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庄子来历
柳相如有些局促地抬起手，用余光学习着王娘子的动作。
面对着幼儿的稚嫩哭声，她有些手足无措，王娘子似乎也发现了她的生疏，眉头微微皱起，目光中掠过几丝惊讶。
王娘子问道：“姑娘从前不曾领过幼儿？”
柳相如点点头：“家父家母只有我一人。”
王娘子目含惊意，这乡间若无意外谁家没有个八兄弟，那传言中的柳家姑娘就是从小带着她家老二长大的……说来也是，要不是为了她那不争气的弟弟，她也不至于被后妈卖给那顾家当小妾……
言语会骗人，但身体习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了慌的，看来这位“许大夫”应该真的不是那位柳家姑娘。
王娘子忙从柳相如怀中接过孩子，柳相如全身僵硬，仿佛抱着的不是一个幼儿而是一块沉甸甸的金子，整个人呼吸都似乎被冻住了。
柳相如见孩子被抱走了，暗中默默松了一口气。
元儿似乎今天还没睡好，一直在不停地哭闹，闹得王娘子焦头烂额的，王娘子有些无奈道：“姑娘不如再开服药来让元儿喝喝。”
柳相如听了这话，眉头微蹙，正色道：“我只当娘子说笑了，无论是什么灵丹妙药里头总是含着些毒性的，不说这么大的小孩了，只是大人用了都要缓段时间。”
柳相如的语气不急不慌，语气中偏又含了几分郑重，她不知不觉见又带回了前一世自己的身份。
王娘子被这话一说，有些尴尬又有些欣慰：“姑娘终不似外头那些乡野大夫一般，不论什么病先把药给你卖了再说。”
此时外头又有侍女前来禀告，说是药房那边已经把庄上的药批下来了。王娘子拥着元儿暂又没有什么时间，就让人把账本放在桌上，又看向柳相如：“既然定了在库房那块儿给姑娘劈个院子，不如现下姑娘就去看看她们收拾的如何，也借着时间看看药材可全？”
虽是商量的语气，但柳相如此行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不必再这强留。起身便点点头，跟着侍女出了院子。
从王娘子的院子到那库房的距离并不远，似乎也是为了便利看管，只行了一盏茶的功夫，又转了几转便到了库房。
只是在路上，柳相如见到了一大片精致青砖叠幢而起的建筑群，雕龙画凤，粉墙绿柳。那片院子与这边远远地隔开，只在中间引了一条清澈的河，这似乎也就成了两个世界。
“那边是主人家的院子。”侍女似乎感受到了柳相如的好奇，轻声开口道。
柳相如皱着眉认真地盯着一处远远的院墙上的痕迹，似乎是在想这些什么。
那侍女以为柳相如是被这富丽堂皇而迷了眼睛，语气中又些许傲气：“我们庄子可是这这乡间最漂亮的，据说是同主人家的在京城主院的结构一模一样的！”
在柳相如看来，这小侍女不过十二三岁的年纪，但推想古代这糟糕的生活环境，至多不过十四五岁，这些话她并不觉得被冒犯，反而觉得有些这种鲜活的小情绪很可爱。
柳相如看似无意问道：“那你们院子主家是在京城了，听起来就挺有势力的。”
侍女飞快地抬起眼看了柳相如一眼，又连忙垂下，微微抿住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
柳相如些许尴尬，一眼就被人看破了。看来是她上辈子同病人‘勾心斗角’，你来我往的经验还不够多。
“我可以告诉你这里的一切，但你要帮我一个忙。”那侍女看向柳相如，尚显稚嫩的脸上却眉头紧缩，似乎遇到了什么麻烦，“她们都说你是一个很好的大夫。”
“我这个人好奇的很少。”柳相如看了侍女一会儿，突然眉眼微勾，轻笑出声，“我相信就我想知道的那些东西，王娘子一定很乐意告诉我的。”
“我没有必要要冒着风险来帮你那个忙。”柳相如语气平淡道，“小妹妹。”
小侍女似乎被柳相如那话气到，不再多搭话了。
柳相如看着小姑娘在前头紧紧捏着帕子轻走的模样，心中莫名涌现出些愉悦感，这似乎是她自重生几日来第一次真正地放下所有戒备心——在一个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小姑娘面前。
眼看着离库房的距离越来越近，那小侍女的眉头一直未曾解开，最后似乎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道：“我只是希望你帮我救一个人。”
