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的树洞
辛矢夷走了过来，手里捧着一堆调味料，瓶瓶罐罐，啷当啷当，他将它们一个挨一个地摆在桌子上，一副任君挑拣的样子。
林青睢抖了抖手中的复习资料，试探着问道：“这是干什么？”
“我不太懂，你试着自己调吧。”辛矢夷说着，用勺子舀了一大勺老干妈放进了自己的碗里，搅了搅。
林青睢眼睁睁看着那一碗原本清清淡淡的汤变成了红艳艳的辣椒色，空气中弥漫着刺鼻的辣香味。她嘴角抽搐了两下，将目光转移到了一桌酱料上。其实她也不怎么会调味，什么醋啊盐啊酱油啊一股脑地下，看看能否瞎猫碰上死耗子。
她拿起那瓶盐，撒了将近三勺的量，又拿着酱油兑了兑，直到那馄饨的汤变成了淡淡的棕色。
“闻起来不怎么样，看来你也不会调味。”辛矢夷淡淡道，又幸灾乐祸似的，夹起一团滴着红汤的馄饨放入口中。
林青睢鼓起勇气，夹起一颗馄饨放入口中，囫囵吞枣似的咽掉了，差点吐出来，但她还是死鸭子嘴硬道：“嗯……虽然不好闻，但是挺好吃的，总比全放老干妈强。不过话说回来，你为什么放这么多辣椒？”
“有味道，不算清汤寡水。”辛矢夷说道。
“羡慕你能吃辣。”林青睢在心里给他做了个揖。
辛矢夷望着她，似乎有些不相信，问道：“四川人不能吃辣？”
林青睢撅撅嘴：“谁说四川人就一定要能吃辣，我不能吃辣，警察会把我带走吗？”
辛矢夷摇了摇头，接着吃那碗红艳艳的馄饨。
林青睢有些后悔自己调味了，还是清汤寡水更好一些，每吃掉一个让人难以下咽的馄饨后，她都会悄悄瞥他一眼。她始终不明白为什么有人会喜欢吃辣，还一次吃这么多，是喜欢那种口腔里的灼烧感、还是那种舌尖上的苏麻感觉？
她百思不得其解，便放弃了思索，一边吃一边拿起一旁的复习资料读背。
“吃饭不要看书，对胃不好。”辛矢夷简明扼要地提醒她。
林青睢忽略了他的提醒，一双眼还是注视着复习资料：“管他呢，我这么年轻，比起胃不好，我还是更害怕成绩不好。”
辛矢夷沉默了片刻，又说道：“你先别看，等吃完饭我教你速记捷径。”
林青睢惊异地瞪大了双眸：“真的？背书还有捷径。”
辛矢夷点点头，并不言语。
“那你现在就说，我等不及了。”林青睢拉了拉他的袖子。
辛矢夷面无表情地将袖子扯了回来，道：“食不言寝不语，吃完再说。”
林青睢望着辛矢夷那一碗，那里面的馄饨已经被吃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小半碗的红汤，里面连油星子都没有漂。她道：“为什么？你已经吃完了。”
“等你吃完。”
林青睢不情不愿地翻了个白眼，接着吃起那些味道古怪的馄饨。别无他法，既然是自己调好的味道，就该自己吃下去，虽然她真的很想吐。
……
林青睢放下了碗，又飞快地灌了一旁的白开水，把馄饨的味道冲淡，感觉自己暂时回忆不起那种奇妙的味道后，她才道：“咳咳，辛矢夷，我吃完了，请指教下背书捷径。”
辛矢夷不语，站在桌边，将吃剩下的空碗一一落起，又将调料瓶子和碗一起放入了托盘里，转身离开了。他的背影渐渐消失在厅堂外的走廊上，连一句话也不和林青睢说。她也只好再见缝插针，捧起复习资料就是一番读背，接着，她拿起笔在纸张上圈圈画画出了重点和疑难，黑黑的墨水氤透了薄薄的纸张，又被少女的手腕不小心蹭掉，变成一团黑乎乎的墨迹。
无论辛矢夷介不介绍，背书时要注意的“圈画重点”林青睢还是明白的，但不幸的是这笔有些漏水。
又等了许久，似是辛矢夷洗完了碗，走廊上又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她抬起头，望着那一抹身影，还未等她开口询问，辛矢夷便说道：“背书哪来的什么捷径，诳你的。”
“不会吧？”林青睢将信将疑，“技巧总有吧。”
“技巧？有的。”
“劳驾细细说明下，我真的很需要节省背书时间去刷题。”林青睢望着他，指尖拈着一根笔，百无聊赖地将笔头按得咔啪响。
辛矢夷拉开椅子坐下了，从包里拿出一张演草纸，一把夺过林青睢手里按得聒噪的笔，在纸上画了一个圈：“背书要过脑子，不是单纯的读，这是许多人背书的误区，我先提个醒。”
“这个我知道，就是背书这方面嘛……怎么背得更快一点？”林青睢按笔不成，只好用指尖敲打着桌面，像是在打一首小调缓和的节奏。
辛矢夷又在方才画的圈上画了一条直线指向了另一个圈，道：“背大宗文章的话，先通读几遍，把意思串下来，再去逐个记每句话的内容。”
林青睢失望地说道：“这个小学老师都教过了，讲点别的。”
辛矢夷垂眸，思忖了片刻，说道：“如果是复习的话，你每天晚上背一遍，早上起来再过一遍的话，效率会更高。”
“真的？”
辛矢夷肯定地点了点头。
林青睢望着他，少年原本深邃的眸子在灯火的照耀下变得通透起来，像两块完璧无暇浅色琉璃，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厅堂外淅淅沥沥的雨声渐小，直到只剩下细密的雨丝，白猫儿们纷纷跑过来，卧在门槛上，一双双水灵灵的眸子望着庭院中间的梧桐树，似乎在期许着雨停。
