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4章:烧城御敌
王锦晨微微垂头,唇畔笑容若隐若现,步履轻盈一路向府衙议事厅疾行而去。
一脚跨入大门,他抬头一瞬,早没了适才的轻松,皆是憔悴与凝重。
面上的变化,就像瞬间戴上一个面具。
“王爷,臣得到消息,乱民之首薛洋已在城东尹府······中毒身亡!”
“什么?薛洋死了?”
“就这么死了,还真是便宜了他!”
听到王锦晨带来的这个消息,议事厅内的众官员,包括萧元一都略感意外。
“薛洋······为何会在尹府中毒?”萧元一若有所思。
王锦晨淡定道:“薛洋残暴,将尹府全家几十口人尽数杀害。想要奸污尹世轩未婚妻周氏,被她假意奉承,喝下毒酒,这才毒发而亡!”
听完他这番话,萧元一不禁与身侧容玄对望。
薛洋罪有应得,就算死一万次都无法抵消,他祸害漳州百姓的罪责。
只是,他不过一介草民,又何来能量掀起昨夜城中的血雨腥风?
这里面有太多奇怪之处,随着薛洋的死亡,更加扑朔迷离。
“不知王爷急召下官前来,所谓何事?”王锦晨微微颔首,不动声色躲过前方投来的疑惑。
不等萧元一作答,就有一官员安耐不住惊慌,“翰跶铁骑突袭范县大营,大有攻破城门之危!”
“上次一战,翰跶族元气大伤!何以又卷土重来?”
见王锦晨一副不可置信,萧元一微眯双眸,冷言道:“王大人,事已至此,你可有良策?”
“这······”王锦晨满脸为难,嘴巴张了张,终究叹气摇头。
众人见他这副模样,也并不意外。
现如今漳州主城流民之乱虽解,但其他郡县也亦如瘟疫传播,流民仿佛商量好一般,皆是在城中烧杀抢掠。
范县大营之所以被轻易攻破,也是因为驻军大部分被派往各处平乱缘故-。
来主城支援的军队,已紧急回防大半,但能否抵御翰跶铁骑的进攻,还真是未知数。
“翰跶铁骑来势汹汹,装备人员皆比之前增长数倍!”白耀辉瞧了王锦晨一眼,望向萧元一,“在下官看来很是蹊跷!”
白耀辉最后一句话,说出在场官员心中疑惑,众人皆将目光投向他。
唯有王锦晨似是不解,冷脸追问,“白大人何出此言?”
白耀辉为邢望春求情被王锦晨软禁,流民退去后,这才被萧元一派人放出,对王锦晨自然有说不出的怨气。
他冷笑一声,看也不看王锦晨一眼,向萧元一俯身拱手,“王爷,翰跶人再凶悍也不过是一蛮族。能这么快重整旗鼓,必然有人相助。
还有,正当流民作乱之时,他们便进攻来犯,也太过凑巧!”
是个人都能听出,白耀辉此言话中有话。
“白大人这又是什么话?”萧元一此话虽是对白耀辉发问,但目光却从未离开过王锦晨。
白耀辉直起身子,环顾厅内众官员,提升音量道:“下官怀疑,咱们其中有通敌的尖细!”
这话亦如一声炸雷平地起,众官员皆是惊得左顾右盼,却都不敢乱发一言。
“白大人!”王锦晨一声呵斥,令众官员又是打个激灵,“漳州正是危急时刻,不商量应对之策也就罢了,你却在离间人心?还嫌王爷不够心烦吗?”
“你······”白耀辉被他这番话气得够呛,吹胡子瞪眼睛半晌,未吐出一句话。
“好了!”
稳坐高台的萧元一,终于开口制止了这场口舌之争。
白耀辉所言正是萧元一心中疑惑,但他质问的不是时候,被心思狡猾的王锦晨捉住漏洞,一语就将他攻破。若再让二二人争吵下去,白耀辉必然会落人口实。
“报!”传令兵奔至议事厅门前,单膝跪下。
萧元一忽的站起,焦急道:“前方战事如何?”
“禀王爷,翰跶铁骑已攻破范县城门!在城中烧杀抢掠,行军动态似要向主城方向进攻!”
