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十章
人不能,至少不能这样。
月凌霄有些不忍直视,快要钻床底下找线索的某人,声音艰难道:“你就不能告诉我要找什么,我可以帮你找。”
薛千寻抬头看他:“那你能帮我钻床底下吗?”
月凌霄:“……”你这不是强人所难。
到最后,沈九漓从外头问话回来后,就瞧见方老六院子里,他的两个同伴,一个神色恹恹,仿佛经历了什么不好的事,另一个手里拿着条粉色的帕子嗅来嗅去,脸上露出嫌恶的神情,在见到他进来时,才道:“还是你比较好闻。”
不知道说的是帕子,还是本人。
沈九漓有些不自在地移开眼,道:“我问过了,昨天死者家里确实有人去过桃林。”
“那就一点也不奇怪了。”薛千寻将粉红帕子递给他,道:“这是我在床下找到的,上面我确认过,有很重的尸香。”
此话一出,不管是沈九漓,还是月凌霄,都露出了凝重的表情。
沈九漓接过帕子,确认后,道:“原来是用这样的方法离开桃林,只是她知不知道后果。”
“应该是知道的,不过这个办法成功率极低,若是旁人捡走了,她就要功亏一篑。”薛千寻道。
“所以说女人心狠起来,就没有男人什么事。”月凌霄不知想到什么,脸色有些奇怪。
最后他们三个人一直在方老六家里待到天黑,才重新回到那片桃林。
夜晚中的桃树在风中林立,花雨飘落,迷幻之中又带着幽丽,就仿佛是越发成熟俏丽的绝世美人。
这次入桃林,薛千寻依旧躲在沈九漓的伞下,但心境却大为不同,他问着另外两个同伴:“你们觉得这件事有没有别的人参与进去?”
月凌霄在前面提着灯,忽然听见这一句,他回头道:“我认为是有的,不然那帕子从哪里来,那尸体是谁帮她烧的,那尸香是谁帮她制的。”
“更重要一点,她既然能被拐来,那么就不大可能是咱们仙门中人,那么制成尸香来引魂的方法是谁告诉她的?”月凌霄三两下就把自己的疑点说出来。
薛千寻感叹:“月哥,你反应终于快了一回。”
月凌霄刚开始还以为是在夸他,但慢慢琢磨出了几丝调侃的意味,瞬间拳头痒了,只是某人往沈九漓身后一躲,要打他估计得打两个人。
他计算了一下,觉得不划算,在心里给薛千寻记下一笔。
过了一会儿,薛千寻打了一个哈欠,左右张望。
沈九漓突然停了下来,道:“有古怪。”
因为他很靠谱,所以薛千寻和月凌霄都停了下来,试图从周围环境找出线索。
“我们走的时间有点久了。”薛千寻指了指一边的桃树:“刚才我们就已经走过这里,而这棵树就有个虫洞。”
月凌霄上前一看,果然在树的表皮上有个不大不小的虫洞,道:“这么无聊的事也就你会去看,不过,我们这是遇见鬼打墙了吗?”
他神情带着几丝兴奋,一看就是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事情的孩子。
薛千寻道:“有些不像鬼打墙,那白衣女鬼恐怕也没有精力去做。”
“是迷阵。”沈九漓说出答案,神情不是一般慎重。
“迷阵?有仙门中人在帮她。”薛千寻神情顿了顿。
“不是吧!难道被那女鬼给感动了。”月凌霄思索这个可能性。
越想越觉得可能性很大,他已经自我想象,该如何对付不知道是前辈还是平辈的修士。
而薛千寻直接引剑出鞘,在所有人都没有反应过来,引剑就劈,没有半分废话。
青芒流光溢彩,剑身所过之处,飓风瞬起,宛如猛兽出笼,用自己锋利的巨爪,撕破挡在自己身前的一切事物。
“哗啦”一声,如一盒玉石突然落地,清脆而带着残破。
暗夜间,那身披黑色斗篷的人如同没有重量一般踩踏在那棵最高大桃树的树杈上,他扶着树干听见那声音,依旧如同石像般不闻不问,直到树下传来一道虚弱的女声:“多谢大人,协助小女子报了此仇,只是此身无法报答您的再造之恩了。”
斗篷之下传来温雅悦耳之声:“此事不过你我交易,算不上什么恩德。”他顿了顿道:“他们来了,那我就先走一步了。”说罢,宛若夜空飞鸟,鹰隼般掠影而去,直到消失于天际。
树下的女鬼有些痴痴地看着他的背影:“真好啊!”
然而赶到此处的薛千寻三人却不好,虽然迷阵被破,但三人还是来迟,只在树下看到白衣女鬼一人。
她面目清秀,已经恢复宛如生人时的模样,温柔又带着大家小姐的端庄。
但她的魂魄却很淡,淡到风轻轻一吹,就会吹散。这大概是报应,也是惩罚,她送那一家人下地狱,她自己也免不了魂飞魄散。
薛千寻很难产生怜惜这样的情绪,但他在这一瞬间产生了,他轻轻呼喊:“这位女鬼姐姐。”
月凌霄白了他一眼,但白衣女鬼的注意力也到他的身上来,眼神十分平静。
“你快消散了吧!”薛千寻见她眼神动了动,又继续道:“介意说说你的故事吗?”
故事?
白衣女鬼遥望夜空,回想到了过去。
二八的少女正是当嫁的时候,她本来欢天喜地准备嫁给心上人。
但是那一天,娘来她的闺房里说:“茹儿,你和阿司的婚事取消了。”
她手里最喜欢的胭脂滑落在地上,再也不能用了。
阿司是她的表哥,是她青梅竹马的恋人。
她以为他们会从指腹为婚一直到白头偕老,等到了子孙满堂,他会告诉她,此生有你,不悔。
然而意外总是发生在不经意间,她还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就要失去他。
她不甘心啊!
