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章:谁欲执王旗
靖平王府,枯书斋。
府相李景年和一少年正在对弈,少年眉头紧皱,再三确认已是必输之局,只能无奈投子认输。
李景年温和安慰道:“一时输赢而已,算不了什么,切不可灰心丧气,失了斗志。”
少年点了点头,他知道老师指的并非眼前这盘棋,而是他前日所下那局。毕竟输给有“青锋斩龙”之称的棋坛圣手,不仅不会受人耻笑,反可引以为荣。
“清梦姑娘虽是女子,但棋局之大,视野雄阔,远胜大部分男儿,学生输给她,并不郁闷,定当仔细复盘,计较得失,以求下次之胜。”
少年名为北宫奕,是靖平王府一支已经没落的偏房庶子,跟这一代的靖平王也只剩一点稀疏淡薄的血缘关系。
北宫奕天生聪慧,被李景年青眼相中,自幼跟其左右,成为了这位府相唯一的亲传弟子,日后极有可能要继承对方衣钵,成为下一任靖平王的心腹谋士。
三天前,少年访亲归来,李景年介绍他与北宫清初的侍女清梦手谈一局。
北宫奕的手力棋筋皆是不俗,曾获得过多名棋坛高人的不吝称赞,但对上清梦却还是有些力有不逮,最终落败。
见到弟子并未气馁,李景年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
“清梦聪慧,读书已破万卷,一身学问纵是到了书院,也能大放异彩。她棋风清奇脱俗,如坐山巅观人间万象,已有仙风,你输给她并不冤枉。”
随后李景年将手中黑子投入棋盒,北宫奕自觉的将棋盘收好他知道老师要其他的事交代。
“月落战场之事,你可有听闻?”
北宫奕点了点头,既然是李景年亲口所问,自然不会是想听他说些道听途说,拾人牙慧的事,多半是想考校自己对信息的捕捉和对局势的洞察。
北宫奕道:“学生听闻月落战场发生异动,炎宋秦渊和我朝季昊两大公子皆有遥遥出手,故学生昨夜浅观天象,察觉南部星域天时有变,所以最近外界所盛传的月落战场最后一次开启之消息,应当不是空穴来风。”
李景年点了点头,这是最关键的一个信息,只有抓住此事才有可能看清接下来的棋局走势。
“继续。”
“竖旗之战结束,风雷阁,无边界,四象门三家成绩黯然,显然不合常理,以三家脾性,是不会做出这样自减威风的事,所以可大胆推测,三家所谋不小。武周向来不愿参加月落战场争锋之事,但今年先有九公主武溪瑶高调入场,后有刀尊弟子袁淬砺现身,不得不让人怀疑是否是在为某些人吸引注意。所以弟子认为刘真意悄然潜入月落战场的消息也为真。”
“不错,继续。”
“日夕剑刘真意,高居天骄榜第四十一席,实力毋庸置疑,但仅凭他一人想对抗两大皇朝天骄,不见得可行,故弟子推测武周一方还隐藏着第三人,并且实力应该不弱与刘真意。两朝默契布局,胃口肯定不小,想来是有意并斩我朝与炎宋。”
如今外界有关月落战场的消息可谓是众说纷纭,各种谣言都传的沸沸扬扬,但其中九成为假,北宫奕能准确捕捉到剩下一成的真实消息已经算殊为不易,更何况他还能推演揣测出部分真相,可见其思维敏捷,已有格局。
李景年对北宫奕的表现颇为满意,微笑道:“坊间传言,多有夸词,你能去糟粕而识真知,已是难得可贵。那依你之见,局势应当是何走向?”
受到老师夸赞,北宫奕自然高兴,他习惯性的转动着指尖玲珑瓷杯,显然是在思考李景年刚抛出的问题。
“月落战场向来不计生死,武周大汉如此筹谋,赵炎涵和北宫玉科两位皇子恐有性命之忧,他二人若死,便是群龙无首的局面,没有了一个能震住局面的领头人,两方势力都将成为散沙,被人逐个击破,董阁老之孙董让虽有实力,但依目前消息来看,此人性格并非合纵连横的人选,如此说来,两朝天骄危矣。”
他忽又自言自语道:“不对不对,一旦开战,归云剑宗,拔刀斋,雪楼,半城山这些势力无法置身事外,只能选边站队,有他们的加入,想对任何一方下手都没那么容易,一旦被人察觉,北宫和炎宋选择抱团,武周和大汉反而会陷入被动,除非”
李景年顺着问道:“除非什么?”
“除非他们隐藏的足够深,以至于让赵炎涵或者北宫玉科都产生轻视之心,再趁其不备,一举击破,不给双方任何联手的机会!”
