如出一辙的翠绿如碧的眼睛说：“父帅的事就是我的事，有人陷父帅于不义，我必须要知道真相。”

        “有人？是说我吗？”夫人眉毛一挑，神情犀利地回视她。

        “夫人误会了，我是说那些让您误会我父帅参与灭族的人”她强忍心里的不快回复。

        “误会？族人遍地鲜血横流，血腥味遍布所有地方，刀声杀声震耳欲聋，孩啼女哭惨不忍睹。”夫人深吸一口气，继续冷冷地说：“你告诉我是误会？我告诉你什么才是误会。别以为小儿被你诱惑，对你甜言蜜语，你就信以为真地以为跟我有了做交易的筹码，能让我放下全族仇恨，门儿都没有。”

        夫人随后不再看她，站起身走到亭边，望着眼前汪汪湖水，自言自语道：你知道我为什么把你叫到这里来吗？这个湖水既杀了我，也救了我。当年落魄流落到这里，本想着投湖自尽，没想到驸马救了我。他对我的救命之恩，让我时时温暖，他对我的冷淡疏离，也让我倍感寒心。他心地好，为人正直，难得一个绝思高才、风采卓卓的人，却因为你母亲耽误一生，郁郁寡欢，终日少语。我想尽一切方法，用尽女人一生柔情，都无法感化他分毫。这么多年，虽有点滴夫妻之实，却无任何夫妻之情。他常年不愿进后院，甚至我为了能见他一面，只能拿孩子做借口，这种度日如年的生活，谁有过？”

        “你知道我有多恨你，多恨你们一家吗？因为你的母亲，我跟她有夺夫之恨；因为你的父亲，我跟他有灭族之仇；因为我的儿子，你我之间更是不共戴天”。

        此时此刻，烈焰枫望着她那张本来保养到位美貌如画的容颜，因为憎恨、幽怨变得无比扭曲，就连精致描画的柳叶眉此刻也变成在脸上扭动不止的两条黑色小蛇。

        她被齐夫人字字带血、声声带泪的控诉打醒，暗自感叹自己思虑如此不周全，满脑子只想到跟她儿子的情分，恋情的冲动却让她忽略了两代人之间发生的种种厄运株连，没有深思这里面剪不断理还乱的仇恨。

        她是有多天真，才能以为她会接纳她换成是她，夫君、族人、儿子均与此家纠葛不止，她能轻易包容得下？看得淡？理智的了吗？

        好难，真的好难。

        夫人见她如傻了一般的呆滞，面部讥笑了一下，语带挑衅，暴露毫不掩饰的恶意说：“今日我来，确实没打算杀人，只为诛心。以后，别再纠缠我家儿子，他毕竟未来是要娶王公之女的，奉劝你一句，别当真！”

        虽然烈焰枫早知齐夫人对待儿子的恋情不会和善，但她的开门见山直接而残忍，让她还是忍不住失落寒心。

        她微颤着双唇说：“你不怕我告诉驸马？”

        齐夫人摇摇头，心里万分轻视这个少不经事的姑娘：“今日你能来见我，说明你心里确有宇儿，如果你让我家无宁日，他会如何看你？退一万步，驸马本就对我无情，救我只是一时善良而已，你即使告诉他，我跟他关系再恶劣能恶劣到哪儿去？常年说不了几句话，哪怕他知道真能找我吵架，我也是高兴的。该说的我都说了，别自不量力。”

        说完，齐夫人非常不屑地看了她一眼，对着丫鬟轻轻招手，丫鬟直步过来，小心搀着她下台阶，头也不回的走掉。

        烈焰枫站在亭里，心灰意冷地看着齐夫人的马车远去。此时，她整个人才开始放松下来，将刚才憋住的伤害、委屈慢慢释放，眼圈微红。豆辫儿在旁边顿时不知所措，他小心翼翼凑过来，欲说又止。

        她吸吸鼻子，带着鼻音说：“有话你就说呀，吞吞吐吐干嘛？”

        豆辫儿为难地看看她，一咬牙一跺脚说：“要不咱不嫁齐公子了，行不行？”

        “谁说要嫁了？谁说要嫁了？”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豆辫儿的这句话刺激了她，她冲他大喊后，直接出亭翻身上马，一人飞驰而去。

        山间的风好硬，吹在她的脸上生疼，但这种疼却能缓解她心里的痛。她后悔自己这几天因为儿女私情忘了来京城的目的，她怎么能够这么意气用事，今日之耻，要不是她头脑发热自己送上门去，又怎会让她得逞，平白羞辱一番。

        想到这里，她深吸一口气，任由冷冽的风直灌入体内，一阵寒气让她打个寒颤，但也让她瞬间清醒：目前的线索都集中在花狐狸这里，她得想办法突破他，让他吐出来她想知道的一切。儿女情长，对于如今背负太多的她而言，终究是太过奢侈。

        那天从湖边回来，连续几日烈焰枫都把自己一人闷在屋里，谁也不见。

        齐公子来找她，她都让豆辫儿以各种理由回绝。豆辫儿最后都心软了，跟她说他都看不下去齐公子脸上的失望和失落。但她知道，长痛不如短痛，更何况，他的母亲身为妾室，爱而不得的绝望应该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唯一的孩子，不能、也不该因为她而让母子之间生了间隙。

        今天早上躺在床上，很多事情都在脑海来回闪现，暗自下了决心，马上翻身下床，去敲豆辫儿的门。

        “哎呦喂，我的小祖宗，你可算是来找我了”豆辫儿一脸担心。

        她平静地说：“我没事，咱们这就去找西门公子”。

        豆辫儿惊异不已：“这么快就换人了？”。

        “别废话，洗漱后跟我一起”她完全没有心情跟他逗乐。

        豆辫儿看她心情不佳，不敢多说，缩回脑袋回屋收拾了。

        再次站在玉缘居的大门外，烈焰枫心里居然感慨上：估计这里的人都想不到吧，她遇两回暗杀后，居然还能自投罗网。

        门前小厮已经认得她了，赶紧把她让进贵客室，好茶好点招待着。豆辫儿一脸严肃立在她的身后，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

        她丝毫不在意小厮的谄媚服务，直截了当问：“你家公子可在？”

        小厮看她一脸不善，再抬头看看豆辫儿的金刚怒目，慌忙回复：“在，在，在，我这就去请他，您稍坐。”

        没一会儿，就听见外面传来轻佻放荡的笑声，她眉头一皱，今天这声音不知道为什么听起来格外招人讨厌。

        只见他迈脚进来，依旧是花红柳绿，脸上挂着玩世不恭的纨绔姿态。

        见她好好坐着，凑上前假惺惺地一脸客套：“大驾光临啊，可是为了您的货？放心，我家的品质包您满意”。

        说完，扭头看向小厮说：“去，把贵客的货拿来吧”，小厮点头退出。

        小厮刚走，西门珈马上收起假象，一脸精明看着她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吧，烈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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