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54章
五十多岁的邹海乔在讲台前讲解昨天的回家作业，他一向好脾气，也没有点人回答的习惯，于是底下四飘四散出浓浓的八卦味。
他们在办公室里说了什么啊？
清华保送怎么被换成徐思扬了？
究竟是不是徐思扬造谣？
每个人都有无数个问题想问，却谁也没有真正的答案。
揣测的耳语从东传到西，又从南拨到北。邹海乔抬眼清咳一声，底下的学生就很给面子地闭口，用眼神用表情交流，半分钟后嗡嗡再奏。
许嘉清看着他们对着徐思扬的背影指指点点，心里第一次产生了这样的疑问。
是不是自己做错了？
或许，真的不是他呢？如果真的不是他，自己却害他成为别人口舌之谈，许嘉清回想刚才仗着同学撑场围攻他，这样的自己，和那个发帖造谣者有什么区别？
高镜一是不是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始终保持着理性冷静？但还是难以理解为什么他要放弃保送，明明他是那样记挂着考上清华的约定，即便说他有那样的自信，但是稳妥一点不是更好吗？
灵活？为了什么而灵活？
手腕上的伤口隐隐作痛，他撩开袖子，天呐，刚才明明只是一道印子，现在居然渗出血来了，摩擦在衣服上有点疼。
他最里头穿的是一件长袖白体恤衫，袖口附近印了一条血痕，徐思扬这人下手也忒狠了点！
他从桌肚里拿出一团揉捏在一块的湿纸巾，刚才赶忙着回教室，一脸血污只是草草腻了腻，路过柏雪身边的时候，她朝他手心里塞了一片湿纸巾。
许嘉清展开湿纸巾，到处都是刚才擦下的血，浅浅的，这一片红那一片粉，还有灰黑的尘，是刚才和徐思扬在地上打滚时候蹭上的。
他尽量挑了干净洁白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擦拭手腕上的鲜血，完全没有注意旁侧某人正蹙眉盯着他。
“老师，能不能让许嘉清先去一次医务室，他手臂受伤了。”高镜一举手向老师示意，邹海乔的讲课声被打断，整个班级也安静下来，齐刷刷看向高镜一和许嘉清。
“啊？”许嘉清的手还悬在半空中呢。
邹海乔放下卷子，敷衍地张望一下道：“哦，那你陪他去吧。”
“不用不用，我处理好了。”许嘉清对邹海乔摆手。
“不及时处理会发炎的。”高镜一的眼神可没有他说出的话这么温柔，乌眸子里透出一股“命令”的意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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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医务室本来一直是年过半百的唐老师唐中秋负责的，最近来了个新的姑娘，好像叫陈曦，二十岁出头刚毕业，扎个低马尾，好些女同学还会找她来聊天，凑在一块的时候，根本区分不出哪个才是真正的女高中生，唐中秋出去忙这忙那，医务室就基本交给陈曦看管。
果然，今天也是只有陈曦在。
许嘉清和高镜一进门的时候，她正在玩什么欢乐泡泡龙，敲门声吓得她几乎惊跳起来，像是被家长逮住偷玩电脑的小孩。
她看到高镜一，眼眸中不自然地飘过一丝微亮，然后又闪避而开。
唉，见怪不怪了，几乎每个第一次见到他的年轻姑娘都会有这样的神情。
许嘉清有时候在想，这人不去当明星实在是对不起老天爷给了他这样一张脸。
陈曦让许嘉清坐在床头，撩起他的袖子，先用酒精给他消毒。
“你这手臂上怎么这么多旧伤口啊？”陈曦震惊道，抓着他的手臂左右翻看。
清叶第一次上许嘉清的身就发现了，许嘉清手腕到手肘这一段有很多浅浅的疤痕，有一些是车祸造成的，还有更多应该是更久之前留下来的，不仔细看瞧不出来。
陈曦把他的手移到阳光底下，这一照，一瞧，少说有十几道，有浅有深，最深的一处在掌心，几乎断掌的长度。
“之前车祸时候弄的”
“车祸？”陈曦抬头刚好撞上许嘉清的眼神，两人挨得很近，陈曦的呼吸瞬间凝了凝，脸颊微红低着头轻声嘀咕道：“吓我一跳，还以为是刀划的呢”
“陈医生，这点小伤要不我来吧，你去忙你的。”高镜一这人虽然说话一直客气礼貌，但是行为上从来强硬非常，比如眼下他已然拿起了碘酒药瓶，对着陈曦摊开手，意思要她赶紧让位。
“我也没什么要忙的其实”陈曦又嘀咕一句。
“他身上也有伤要上药，腹部，胸口什么的，陈医生你不太方便吧。”高镜一道：“不如你先指导我，这样待会我就能帮他身上上药了。”
“你瞎说”还没等许嘉清说完话，陈曦立马起身让位，小脸愈加红粉起来，听说她貌似是普通师范院校毕业的，也难怪没有作为校医的自觉，而是将自己当作一个讲究男女授受不清的年轻姑娘。
要是换成唐中秋，定会瞪着双铜铃似的圆眼风风火火道：“一个小伙子还别扭啥？我都能当你妈了还稀罕看你！”
因为高镜一的扯谎，陈曦竟然还很贴心地给他俩拉了帘子。
高镜一温柔地握着许嘉清的手臂，他的手温热而蘸着碘酒的棉花棒却冰冰凉凉，他一点点擦拭，像是勾线描边般的仔细，许嘉清有点疼又有点痒，小针戳似的疼，羽毛挠似的痒。
