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岁末
春末时节，落花簌簌。
带着点凉意的风与暖阳大剌剌地闯入堂内，在古朴的茶几上落下痕迹。
边角被磨损严重的白瓷瓶和一个木盒端端正正地放在其上。
隔着这道茶几，中岛代和柚叶两人齐齐跪坐在日向吾心的面前。
“关于橘太的事……实在是对不起。”
中岛代深深地弯下腰去，眼中满含歉意。
柚叶也随之深深一拜，额头触碰在坚硬的地板上，“是我的错，如果不是为了救我……”
面对他们的道歉，被唤做日向吾心先生的男子默不作声。
他将目光别开，出神地望着窗外随风飘散的樱花。
压抑的沉默在室内蔓延开来，谁都没有出声。
良久，或许是等窗外的花瓣都飘散尽了，日向吾心才回过神，他的视线扫过柚叶背后的团扇族徽，怔了怔。
橘太救下的就是这个宇智波吗……？
但不管宇智波在外的名声如何，他都没有机会再去质疑橘太的行为。
他的声音微微颤抖起来，“……是战争带走了他的生命。”
“……这双眼睛已经虽然没有了用处，但还是要感谢你们将它们带了回来。”
柚叶双手紧紧攥住身下的软垫，飘远的思绪又回到那个充斥着血腥气味的雨天，快要将她整个人吞噬。
顿了几秒。柚叶艰涩开口，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很沙哑，“吾心先生……这是我该做的。”
回应她的是“啪嗒”一声轻响。
日向吾心不知道何时已经走到了她的身边。
他伸手将柚叶扶起，用那双与橘太如出一辙的白色眼睛凝视着她，冷声道：“橘太他愿意救你，我会尊重他的选择。”
“事已至此，你就带着他的那份，好好活下去吧。”
“是……”
到了临走的时候，日向吾心却喊住了中岛代。
他面上踌躇几下，下定决心般的问道：“那个，橘太他……有没有留下什么话？”
闻言，中岛老师微微睁大了眼睛。
他思索了片刻，如实回答：“他说……他很想念您。”
“……”大概是没有预料到是这样的回答，日向吾心明显怔忪了一下。
他沉默地偏过头去，阴影笼罩住了他半边面孔。
“谢谢。”
无法得知日向吾心先生又回忆起了什么样的往事，但可以肯定的是，他需要一些时间去平复一下自己的心情。
这样想着，中岛代默不作声地打开门退了出去。
他匆匆追上柚叶的步伐，“你跑这么快做什么？”
“因为我要回家了啊，”柚叶停下脚步，抬起头看他，“我还要回去做饭。”
中岛代早就想好中饭该去哪里吃了。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只破旧朴素的小包。
在柚叶疑惑的眼神中，他拉开拉链在里面翻翻找找，终于掏出两张上面绘着拉面图案的票。
他长吁一口气，颇为大方地把票放在柚叶眼前抖了抖：“老师请你吃吧。”
柚叶十分眼尖地瞧见了他包里塞着的各种各有花花绿绿的票子。
甚至还能看到最上面一张写着大大的“浴”字。
柚叶：……他怎么连这种票都有？
中岛代注意到柚叶那略微嫌弃的眼神，他开玩笑地将那张用来泡温泉的票拎出来晃了晃：“你要不要？”
柚叶转身就走：“不要。”
“好吧。”中岛代耸耸肩，故作遗憾地将票塞回去。
他快跑几步跟上柚叶的步伐，将手枕在脑后。
并不怎么好笑的玩笑过后，无尽的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
像是为了打破这种怪异的气氛，柚叶缓缓开口：“老师，你说，吾心先生会怪我吗？”
第一次背负了沉重使命的孩子，总是会有各种情绪和想法。
中岛老师苦恼地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思索片刻后，他将手放在下巴上回答她：“这个嘛……安心吧，他肯定会想通的吧。”