她突然转身，紧紧拽住柳相如的袖子跪下，带着些许哭腔道：“只要你愿意救她，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柳相如被这动作吓了一跳，蹙起眉头，把那侍女从地上拽起来：“有话好好说，不必如此。”
“我是个大夫，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职责。”柳相如的语气依旧那般平和。
“但……但我没有什么钱。”小侍女低声喃语，“我从前也问过外头的大夫，他们的诊金太贵了……”
柳相如从怀中轻轻拿出帕子擦了擦有些被泪水斑驳的脸颊：“我原就是不收费的，你没听说吗？”
小侍女摇摇头，借着那帕子狠狠捂了捂眼睛，散了些红意：“许大夫，你不知道……”
小侍女不愿再谈那件事情，反而低声同柳相如交代道：“姑娘是外头来的，应是不知道我们这庄子原是属安平王府的，但这新君上位后，对底下的几位镇边王爷态度便不是太好了，前几年镇北王就被人安了个‘谋反’的名头下狱了……”
说到此，小侍女眼神中闪过几丝愤恨：“镇北王大将军一直镇守边关，忠心爱国，从不越界，最后却落得这般一个下场……”
“我们王府也害怕，所以上头就把这些乡下的庄子以各种理由转到外面来，也算是为了以防万一……”
小丫鬟有些絮絮叨叨的，看着年纪不小，却能把所有事情都给柳相如讲得明明白白的。
柳相如心中有些疑惑，觉得这并不是一个寻常小丫鬟能做到的。
“王娘子前些年一直生不出孩子，我又是自小跟着她的，她待我也亲近些。”小丫鬟似乎想起了什么，“这些事情也是娘子教我的。”
听着小丫鬟说完，柳相如心中不由闪过王娘子眼底的青黑，和有些泛白的脸颊。她原想着是元儿的缘故，此时看来……王娘子现今瞧着也有四十余岁了，而那稚童才几个月至一两岁大的模样。
柳相如轻轻叹了口气，不知是在怜惜谁了。
“那陆望舒呢？”柳相如问道，这似乎便是这庄子里头最大的、也是最引她注意的秘密了。
小丫鬟这次也摇摇头了：“这是不知道的了，管事只说是在外头捡来的，瞧他腿瘸给他个吃饭的地方。”
“可我看着不像。”小丫鬟皱眉，嘴角微微撇下，有些不满道，“若说是娘子捡的我还相信，至于那管事的！”
库房的距离同院子里头并不远，两人说着几句话的功夫便到了。
小丫鬟在距库房还差四五步时，突然止步道：“许大夫，我叫若桐，待会儿就来找你。”
她还有些俏皮地朝着柳相如眨了眨眼睛。
还未等柳相如反应过来，若桐就上前走了几步，背过身不再同柳相如说话，只一副乖巧的模样向前走着。
柳相如心想：看来有人是不希望若桐认识她，可能是与那个病人有关……？
其实在刚才，柳相如远远就望见库房前有个有些熟悉的身影蹲着，此时正是阳光正辣的时候，那人只靠着一片薄薄的树荫，根本起不了什么作用。
此时他似乎也发现柳相如来了，忙起身朝柳相如小跑而来：“许大夫！许大夫！”
一听这声音，柳相如便知道是谁了——是刚才那个农夫。
他还是上午那个打扮，只是手里提着积分包好的草药末，二人虽有段距离，但柳相如还是闻到了他身上熟悉的中药味。
“你刚才喝药了？”柳相如轻声开口道。
男子点点头，黝黑的皮肤上展现了一个颇为憨厚感动的笑：“刚刚拿完药，里头就给我煎了一副。”
“许大夫你医术真好啊！这药一下肚我一下就觉得全身都暖和起来了！”
“可以立马下田去耕三天！”
若桐似乎也被这有些浮夸的动作语言逗乐到了，瞬间就笑了出声。
柳相如还未说些什么，就见那男子的动作一滞，面上浮上几团红晕，有些强道：“若桐姑娘你不要不信！这药是真的很厉害！”
柳相如忙制止道：“现下你身子既然舒服了，那就是最好不过了。”
“只是日后还是要勤加服药，要不然那病会一直不断，一直缠着你的。”
柳相如的语气平和温柔，尽量同那男子说清楚服药的时间与药效。
“现在太阳这么辣眼，你不如早点回去歇息。身子早点好了才好下田不是？”
……
陆望舒来到这库房时，见到的便是这样一副场景。
柳相如一身轻衣，面露柔色，正与一名青年男子细声交代着些什么。
不知为何，陆望舒觉得自己早已冰封许久的心脏瞬而刺痛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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