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苦酒入喉释往昔

城主府厅堂，李锦川刚刚随城主府的管家去洗了澡，换了一身干净衣裳。

打理过后的小娃娃身上那些脏污已经消失不见，除了有些瘦弱、有些黑之外，与城里头的孩童没什么两样。

老城主与萧千秋同在客座，并无主次之分，见李锦川回来，老城主起身，摸着胡须笑道：“锦川与我小孙儿同龄，这衣裳也正好，不错不错。”

小娃娃李锦川蹑手蹑脚的走着，一身新衣裳反而让他如掷囚笼。

一旁，萧千秋放下茶水，拿起面前的一把扇子，递给了小娃娃：“锦川，这是城主爷爷亲笔所书，带有你名姓的扇子，这份恩情你可要记着。”

李锦川手心有些冒汗，换做往常，小娃娃会往身上的破旧衣服上抹，可换了新衣裳，孩子舍不得，一时间僵在了原地。

萧千秋看出了娃娃的尴尬，打开孩子手心，用自己的大手抹去了孩子手上的汗水，这才将扇子交给了他。

此时。

管家带着仆人在厅堂之上摆下了一桌酒席，鸡、鱼、肉、酒摆满了桌子，丰盛非常。

老城主招呼两人入座。

萧千秋自是见多识广，可李锦川可从没经历过这种事。

不过，此时萧千秋也不再多管，与老城主举杯对饮，诉述起了一年前斩妖之事。

“云渺宗每年都会有一场祭山大典，这场大典当中，会有一番比斗，宗门所有不记名、且年龄超过十六的外门弟子都会参与，表现优异之人自然会得到宗门长辈赏识，只要双方有意，便可拜师，此后宗门谱谍记名，由长辈引导其修行。外门弟子都是师兄师姐教导，多少都会有些不足之处，因而都想着尽早入门。而比斗的前十，便可以下山历练一番，其中比斗得冠之人，更是会拜入掌门师尊名下，所以所有人都很珍惜大典比斗之事。”

“当时，在下得冠，也才有了此行。”

说到这里，萧千秋灌了一口酒，笑道：“当时，我等一行十人准备出发，但排名第十的吴师妹在比斗时受伤严重，需要静修调养，所以就没有离山。因而我等一行九人便开始了游历。”

“起初，我等离山的目的地本来是大泉边境之地，因为当时听闻边境之地有很多邪修作祟，我等本想着去查看一番，若是邪修不多，或者修为不高，我等便可以除恶，若我等不敌，也可回山告知师门长辈。但..”

萧千秋思绪飞离，缓缓道：“当时我等刚刚离开大泉帝都，却听闻此地高山上雷霆降世。这般动静，于我等而言意味着神物临凡，我等九人商议过后，决意先来此查看情况。可距离此地越近，传闻越多，我等也意识到，此番雷霆并非为神物而来，反而是有妖作祟。不过，雷劫之后，妖物修为必定大打折扣，因而才决定登山斩妖。”

听到此处，老城主方乾双手捧杯恭敬敬酒，萧千秋坦然受之，但酒却不是入口，而是洒地。

老城主心中一突，大致明白发生了什么。

果不其然，萧千秋眸中含泪，继续道：“起初，一切顺利，山上确实有些山精作祟，不过都不成气候。可随着山势高涨，妖物越发疯癫。妖乃精怪所化，若是不敌，逃是本能，可山高之地的妖物根本不知疼痛，也不知后退。好在我等九人自保有余，一直相安无事。”

“直到..”说到此处，萧千秋身子微微发颤，又饮下一口酒，眸中透着惧色道：“一头远古石魔..那物，刀剑不进、阵法不敌，我等九人在其面前如同足下蝼蚁、笼中飞雀，连逃都逃不出..”

“自知无路可退，我等九人拼死相搏..”

至此，萧千秋沉默了很长时间，一旁老城主泪水纵横。

许久之后，萧千秋才再度开口：“石魔最终毙命，但，我的八位同门，却被那怪物挫骨扬灰，连半片衣角都未能留下。而我，则重伤不支，逃出山林后昏死了过去。”

随之，萧千秋目光转向了坐在一旁，看着满桌美食却筹措不安不敢下筷子的李锦川。

老城主自然也注意到了，满是泪水的脸上柔出了些许安慰。

萧千秋缓了一会儿，露出了浅笑，道：“等我再次醒来，身处一座废弃的庙堂之内，身旁，是一个眸中带着惊恐却给我递水的小娃娃。”

老城主端袖给李锦川夹了一根鸡腿，道：“锦川，来，多吃些。”

