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酒宴
外面天色已暗,风呼啸着吹起门帘,烛火随风摇曳,忽暗忽明。
在长坂坡上,时玉肩部中了一剑,当时只顾着逃亡,倒没感觉什么,如今一坐下来,才觉疼痛难忍,伤口像火烧一样。
她轻轻掀起肩部的衣袍,那布料已和伤口黏合,撕下来又是一阵疼痛,她不禁倒吸一口冷气。
这时候,徐庶从外面走进来。
可他一见着时玉此刻正露着大片的肩背,吓得连忙转过身去:
“你,你这时要作甚?”
时玉抬眼,见他焦虑的背影,只觉好笑。
她倒是不在乎那贞洁的名声,便一边忍着痛一边笑道:“曹丞相都把我送与先生了,先生怎么还害羞了?”
徐元直连忙解释道:“我岂是那贪香盗玉之人?”他语气急促,“我与孔明是旧友,时姑娘既是孔明的妹妹,我怎能毁坏你的名节?”
见徐庶是真的急切,时玉低下头,不知怎得想起了糜夫人,声音也低沉了许多:
“乱世之中,蝼蚁尚且偷生,我身为女子,能活着便已知足,又何必计较那虚无的名声呢?”
听罢,徐庶忽地转过身来,面带愠色,厉声道:
“那日在草庐中,姑娘将我缚住,叫我辅佐刘皇叔,匡扶汉室。今日又观姑娘在曹孟德面前不露怯色,我原以为姑娘虽为女子,亦是秉节持重之士,现看来不过是我徐庶看错人罢了!”他甩了下长袖,又背过身子去。
见他生气,时玉垂眼,缓缓道来:“昔日越王勾践卧薪尝胆,韩信尚能忍□□之辱,只有活着,才有机会成想做之事。更何况,我所做之事,皆不为名节,亦不惧死。”
她目光灼灼,光明正大的很。
听后,徐庶沉默了良久,然后走近了一些,这才瞧见时玉肩上已经发烂的伤口,再看她咬唇忍痛的表情,心中不免一阵感概。
“我来帮姑娘处理一下伤口吧。”徐庶开口道。
时玉瞬间抬首,看着徐庶一脸严肃的表情,又想逗他,便轻笑一声:“我观先生表情,怎么倒是我要强上你一样?”
徐庶去取了一块干净的白布,轻轻擦拭伤口周边,皱着眉头,也不回答。
“嘶疼死了,轻点轻点。”
“尚且忍着点吧,疼的还在后头呢。”
“那你快点吧,我真受不了这个。”
“要不还是你自己来吧。”
在徐庶营外,几个被曹操派来偷听的小兵们满意地笑了,立马回去将所听到的后面几句汇报给了曹丞相。
曹操正卧于榻中,听闻后,不禁嗤笑一声:“这徐元直看上去是个正人君子,没想到也逃不过美色之人呐。”他又转念想:“这倒也正常,谁能逃得过呢?”
想起这个女人还是诸葛亮的妹妹,曹操心里有了个主意。
继而他吩咐道:“明日在军中设下酒宴,且叫徐元直带着他那新的小娘子一并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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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
曹操于军中大摆酒宴,文武诸将皆坐于两侧。
别人都是一个人来,唯有那徐庶身旁坐着个小姑娘。
昨日时玉灰头土脸的,看不出什么。今日梳洗了一番,倒是露出了清秀的脸庞,那眉宇间透着一股英气,别着个木簪子,笔挺地坐在徐元直右后方,丝毫没有被俘的恐惧和忧虑。
曹操瞥了她一眼,放下手中酒杯,言道:
“如今,我率大军,既得荆州。料想那江东鼠辈必不敢与我争锋,迟早会降,届时便可与我共擒刘备。如此一来,天下可平啊!”
诸将皆举杯,说些吉祥话,听得时玉耳朵都长茧了,想想那西凉马腾可还在呢,曹操未免大话说的太早了。
见时玉只始终没表情地在喝酒,曹操故意笑道:
“今日难得,不如诸公以‘美酒’为题,赋诗一首如何?”
说罢,众人皆面面相觑,不知这丞相哪里来这么一出。在座武将居多,能吟诗作赋的有不少,但真能入曹丞相眼的便是寥寥无几了。
徐元直垂首,心中已有了几分猜想。他望向身后的时玉,后者居然在一脸苦闷地给自己灌酒,目光呆滞,好似宴上之事与她无关,他只好无奈地转过去。
有几人先出来分别作了几首诗,但作完后一瞧曹操那似笑非笑的表情,便已心知结果。直到没人说话再肯说话了,曹操才慢慢悠悠地开口道:
“常闻诸葛先生才识过人,想必其妹也并非俗才,”他拿起酒杯,“时玉姑娘,可愿作诗一首,以表心迹?”
听到自己名字,时玉诧异地转过头,还没反应过来,徐元直先一步开口:
“主公,时玉不过一介妇人,才疏智浅,连字都尚不能写好,怎会作诗?”