“这可如何是好!”
听闻此消息,厅内官员皆是唉声叹气。
萧元一皱了皱眉,又道:“回防军队现行至何处?”
“现在郑县与范县交界处驻扎待命!”
“报·······”
萧元一刚想开口,就见厅外又一传令兵如旋风行至厅外,单膝跪下急不可耐道:“禀告······王爷,翰跶铁骑与······”
“你倒是快讲!”白耀辉高声吼道。
王锦晨快走到厅门前,音调不大却十分急迫,“喘口气,慢慢说!”
“王爷,各位大人,翰跶铁骑已与我军交战······”
白耀辉亦是奔到传令兵身前,“战况如何?”
“怕是······撑不到日落!”
议事厅内顿然炸开了锅,众官员们议论纷纷,恐惧与焦灼萦绕在每个人心头。
“王爷,这可如何是好?”
眼前这群官员,上过战场之人寥寥无几,平日里对自己看不上的武官冷嘲热讽,可如今遇到战事却又都六神无主。将希望都寄托于,曾经战胜过翰跶族的萧元一身上。
“你们还需问王爷?”白耀辉走到大厅中央,鄙夷的环视一圈,“当然是拼死一战!”
听了这句话,官员中许多人白了脸,他们面面相觑,终有一位发须花白的官员开口道:“王爷,二十年前翰跶铁骑就曾攻进漳州城中,他们何等残忍,我们当中许多人还记忆犹新!”
“是啊!”
“他们太残忍······”
厅内一些官员愁眉苦脸,纷纷附和。
“是翰跶铁骑残忍,还是你们······怕了!”一位年轻官员毫不客气道。
又有几位官员站出来,“难道我们要将漳州拱手让出吗?”
至此,在场官员分为两派,一派主张和谈,一派主张硬拼。
他们争论许久,都没能将对方说服,最终又将目光齐齐投向高台之上的萧元一。
只见他垂下眼帘,紧抿薄唇,一派若有所思的模样。
无人敢再出声。
“王爷,不知您作何打算?”打破沉默的王锦晨。
萧元一片刻后抬头,目光扫向台下众人,神情沉重道:“若是迎战,我们胜算会有多大?”
众人沉默。
王锦晨拱手道:“以下官看来,不足五成!”
萧元一心头一紧,朝白耀辉看去,无声询问王锦晨话中真假。
见他叹气中点了点头,萧元一双眉似是几条沟壑,再也舒展不开。
王锦晨见众人不语,萧元一更是一筹莫展,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
“王爷,下官有一计,可保全漳州主城!”
可保全漳州主城!
王锦晨声音不大,可说出的这几个字,却是掷地有声,引得在场每个人都抬头望向他。
“什么办法?”萧元一双眼泛光,急切道。
王锦晨双眼扫向萧元一,眼中透出阴鸷,“之前范县一战,幸有狮虎军及时出现,这才扭转战局。不知······,您是否能再将他们派出·······”
“王大人,你在说什么胡话?”不待王锦晨说完,站在萧元一身侧的林贵则就出言打断,“这世上还有什么狮虎军?当日您来调查,不都说的很清楚?”
“狮虎军?当年谢老将军的军队!”
“不是都全军覆没了吗?”
“······”
突听王锦晨提起,众人都一脸愕然。
萧元一与林贵则对视一眼,两人心中明白,依现在情形来看,就算派出狮虎军也无济于事,不过是让王锦晨抓住把柄,趁机消灭狮虎军。
现在的情形,在王锦晨意料之中。
狮虎军到底是否存在,已不再重要。
但若真能就此机会套出狮虎军,也不乏是大功一件。
“林管家,下官随口一提!”王锦晨面上露出对不住的神色,向萧元一一拱手,道:“王爷,是下官唐突了!”
萧元一面上不动声色,心中早已打起了鼓。
王锦晨何许人也?