萧千秋对着孩子点点头，李锦川这才小心翼翼的动了筷子。

李锦川其实不太会用筷子，手指捏着筷子的动作很是笨拙，不过两个大人看着他都露出了会心笑容。

萧千秋此时抱拳道：“方城主，在下还有一事相求。”

“仙师直说便是，城中上下，只要有的，您都可自取！”

萧千秋笑笑，道：“我还需要在城中停留一段时间，短则一个月，长则一年，希望城主给安排一个住处。此外还有我和锦川的衣食住行。”

“衣食住行老朽代全城上下做主，我山阳城为二位准备，至于住处，仙师看上了何处，老朽便给仙师安排在何处！”

萧千秋摆了摆手：“宗门有规定，在外行走，不可空手而得，方城主还是莫要让在下坏了规矩才是。至于差事，在下坐可携笔、立能持剑，只是不知城中有无合适的差事，还请城主告知。”

老城主见萧千秋态度坚决，转而叹了口气，想了想道：“既然仙师执意如此，那仙师今后在城中客栈为百姓提笔书信可否？不满您说，当初妖物祸乱，城中走了上万人，如今虽然有些回来，却也不多。而离开之人，多数城中仍有亲友，书信之事这一年来甚是频繁。”

“城中原本有一位老先生专职此事，但半年前老先生过世了。那之后老朽府中师爷暂领了此事，但城中事物同样不少，师爷已经数次请辞。仙师若不嫌弃，此事最为合适。不知仙师何意？”

“也好。”萧千秋先是应下，随后开口道：“不过在下想先与您师爷见一面。”

老城主也没推辞，喊来兵士去唤师爷回府。

正待桌上饭菜消了大半之际，兵士带着师爷匆匆而回。

师爷年约四十上下，正值壮年，来到厅堂先拜敬城主，随后看向了萧千秋，短暂愣神后，如府门前的老城主般激动不已。

萧千秋当初也见过他，只是不知其名姓。

师爷激动过后作揖道：“在下林显，拜见仙师！”

“不必客气。”萧千秋坐在原地，也不正眼看他，有些傲慢道：“喊你来是有事与你说。我有一堂弟寻我而来，准备在此地落足。听闻城中有帮人书写信件的差事，想从事此业。不知你愿不愿让贤！”

萧千秋的语气不甚好听，可师爷似乎没发觉，大喜道：“那可太好了。仙师有所不知，城中如今事物繁忙，而书信之事也关系到一城和睦，在下两边跑，忙的有些过头了，昨天还算错了一笔钱款，着实不该。只不过之前城中没有合适人选，城主才令在下忙些，仙师堂弟若能胜任，在下也可少去许多烦忧啊！”

萧千秋仔细看着师爷，确认他脸上的喜悦不是作假。

一旁老城主捋了捋胡须，给萧千秋添了一杯酒，道：“仙师还是如一年前那般，凡事都要亲眼验证真伪。老朽知晓此事，自然不敢说假话唬您。”

师爷有些疑惑的挠了挠头，萧千秋这才变成了正常模样，请师爷落座后，问道：“敢问林师爷，您做两份差事，可得两份钱，为何不愿？”

师爷林显苦笑摇头：“钱财谁人不爱，但也得对得起良心不是。在下自知师爷才是正事，却屡次因书信之事而出错，心中早已愧疚万分。这等亏心钱，在下得之不安啊。”

萧千秋听完，端起酒杯，正色道：“在下萧千秋，借花献佛，以城主之酒敬林先生一杯！”

师爷林显慌张不已，举杯一饮而下，完全不懂什么意思。

老城主笑道：“小林，仙师刚刚所言是试探之举，仙师疑老朽为了讨好，自作主张，夺你差事。实则，根本没有堂弟一事，是仙师要暂留我们山阳城，暂代书写信件一事。你刚刚若是有丝毫不愿，老朽可就倒霉喽！”

林显这才明白过来，尴尬一笑，端杯道：“仙师心思缜密、观察入微，自然不是我这般凡人可比。城主大义当先，在下这般书生也只可仰望。在下多谢城主厚待，也多谢仙师体谅。敬二位！”

三人举杯畅饮。

坐在一旁的李锦川此时抬头认真看了眼师爷林显，随后低下头去。

这一餐他吃的并不开心，甚至说很是拘束。

老城主心思都在萧千秋这位大恩人身上，根本没注意到，旁边这个小娃娃自始至终只吃了两人给他夹来的饭菜，一筷子都没有前伸。

萧千秋倒是注意到了，却没有多说。

他知道，小娃娃李锦川此时还无法适应这种状态，若是强迫孩子，只能适得其反，因而慢慢来就好。

萧千秋笑笑，心中自语道：‘时间多得很，不着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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