她真的不甘心,她要去找表哥问清楚。
她假意外出上香,然后甩开伺候的人,就要去找表哥,但意外发生了。
年轻的少女总是那般天真可爱,从来也不会在乎外面的恶意,生活在象牙塔里,等出了那个保护圈,她还没有做好准备,就引来了坏人的觊觎。
她被捂住口鼻,然后被拖进暗处,那一天可真是她的噩梦,但她不知道这才是噩梦的开端。
她被带到了一家农户里,那一家人目露凶光地看着她,有贪婪的,有欲望的,有嫉妒的,有好奇的。
有时候孩子的好奇和天真,能害死一个人。
在她将要逃出去时,孩子挡住了她的去路,而那被告知的老妇几个耳光甩过来,大骂她“贱人,居然敢跑”。
她被带了回去,她不是没有挣扎反抗过,但因此遭受了更加惨无人道的对待。
夜晚,几双年老的手伸到炕上,然后…
她麻木着,头脑昏沉着,身体剧痛而无力着,忽然想到表哥,想到了父母,她眼角划过一滴眼泪,猛然朝柜角撞了过去。
血流了很多,身体越来越冰冷。
她从自己残破的身体里出来,就看见那家人抬着自己的尸体进了桃林,然后埋在了桃树下。
似乎一切都消散了,日子回归了往日的平淡。
这不可能,她不允许!
她的愤怒,她的不甘,她的羞辱,她的怨恨,都要他们一并偿还。
她在这林里根本就出不去,只能看着这灵气和怨气彼长彼消,永远也没有尽头似的。
但结束的那一天还是来临了,桃林里出现了一个黑衣公子,鸦羽长发,冰冷银冠,一个眼神便是高高在上的睥睨。
“我可以帮你。”
“条件是给我一半你的骨灰。”
公子,不,是大人结束了她在这桃林的自艾自怨,他教会了她如何报仇,哪怕最终的结局是魂飞魄散。
将腐烂的身体烧成了骨灰,大人将骨灰制成了尸香,撒在一张帕子上,然后将帕子交给了她。
她在林中等待着,那个禽兽不如的男人终于来了。
略施了些小手段,他果然将那条手帕带了回去,怕不是做着什么桃花仙子的美梦。
夜晚降临便是她的复仇开始,这一家人,她从一开始就没有想放过一个人。
当手上、衣服上染了他们的血,她发热的脑子清醒了一瞬间,那时她在想谁?
是少年思恋不已的表哥,还是含辛茹苦将自己养大的父母,又或者是高高在上的公子。
她转瞬就忘了,只有血才能够让她畅快。
白衣女鬼想到这里,脸上浮现了一个淡淡的微笑,似是释然,又像是单纯的快乐:“我的事不足挂齿,几位仙师也不必如何烦恼怎么对付我,等天亮我就会消散于天地。”
薛千寻默然,从那只言片语的线索里,他猜出了白衣女鬼的遭遇,理解她为什么会选择这样的惨烈的办法来解决一切事。
但烧骨制香,香引魂来,何其疯狂。
那以骨灰制香的人,无不是一个下场,魂飞魄散。
不提薛千寻这个老黄瓜刷绿漆的家伙,就说月凌霄和沈九漓这两个真正的少年,都是有一颗正直善良的心。
他们虽然痛恨白衣女鬼狠辣的手段,但又同样怜惜着她悲惨的遭遇。
冷酷的斥责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但是面对这个凶手时,也说不出软话。
索性三人一鬼安静地在桃树下坐了一夜,直到天明,白衣女鬼消逝后,月凌霄才道:“虽然知道她杀了很多人,但我无论如何也无法把她当成罪大恶极的鬼。”
薛千寻笑他:“你这话若是当着人家的面说,估计女鬼姐姐会很高兴的。”
“什么女鬼姐姐?薛千寻,你什么时候才能改了这随便叫哥哥姐姐的习惯。”月凌霄道。
“我才不改,人要是形成习惯,那是要很多天才能形成,我若是改了,那不就成了浪费时间的人吗?”薛千寻觉得自己说得有道理。
但月凌霄却是直接骂他:“歪理。”
沈九漓在一边看着他们,眸里别样的柔和。
他们回到桃花村里后,告诉村民事情已经解决了,但为了减少白衣女鬼那样的事情发生,薛千寻和月凌霄你一言我一言,把事情说得更加严重些。
村民们听后,有些呐呐无言,方老丈更是狠狠叹了一口气,道:“几位仙师放心,此后我定会监督村子,不会再让他们做下错事。”其他人纷纷附和。
也不知道会不会警记这个教训。
薛千寻他们告别了方老丈和村民,三个人御剑回了浮光城。
等回琊琅学府找管先生回禀任务后,一出景行院,薛千寻就抛弃了月凌霄和沈九漓,连月凌霄叫他都置之不理,因为他要去看看薛阳华才行。
而此刻薛阳华正和李繁意他们坐在画舫里听曲,这艘画舫是李家的产业,这舫上唱曲的也是李家养的人。
李家听说自家小子搭上薛家少主后,特意给李繁意的权限,要知道在此之前,那是碰都不给他碰,如今倒是因为薛阳华给了他,直叫李繁意憋屈得很。
王澈一向是家族的小透明,此刻在这一行中,自然也是小透明的存在。
所以画舫上最显眼的就是有着老大爷爱好的薛阳华,他眉眼如画,唇红齿白,正是青春年少的好时候,但他偏偏就让舫上的琵琶女弹二泉映月。
真真正正是强人所难,比那混账调戏美人的纨绔子弟更加可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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