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洞水水库
——这里埋葬着某人的过往。
“到了。”大概三十分钟之后，车子在洞水水库的堤岸边停了下来，余烁扯过车后座上的羽绒服套在身上下了车。
水上面结了一层冰，远远看过去，水面就好似一个巨大的黑洞。
夜里的水看起来可不就是黑的吗？
洛婧可不这么想。
车灯照着的地方是扇对开的大门，就好像以前很常见的那种铁门一样，图样弄得有些花里胡哨，像是某种阵法。
但洛婧看不出来具体是什么，余烁也不说。
铁门在水库边上，难免有些锈迹，让那些图样看起来有种复古的破败感。
有限的灯光、黑夜、大雪——余烁拿着钥匙上前开了门，那“吱呀”的声音就像是茫茫炮火中的一声婴孩啼哭，根本听不见。
再有多少悚人的氛围，也该被这狂风吹走了，毕竟这时候，这风可是最能杀人的东西。
哦，也不一定，在高浓度念力环境里能生存下来的东西，某种意义上都要比环境更加可怖。
洛婧看了看余烁，从衣服里掏出一柄短剑，也跟在余烁后面下了车，走进了大开着的门里。
不过三四步，两人站在堤岸上就能望见冰面上的那东西了，一只白色的、半透明的巨大念影正在挣扎，它那极不规律的无数肢体和头颅们正被纤细的黑藤死死缠绕着。
它每挣扎一次，水面上的冰就会多几道裂缝。
“不灭车？”洛婧也不着急。
“你用不了那么长时间吧？”余烁裹着羽绒服往旁边一站，意思明显得很。
她要看看洛婧能做到什么地步。
洛婧笑着看向她：“他们让你这么做的？”
余烁摇了摇头：“他们不会，只有我会。”
“那可真有意思。”洛婧收回目光，也收起了心中的戏谑之意。她站在原地，对着黑暗中的念影举起了短剑，幽微的蓝光从剑身上泛起，刹那间，蓝色的莲花开满冰面。
骇人的念影被这些光照出了轮廓，它就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一般，挣扎的动作骤然定格，开始由外向内崩裂，裂开的部分变成无数硬质的蓝色碎片，雪花一样纷纷扬扬地落向冰面。
失去目标的黑藤伸展开来，一条一条地重新缩回了冰下，就像一群灵活的蛇。
等到这只念影的最后一块也都成了碎片，洛婧收剑入鞘，方才成片的蓝色莲花瞬间消失，仿佛那些花朵只是一种幻觉。
“好了，走吧走吧，该睡觉了。”洛婧笑着回头。
“你没什么想问的？”余烁和她走下堤岸，拉过大门，重新把锁扣了回去。
“这是我该问的？”洛婧当然对水下的那些黑藤感兴趣，但是现在还不到时候。
她能感受得到，那些黑藤不是一般的念力集合，比起集合，它们更偏向于是念力的某种凝聚。把念力集合起来并加以使用，和将念力凝聚成某种状态，是完全不同的两种技术，即使它们看起来确实很像。
言沈约自己来到这座城之前，恐怕隐瞒了不少东西。
余烁也不再多话，两个人回到车上，车里依旧温暖。
她启动车子之后，洛婧才挑起了话头：“你怎么看异视者？”
“我不喜欢这种叫法。”
异视者，就是能够直接看到念影的人，看到，就意味着有被看到的风险，被念影“看到”的人，通常可没有什么好下场。
而自从念影开始大量出现以来，人们对待异视者的态度就发生了很大的转变，有人认为异视者是保护大众的英雄，有人将异视者看作人类自保的武器，还有人将异视者看作同念影一样的怪物。
而在那之前，异视者并不被称作异视者，他们生活在大众的视线看不到的地方里，不被大众“看到”的日子里，只对付念影还是相对轻松些的。
“呵呵……你说，人类的社会，是不是也是一个巨大的念影？”
“这就是游星者远离人群的理由？”余烁把她的问题拨了回去，就在她们说着的时候，一只白色的影子在车身侧边一闪而过。
那也是只念影，不过既然它现在还呆在城外，那它被剿灭的理由此时便无法构成。
“理由之一吧，毕竟异类在哪儿都不好过。不过，你们愿意生活在这里，反而更像是英雄。”
“至少我不是。”英雄还是武器？定论交给历史来下，她们这些当事人，大可不必去在意外人的看法。
“这和你认为的没有关系，每个人都终将在这场灾难中失去什么，但你、你们不一样，你们会失去一切。”