明白上是被当今圣上一手提拔起来,看似是对皇上效忠。可今时今日的大盛朝,就连京城街头的幼童都知晓,真正的当权者实则是久居深宫的那位太后娘娘。
若说最想除掉萧元一的人,在这大盛朝太后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
萧元一还记得,范县之战打败翰跶铁骑,王锦晨作为皇上的钦差,见到自己不是褒奖,更不是关心自己的身体,而是上来就问“狮虎军”的下落。
现在想来,都颇有些誓要抓捕逆党叛军的意味。
在当下紧要关头,王锦晨堂而皇之向萧元一面前提派出“狮虎军”的主意,意图在明显不过,不就是想要一箭双雕。
既能将翰跶铁骑击退,又能除去太后娘娘多年来的心病。
而一旦“狮虎军”这块心病去除,一直被太后视为假想敌的萧元一,自然不再构成威胁。
本以为就此事,会死缠烂打的王锦晨却轻易放弃,不合常理的行为一时让萧元一摸不清他的心思。
“下官还有一计,不知王爷可愿详听?”厅中沉默片刻,王锦晨出人意料的吐出一句。
果然······
萧元一挑了挑眉梢,“王大人,请讲!”
“皇上派出的援兵已经出发,我们只需坚持一天,便可反败为胜。”王锦晨胸有成竹的面色上划过一丝为难,“只是······”
众官员被一句“反败为胜”吸引,又见王锦晨欲言又止,都有些着急。
“王大人,危难时刻莫要故弄玄虚!”白耀辉看不惯他这副吊人胃口的嘴脸,翻着白眼道:“您有何良策,快说出来让大家合计合计!”
对于白耀辉的言语挖苦,王锦晨不急不恼,连一个眼神都没给他,言道:“翰跶铁骑现被阻挡在范县与郑县之间,而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把他们拦在主城之外!
郑县与主城相较不远,一旦被翰跶铁骑攻破,主城危已,漳州城已会尽数落入低手······”
“王大人说的这些,咱们谁不知道,不需要你多做陈述,直接说重点吧!”白耀辉深知王锦晨为人,只觉他在危言耸听,搅乱人心。
王锦晨偏头瞥了眼白耀辉,笑道:“白大人,王某的办法已经说得很明确了。”
此话一出,厅内众人都满脸疑惑,他们都没有听明白。
“王大人,还请说清楚!”萧元一眼神冷峻,面色严肃。
王锦晨依旧一副笑脸,抱歉道:“下官的意思是,郑县可以成为阻挡翰跶铁骑的屏障!”
“王大人,”白耀辉在郑县任职多年,郑县何种情况他最知晓,除了夹在两山之间,成为通往主城的必经之道,他实在想不出,郑县如何阻挡强悍的翰跶铁骑,“你的良策到底是什么?”
“郑县不大,两面环山。”王锦晨微微垂下眼皮,在抬起时,眼神中迸射出类似一种疯狂的光芒,“若是成为一片火海,怕是一只鸟都飞不过去吧!”
初听此言,众官员包括萧元一都倒抽一口气,这是要亲手烧毁一座城池,来阻挡敌军的进攻?
这可真是个疯狂的想法!
白耀辉目瞪口呆半晌,不可思议的盯着一脸平静,甚至于唇边带笑的王锦晨,“放火烧城?你是不是疯了!”
“郑县也算富硕,如此烧毁岂不可惜?”
“郑县人口密集,百姓们又将如何安置?”
“将县中百姓全部疏散,也需要时间。”
······
面对众官员的质疑,王锦晨并没有回应,只是眼神坚定地望向萧元一,“王爷,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若能以损失一个郑县而换取整个漳州城的安全,也不算什么!”
“那个是一座城啊!”白耀辉满眼愤怒,连气息都变得急促剧烈,“毁于我们手,岂不是罪过?”
王锦晨不屑的眼神在他身上划过,悠悠道:“白大人,郑县如今的繁荣,是你一手建造的。你不舍的心情,我可以理解。但小不忍则乱大谋,若是整个漳州城都落入敌手,连累全城百姓都成为异族的奴隶,这才是我们为官者的‘罪过’!”
王锦晨最后的话,点出了所有人害怕的事情。
二十年前,翰跶人就曾在漳州大开杀戒,上了年纪的人都还记得。那个记忆太过惨痛,凡是经历过的人,现在想起还是心有余悸。
“王爷,对于王大人的建议,下官复议!”一位须发已经花白的官员,从人群中站出,一拱手颤颤巍巍道。
“下官也复议!”