这话说的倒也没错,但时玉心想,我是不聪明,但别拉其他才女们下水啊。再者说了,虽然我不会作诗,但我会背啊,这可是穿越人必备金手指。
不过,她也选择不作答,而是顺着徐庶的话,装作羞愧的模样低下头去。
这下,有人便抓着话茬继续往上爬了:
“主公,想必那诸葛亮不过是徒有虚名,一介村夫罢了,安敢自比管仲、乐毅?那村夫的妹妹又怎可会作诗呢?叫她种田倒还差不多。”
众人听闻皆乐出声来,嘲讽之意再明显不过。
这下时玉明白了,这酒宴不为别的,只为把她拽过来,借着她的名字趁机羞辱一番诸葛亮,以重振军心。
她眼睛一眯,那酒劲也上来了,心头好似有一团火烧起来了。
正欲起身,却被徐元直一下子握住手腕:
“不可冲动。”他小声说道。
时玉冷笑一声,一字一字地说道:
“我收回昨日与先生说的话。”她掰开徐元直的手,“今日就是死,这个名声我也要了。”
众人还都在笑着,就瞧见时玉一身酒气,晃晃悠悠地走到中间,对着曹操拱手道:
“丞相,时玉虽不会作诗,但非常擅长背诗。”她直起身子,“丞相今日既然好兴致,不若让在下为众位将领背一首诗吧。”
听罢,又是一阵哄堂大笑。这次,就连曹操都不禁笑出声来:
“敢问姑娘是想背何人的诗啊?”
时玉抬眼:“自然是我哥哥的诗。”
曹操脸上的笑意敛去了一些,但他依旧说道:“好,就依姑娘。”
听罢,时玉就晃着脑袋开始背:
“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地若不爱酒,地应无酒泉。”她叹气,“天地既爱酒,爱酒不愧天。”
接着又转身道:“已闻清比圣,复道浊如贤。贤圣既已饮,何必求神仙。”
刚才的讥笑声已不复存,众人鸦雀无声,等待她继续。
时玉闭上眼睛,继续念道:“三杯通大道,一斗合自然。”她睁开眼,和曹操目光正对上:“但得酒中趣,勿为醒者传。”
说罢,她竟自己忍不住笑了出来。
周围安静,只剩下她轻轻的笑声,好似个喝醉酒的疯子。
曹操盯着她端详,也不言语。
这时,徐元直只好站出来解围:“主公,时玉已经醉了,望主公不计她酒后失言之过,臣这就带她下去。”
曹操此刻已经面无表情,眼中多了几分探寻之意。他甚至在想,这诗究竟真是诸葛亮所为,还是这时玉现写的?
他摆摆手,示意将时玉带下去。
徐庶连忙拱手行礼,去把时玉拽了回来,后者脸上已泛起红晕,眼神迷离,不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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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元直本想着把时玉送回去歇息,但没想到,时玉刚在营外还一副醉醉熏熏的样子,连路都走不直,结果一进营帐,便站直身子,恢复成了正常模样,连眸子里都是一片清明,毫无醉意。
“你…你是装的?”
时玉捋了捋头发,心里想道这东汉的酒精度数这么低,怎么可能把她喝倒。
“当然,我酒量是我们家最好的,这么点儿酒怎么可能喝醉?”
徐庶略显惊异,他凑近了一些,小声问道:“方才那诗,可是姑娘自己所写?”
时玉毫不在意:“自然不是,我不是说了是背诵的吗?”
“你诓的了别人,却骗不了我。“徐庶自信一笑,“我与孔明相识多年,他的文风我最清楚,如此狂放豪情,必不是他的手笔。”
时玉又想开口解释,却被徐庶打断:“孔明酒量素来一般,喝几杯就醉,醉了就睡,怎么可能在酒后写诗呢?”
时玉闭嘴了,不再言语。
徐庶抬眼,瞧了眼外面,巡营的小兵正路过,又小声道:“姑娘莫非是想借着酒醉之名逃离曹营?”
“是,”时玉大方承认,“此事还需元直帮我。”
徐元直想了下,点头道:“这不难,今晚我便为你备一条小舟,你可速速渡江去那江夏。”
“不可,”时玉上前,“我不去江夏,曹操必会提前防备我逃回江夏,此路不可走。”
徐庶问道:“那姑娘想去哪儿?”
似是想起了什么,时玉低头一笑:“去江东。”
“去江”徐庶没说完,忽然被时玉制止。
“帐外何人?”时玉听见动静,迅速追出营帐外,只瞧见一个小兵打扮的人向东跑去,时玉不能确定他听到了多少,便一路追了上去。
那人见时玉独身追过来,跑到了一个偏僻处,忽地转身,拔出短刀向时玉刺过来。时玉立刻侧过身,一把抓住那人拿刀的手腕。
这下,她看清了这人的脸,倒是个俊俏的小少年,估摸着也就十五六岁的样子。
时玉拽着他的手,顺势把他推了出去。
“你为何装作诸葛丞孔明的妹妹?”这人后退几步站稳身子,沉声问道。
“哼,”时玉冷笑一声,“哪里来的小子,天下人皆知我乃诸葛孔明之妹,难道这还需经过你的同意吗?”
这人眼睛一眯,似是想从她脸上看出点什么。小小的年纪,眼神中竟透着一丝阴狠。
“天水姜伯约,可曾听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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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所背之诗是李白《月下独酌四首·其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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