雪，漫天飞雪。
余烁沉默了片刻，并没有否认，也未赞同，只说了句：“我知道。”
“但你们中的很多人，还不知道这些，什么都不知道就要去承担后果，这不公平。”
“这些话留到明天和她们去说吧。”
知道什么？余烁并未继续思考洛婧话里的含义，那是她该思考的，自己和她口中的“很多人”还有更重要的事情。
“明天你会去吗？”
余烁目不斜视：“我会站在你的对面。”
回程时，余烁开车的速度比起来时慢了许多，足足花了将近一个小时，但两人并没有唠那么多，在余烁说出那句“我会站在你的对面”之后，谈话甚至有了些不欢而散的意味。
最后，她把洛婧送到了宿舍楼下，对洛婧道了句“晚安”，就像完成某些例行任务一样。
“你也是。”洛婧笑着对她眨了眨眼，可惜余烁不解风情。
余烁没有多做停留，一路回了家，家门口早就停了另外一辆车——有人早就在这里等她。余烁停好车，下车迎了上去，那辆车里下来一个一身黑衣的女人，也向着余烁走了过来：“对方怎么样？”
“不是散兵游勇，很适合合作。”
“但是我记得他们只去了一个人。”黑衣女人说话的方式比起洛婧要简平些，她看着余烁的目光也带着更多的审视。
“你可以不信我的判断，但你该信言沈。”
“我们对你们的能力知之甚少，还是希望你能理解。”虽然称呼余烁和言沈为“你们”，但实际上，余烁直接从她这接任务的时候多些。
“嗯，可以容我多嘴一句吗？”余烁看向眼前的人，想起了一些有关于洞水水库与她的传言。
那些传言神乎其神，在特事局内部都算得上是最为传奇的流言。
她应了：“你说。”
“你失去过一切了吗？”洞水水库下的黑藤就是眼前这个人布下的，余烁有所耳闻，七年前在水库发生的那件事里死了两个人，两个早就该死了的，与这女人有关的人。
那时候发生了很多事，而一直以来为人所知的部分就是：洞水水库的牺牲换来了江城的护城阵法顺利启动。
她笑了：“你知道我的名字是林茶，那么你觉得，对于茶来说，它的一切是苦涩，还是回甘？”
“是它还作为茶树活着的时候。”
“哈哈……咳……好回答。”林茶本想笑，却呛了两口风：“余烁，你总有一天会接触到那时候的真相，不如到时候，你就带着你自己的定义去看吧。”
“好。”
“我走了。”林茶转过身摆了摆手。
余烁看着车子远去，一直到那对红色尾灯消失在视线里，才转身开了院门，屋子里的灯正亮着，某个蹭吃蹭喝的家伙还没休息。
她虽然住在这个已经无人的村子里面，但早已习惯，难有恐惧。
这大概也是异视者的一种生活常态。
她推开屋门，暖气和灯光扑面而来，陈枫穿着一身睡衣，一手拿着根冰棍，一手刷着手机，大咧咧地倚在沙发上，丝毫不在意突然窜进室内的冷风和刚刚回来的主人。
虽然她也能装出被冻到的样子，但是那对余烁来说丝毫用处没有，所以她选择不装。
“你不看看吗，现在网上都在说这场雪呢。”陈枫对余烁晃了下手机屏幕。
“有别人操心，暂时还不关我事。”余烁不用想都能知道，普通人对于这种念力带来的异象会有多大怨念，而这种怨念又会变成多少针对异视者的阴谋论。
陈枫看着脱了外套坐在自己身边的余烁，一脸好奇：“那群家伙怎么样？”
“你明天自己去看。”
陈枫和言沈虽然性格完全不同，但她们是同类型的存在。余烁至少现在还是个人类，没有那么久的寿命积累，所以和她也难有什么共同语言，包括对于她这种懂装不懂的好奇，余烁也难以理解。
陈枫咬下挂在雪糕棍上的最后一块冰：“我好歹也是你室友，就连两句话都不愿意分给我？”
能顶着雪天在外面和林茶唠那么多，怎么到自己这儿就没话了呢？
“你早点休息吧。”余烁的潜台词是让她尽早关灯闭嘴，至于她休不休息，刷手机刷到什么时候，那不关余烁的事儿。
“那看在我是你师父的面儿上？”
“你教过我什么？”
“好好好——”陈枫话被堵了回去，依旧好脾气地关了家里一半的灯。
没办法嘛，她欠余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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