“上次罗栎也是这样帮我弄的。”许嘉清道。
高镜一手中的动作停顿了两秒才继续操作，他说道：“你以后少和这个人接触。”
许嘉清不解道：“为什么？”
“他不太正常。”
“你怎么这么说人家，我觉得他挺好的，贴吧的事没有他帮忙还解决不了呢！”
“他帮什么忙？”
许嘉清将那天和郝升何洛去网吧又意外遇上罗栎的事简单说了说，高镜一静静听着一边低头继续处理伤口，什么也没说。
许嘉清看他那副不咸不淡的样子心底冒火，高镜一很奇怪，他真的很奇怪，明明这是他的事情，但从头到尾他一直游离天外，对被造谣漠不关心，对清华保送也满不在乎。
“你是不是一直觉得我多管闲事啊？”许嘉清问道。
高镜一抬头看他：“没有。”
“没有嘛？那为什么我觉得好像我以为的每件事最后都和你的意愿背道而驰？”
“你又不知道我的意愿是什么”他应得很轻，像在自言自语。
“我是不知道，从帖子开始就不明白，你被人造谣也不管不顾，从头到尾只有我一个人在瞎着急。”
高镜一停下了手中的动作，垂着脑袋，刘海挡住了眼眸，他的手紧了紧，棉签棒被掐出了一道浅浅的印子，说道：“那如果，不是造谣呢？”
“什么？”许嘉清被他的回答吓了一跳：“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开个玩笑。”他的脸上并没有笑容，转身取了片大创口贴。
许嘉清顿时火冒三丈：“你还有心思开玩笑吗？你到底在想什么？”
他觉得自己完全看不明白高镜一，这个人面上寡言少语，但其实心里弯弯绕绕得厉害，还什么事情都喜欢自己盘算，盘算完了，终局定了再通知一声，有时候甚至不通知。
许嘉清本来内心平如镜湖，而高镜一的每一个决定仿佛炮弹，投入其中，炸开一片又一片。
“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接受了保送，就意味着毕业了我肯定要去北京，甚至以后还会在那里发展。”
“那又怎么样？”
“不要说北京了，你觉得你现在的成绩能考上上海的本科吗？”高镜一深呼吸了一口：“上次就告诉过你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想过要考什么清华北大，那是你的理想，而我”
高镜一没有说下去，他的喉结动了动，像是把话咽了下去似的。
许嘉清脑袋里嗡的一声：“你觉得我考不上，所以想留在上海陪我？”
“我想念的专业，上海也有很好的学校，甚至教学风格可能更适合我。”
“我不是小孩子，用不着你牺牲自己来照顾我！”许嘉清吼道，猛甩开高镜一的手，气冲冲地往外走。
陈曦闻声赶来：“出什么事了吗？他人呢？”
“没事，已经处理好了，谢谢陈老师。”高镜一说罢立马追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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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清其实气的不是高镜一，他气的是他自己，每次想为高镜一做点事情，最后却都成了拖累，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他咬着牙关心里惊涛骇浪。
如果是电影动漫里，这时候主角一定立马会爆发，然后逆转局势，像小时候看的《数码宝贝》，每当几个主角小孩陷入绝境，只要他们挥洒泪水怒吼一声，数码宝贝就会进化。
要是现在可以马上咽下高中三年的知识就好了，要是以前的记忆可以全部回来就好了，这样只要好好努力也能考上清华，这样就不需要高镜一做出牺牲了
“许嘉清！”高镜一拽住了他：“你不觉得你现在变得很冲动吗？你原来根本不是这样的。”
“冲动的不是我，是你。”
“我没有哪一刻比现在更冷静，也从来没有对哪个决定如此深思熟虑过，我前十七年的人生走的都是他们为我设好的路，永远的第一，永远的优秀，人人都觉得我走在一条鲜花盛放的成功路上，只我自己知道这条路我走得是多么慌张迷茫。可是过去两个月让我彻底清醒了，明白了什么才是我最想要，对我最重要，我最不能失去的。我害怕过，但现在我觉得我勾到了希望的边，所以我想去争取一下。”
什么希望，什么害怕，争取什么？他这说的都是什么谜语话？许嘉清听得一知半解，但是他能清晰地感觉到高镜一巨大的情绪起伏，这是从来没有过的，高镜一眸光熠熠，牢牢地抓着他的手臂，轻微的抖动蔓延开来，钻进了他的心里，心也跟着颤。
“嘉清，我很担心你，我怕你的”高镜一接着道。
“我的？我的什么？”
高镜一看着他，开口又没出声，喇叭里传来下课铃声，他恢复了平静，背身说道：“纸是包不住火的，就快要一模了，你觉得你还能瞒你爸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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