“下官复议!”
“下官复议!”
不消一会功夫,萧元一的坐下已经密密麻麻站了一排,同意王锦晨意见的官员。
萧元一紧抿薄唇,面色微微发白,一双坚挺的剑眉皱出千沟万壑。
“王爷,下官觉得此计不可!”
白耀辉对于眼前这群同僚再了解不过,他们为保自身性命荣华,什么都可以抛弃。
“今日,他们为抵御外敌毁城。若他日,敌军没挡住,他们会不会把您交给敌军,来自保呢?”
把王爷交给敌军,这可是叛敌的大罪,任谁都不敢让自己头上扣上这顶大帽子。
“白大人,你这是诽谤!”立马有官员跳出来指责。
白耀辉冷笑,将目光投向高位上的少年。
众人也是一样,该说的都说了,该闹的也都闹了,现在就看这个始终未发一言,沉稳的有些可怕的少年王爷要如何定夺。
“白大人,若是我们组织命众抗敌能有几分胜算!”萧元一冷静异常,话语中没有一丝起伏。
不待白耀辉回答,王锦晨抢先一步,“城中军队有限,就算组织命众,也都是写乌合之众,又怎么能抵抗住兵强马壮的翰跶铁骑?”
“怎么不能?”
一个清亮的女声在厅门出想起,众人回望,发现一位紫衫襦裙的清丽少女,步履轻盈的走进议事厅。
“哪来的妇人,竟敢擅闯议事厅!”一官员呵斥。
须发花白的老官员,更是急了眼,“自古哪有女子上厅前的,真是太晦气了!”
他话音落下,刚想转头请萧元一降罪,就见眼前一个高大身影飘过,晃得自己差点没站稳。
老官员又想发怒,定睛一看,竟见萧元一将少女扶住,满脸宠溺掩都掩不住。
再看看身边其他人,也都一脸的不可思议,那位一向冷冰冰的豫王爷,竟然会在脸上浮现出“爱怜”的表情?
还真是活久见!
“寻儿,你不在府中休息,跑到这里作甚?”
昨夜危机的情况,容玄早已告知给萧元一,若不是外敌入侵,他早就飞奔回王府守在周千寻身边。
周千寻弯腰一笑,反握住萧元一的手,“寻儿一切都好,莫要担心!”
“寻儿妹妹,昨夜听说王府被流民所围,为兄甚是担忧。如今见你安然无恙,为兄也就放心了!”
见王锦晨一口一个为兄,态度亲昵热络,周围人也算大致猜到紫衣少女的身份。
这位是豫王爷最宠爱的四夫人。
对于王锦晨,周千寻没有表现出相对应的亲切,只是客气的点点头,出人意料的对那位斥责他的年老官员道:“这位大人,您说女子不能上议事厅,是出自大盛哪部法典?”
“这······这······”老官员额头渗出汗滴,他不是怕周千寻,而是站在一旁的萧元一阴鸷眼神,是个人都扛不住。
女子不能进入议事厅,不过是一种迷信,男子太高自己贬低女子的手段,又怎会写入正经国家刑法当中。
若是换成一般女子,早就被拖出去了,可面前这位是豫王爷的宠妾,他都不发话又有谁敢找死。
老官员哼哼唧唧半晌也没说出个所以然,周千寻也不再追责,一笑道:“大人,您人虽上了年纪,说话也要有理有据才行。不然,和无知的山野村夫又有何区别?”
“是,是,夫人教训的是。是老夫出言不逊!”老官员都点得像小鸡啄米,就算对方与自己孙女同龄,都不敢再有半点忤逆。
吃瘪受训的虽是倒霉的老官员,但周围的官员也算看清,如今这间议事厅内除了豫王爷,第二个不能得罪的就是眼前这位,笑意盈盈的靓丽少女。
突觉身旁人向自己靠了靠,周千寻偏头刚巧看见,萧元一密长的睫毛忽闪了两下,邀功讨奖赏的神色不言而喻。
这副神情真是有违萧元一的身份气质。
周千寻一时没忍住,噗哧一声娇笑的同时,垂下眼眉,些许娇俏神情,令多日未见她的萧元一看直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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