“好，我记住了，回去就按照这个方法试试，那就预祝我考个好成绩吧。”林青睢笑得眉眼弯弯，她抬起手，悄悄把自己的笔从辛矢夷的手心里抽回来。
两个人都没有再说话了，毕竟学习需要安静。辛矢夷在校晚自习时作业还没有写完，于是他拿着手机对语文卷子的答案。林青睢在雨夜的学习状态格外好，她不愿耽误一分一秒，拿了一册数学的五三，把一沓演草纸整齐码放在一旁，握着一支黑笔规规矩矩地刷题。
搞会儿题海战术吧，不然这理科是真得废了。
……
北京时间，十一点整。
雨已经停了，空中的云雾四散开来，月的容颜渐渐显露出来，如西子的含情眼般明眸善睐，将清辉洒向了成都的巷弄。小院里大大小小的水洼里盛着春雨与月光，门槛旁依偎着的小猫望着晴朗的夜空，它们已经跃跃欲试地想要出去，但被辛矢夷一只一只拎了回来。
林青睢再一次抬头望着神情淡漠的少年，道：“十一点了，我应该可以回去了吧。”
正在刷题的辛矢夷也抬头回望着她：“你确定你家长回来了？”
林青睢点点头：“我妈妈从来不会说话不算话。”
“但愿吧。”辛矢夷说着，站了起来，替林青睢将一桌卷子整理起来，很耐心地替她将纸张卷起的角抚平，一切梳理就绪后，按照科目顺序排好，装进了她的书包里，拉好了拉链。
——还挺细心，林青睢心里想。
“今天真是多谢你不见外，不光收留我，还教我背书的方法，你人真好。”林青睢将辛矢夷收拾好的书包一把捞起，有些吃力地跨在了肩上，“也不知道你的方法到底能不能助我夺得前三呢，这次要是考不好，我以后还怎么面对靳老班啊……”
辛矢夷闻言，瞥了她一眼，问：“想考好？”
“嗯，当然想。”
“那要不要许个愿？”辛矢夷说着，脚步放缓了下来。
林青睢回头望着他，感觉自己新世界的大门被打开了，她鹿目圆瞪：“许愿？可现在是崇尚科学的法制社会呀，你还相信这些东西吗？”
辛矢夷不置可否，转身走向了厅堂内的木质玻璃柜。此玻璃柜是古典欧式的家具，与这中式装修的厅堂相碰撞、迸溅出轻易便能引人注目的独特西洋美感。把手的雕花很精细，似乎是一朵洋桔梗，被辛矢夷缓缓拉开。少年伸手去，取出了一捆红色的丝带。
林青睢走过来，注视着他手中的红色丝带，二张和尚摸不着头脑道：“这是什么？”
辛矢夷拿着丝带走出了厅堂，望着庭中的梧桐树，说道：“许愿的，可以绑在树枝上。”
林青睢抬手，轻轻抽了一根红丝带，放在手心里捋平，打量了一番：“这个有用吗？绑在哪里。”
“心诚则灵，绑在梧桐树上。”辛矢夷说道，牵着丝带的另一端向前走去。林青睢跟着他，走到了树下。她抬头，望着高高的树，月光透过叶片的缝隙，将碎光洒在她的脸颊上，她微微眯起眼睛，许久，又迟疑道：“辛矢夷，这棵树有什么故事吗？真的会保佑我考前三吗。”
“有故事，不一定会保佑你，我说过，心诚则灵。”辛矢夷说道，从口袋里拿出一支黑色的马克笔递给林青睢，“你可以试着许个愿，当然，我不会偷看。”
林青睢爽朗的地笑了，露出两颗洁白的小虎牙，少女墨色的长发随着春季微凉的夜风飞舞着，有种清甜又可爱的感觉。她笑道：“哈哈，此地无银三百两，姑且相信你喽，希望你的树可以好好保管我的愿望。”
她接过他递来的红丝带与马克笔，走了两步靠近了大树，爬在秀丽颀长的树干上。正准备开始写字时，她忽然一回头，望向辛矢夷，声音轻飘飘的：“不许看。”
辛矢夷转过身去。
林青睢心满意足地打开笔盖，在丝带上缓缓写下了“考前三”的字样。少女的手指纤细修长，在月华之下，肤色如玉般光洁，那双手举起了写好的许愿丝带，踩上了树根旁的石块，借着那微微抬高的高度，将丝带绑在了树干上，又轻轻挽了一个蝴蝶结。
“谁绑许愿带还用蝴蝶结？”辛矢夷在树下望着，忍不住想要问道。
林青睢尴尬地笑笑，别过了耳旁的碎发：“嗯…蝴蝶结也好，这样你以后看见绑蝴蝶结许愿的女孩，就知道是我了。”
别说蝴蝶结不虔诚，这还是个标志物呢。
夜风拂过，梧桐树枝繁叶茂，绿叶碰撞着随风沙沙作响，地上的疏影摇曳着。辛矢夷似乎浅笑了一声，但林青睢没有听清，因为那带着笑意的音节埋没入了风声。
“辛矢夷，以后我有愿望了，还可以来这里许愿吗？”林青睢轻巧地跃下了石头，抬头望着自己正迎风舞动的红色许愿带。
“可以。”
林青睢一双手掐着腰，思考了片刻，又问道：“那这棵树岂不就知道了我所有的心愿？有些秘密它也知道了，这可不妙。”
辛矢夷不耐烦似的拉着她的书包带子就往外走，一边敦促她回家，一边说道：“没事，你尽管把我这里当‘树洞猫咖’，树灵很真诚，不会卖掉你的秘密。”
“真的吗？”
“再说废话下次就不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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