北宫奕已经抓到关键:“没错,北宫和炎宋都不可能在短时间内轻易相信对方,假如在这个时候激化双方矛盾,他们再站出来主动将矛头指向某一方或者某个人,另一方肯定会先求自保,那么他们的目的便达成了。是董让,先杀董让,既能让炎宋心怀侥幸,又能击溃北宫气势。”
北宫奕突然想起了一些传闻,现在看来,多半是真的了,他长叹一声:“我朝年轻天骄,这次恐怕要损失惨重了。”
当他看到李景年依旧在悠然自得的喝茶,不由疑惑道:“老师难道不担心清初世子和芊芸小姐的安危吗?以王府威势,其余势力恐怕会重点针对他们二位。”
李景年笑问道:“若你在场,可有破局之法?”
北宫奕愣了一下,如实道:“弟子不过是占着外界一些捕风捉影的消息才勉强看清局势,若是亲身入局,也难有万全之策。武周和大汉早有预谋,已经出了先手,如果他们真按弟子推测的计划行事,加之又处于暗方,其实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其余两方,难求保全,只能尽量减少损失。”
“如何减少损失呢?”
“弟子拙见,上策乃有人能率先洞察杀机,说服北宫和炎宋联手,只要双方站到同一阵营,再有董让坐镇,以两家之力,未必会输,若是能请来如拔刀斋傅长空,归云剑宗李醇之流,或许能反败为胜。
下策则是祸水东引,且战且退,乃自保之法,须有存亡取舍,一不小心便会人心浮动,难以收拾。但无论是那种方法,其实都有明显弊端,正如弟子所说,武周和大汉先手之下,已经立于不败之地,其余势力,只能求个有一二活口。”
李景年点头道:“炎宋皇朝此次损失惨重,赵炎涵,李尧山都已确认死讯,北宫玉科恐怕也在劫难逃,所幸芊芸小姐死里逃生,昨日大侯亲自启程去接应。”
北宫芊芸死里逃生,那北宫清初呢?
少年刚想发问,李景年已经抢先发问道:“其实你刚才并没有说出全部的心中所想,只说了中、下两策,对吧?”
北宫奕恭敬道:“老师明察,学生心中确实还有一策,但自觉只是痴妄,并未说出,请老师见谅。”
李景年点拨道:“身为谋士,最忌讳的就是疏忽大意。要想运筹帷幄,便不能遗漏任何可能性,一切意外都需算入局中,方有胜算。”
“多谢老师指点。”
李景年又道:“在你看来,董让如今是死是活?”
北宫奕心中有感,但还是如实说道:“两朝联手,董让应该是必杀之人,在弟子看来,生机渺茫,不足一成。”
李景年起身,从一旁的书架上取出一只木盒。
“但他并没死,而是被人救下,现在已经脱身。”
北宫奕虽早有准备,亲耳听到时还是深受震撼,这般必杀之局,董让是如何脱身,还是说他实力已经强横至此?
李景年没再难为他,直言道:“据我得到的消息,董让先被炎宋伏击,伤势未愈,又与刘真意交手,被其重伤昏迷。生死之际,却被咱们靖平王府的三世子救下,如今二人都已消失,应该是出了月落战场。”
“北宫清初?武周那人呢,是本就没有此人还是至今未曾暴露?”北宫奕吃惊道,他怀疑自己猜测有误。
“武周确实隐藏一人——七皇子武元弘,赵炎涵等人便是死在他手中。”
北宫奕还想追问,他心中确实产生了太多疑问,但李景年已经打断了他。
“奕儿,你觉得咱们这位清初世子如何”
北宫奕不敢隐瞒,“学生与清初世子并无交集,一些了解也不过是从旁人口中听来,当不得真。只知多年以来,他从不显山露水,反而在城内多有污名,如今看来,应是败絮其外内藏锦绣的手段。”
“那你觉得他为何要冒险救下董让,使多年藏拙功亏一篑?”
“或许是在主动向董家示好,也有可能是觉得时机成熟,想以月落战场为跳板,在府内夺得话语权。据学生所知,清初世子虽然身份尊贵,但在府内军中都没靠山势力,似乎是不喜争权夺利的散淡性子。”
李景年不置可否,将手中木盒递与北宫奕。
“老师这是?”
“打开看看。”
北宫奕打开精致木盒,里面是一封信,笔迹清晰,工工整整。
他主动念道:“先生钧启:不坐春风,倏经旬日。先生见此信之时,清初已离开月落战场,余自幼向往江湖夜雨,今欲趁此良机,游历红尘,访贤交友,砥砺学问另烦请先生告知罗真唐乾两位客卿,不必等我,可自寻时机离去,一路护送辛劳,清初铭记在心。恐叨扰先生万金之光阴,不敢赘述,府中之事望先生周全,清初不胜感激。恭请,崇安。”
北宫奕小心翼翼将信装回信封,放入木盒。他还在回想信中内容,在联想自己暗自推敲之事,越发心惊。
“他早有预料?”
李景年不做评说,微笑道:“你看出了什么?”
北宫奕深吸一口气,缓缓道:“月落城杀机滚滚,他已置身事外。”
李景年知道今天教导北宫奕的目的已经达到,他挥了挥手道:“你先退下吧。”
北宫奕恭敬告退。
这位府相认认真真的将木盒摆回原处,他走到窗边看着迎风飘扬的靖平王旗。
“一府四天骄,谁欲执王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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