柚叶的眼神垂落下去，她随意地问：“是吗？”
中岛老师点了点她额头上束着的木叶护额，认真地回答她：“正是因为这样，你要好好活下去啊，柚叶，不要让橘太白白付出了生命。”
这句话可以自动译成继承同伴的意志，肩负着他那一份责任好好地活下去。
那么，橘太的意志是……
柚叶伸手摸了摸护额，陷入了沉思。
冰凉的铁片上刻着木叶村的标志，她的指腹慢慢绘过凹陷弯曲的沟壑。
中岛代继续说道：“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有一件事就交给老师吧。”
柚叶疑惑地抬起头，“嗯？”
“复仇这种事情，就让我这个老师来吧。总该为他做点什么吧。这段时间，柚叶你就好好在家休息吧。”
他用力地揉了揉少女柔软的黑发，发现一个意外的惊喜——
嗯！原来宇智波的头发也很好揉嘛！
……
只不过休息了半个月左右的光景，中岛代就接到了新的任务。
与他一起重回战场的，还有波风水门。
那个有着温暖笑容的老师，对付起敌人可并不手软。
战争局势瞬息万变，尸骨累累的背后同样造就了水门的“金色闪光”之名。
那与他的外表并不符合的强悍实力让深陷漩涡的木叶得到了片刻的喘息时机。
战事骤缓，那些苦战已久的忍者们也得到了休整的机会。
在这期间，发生了一件让柚叶毫不意外的事情——三枝花夜决定去当一个医疗忍者。
这就意味着她将要离开中岛班。
在他们常去的那家烤肉店里，花夜笑眯眯地和自己的老师和队友说出了告别的话语：“我再也不想看着队友死去而感到无能为力了，那种感觉……会让我觉得自己很差劲。”
被炙烤的肉滋滋作响，散发着阵阵香气。
在这种要分道扬镳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动筷。
“快点吃吧，老师，柚叶，”花夜笑着将烤肉夹到中岛代和柚叶的碗里，“你们不是最喜欢吃这个吗？”
这么多年来，花夜一直认为她是队伍里最差劲的一个人。
可即便这样，自己还是得做出点改变。
这样才不会让柚叶和老师看不起自己啊。
中岛代拨弄着碗里的肉，嗫嚅道：“花夜，或许……这段时间，我对你忽视良多。”
“你在说什么啊老师，”花夜微笑起来，“我有了新的目标，作为老师的你也该为我感到高兴才对啊。”
原本一直沉默不语的柚叶突然冲她举起杯子。
她神色郑重地祝贺：“祝三枝花夜当上最厉害的医疗忍者。”
木叶45年，中岛班还剩下中岛代和柚叶两人。
……
日子如同沙漏般飞速地流逝。
这次来之不易的休假一休就休到了盛夏时分。
在柚叶的眼里，从草长莺飞到烈日骄阳仿佛只用了一夜。
此刻的她正托着腮坐在廊下，被逼无奈地看着带土展示他新练成的手里剑术。
少年倒挂在庭院的樱花树上，手里捏着手里剑瞄准木桩。
下一秒，数枚手里剑便依靠着腕部灵巧的力量，轻而易举地被一齐掷中靶心。
柚叶：看起来还凑合。
手里剑全部命中的喜悦却让带土不由得得意起来。
他欢呼一声，从树干上翻身而下。
脆弱的树枝随着他的动作徐徐轻颤，落下的叶子在空中悠悠地打了个转，最后无声地飘零在尘埃之上。
盛夏的夜晚还带着些闷热。
身体散发的热气氤氲了护目镜，带土把它从脸上拆了下来放在一边。
少年凑到了柚叶到身边，颇为自豪地说道：“柚叶，怎么样？”
这么近的距离，柚叶可以清晰地看到几颗细密的汗珠沿着他面上的轮廓滑落到脖颈，然后慢慢地没入他的衣领之中。
名为羞涩的嫩芽在柚叶心中抽枝拔节，最后生长出宽大的叶片。
她下意识地后仰了一下，撇过脸深吸一口气，“还行吧，你离我远点啊！”
带土不明所以，他疑惑地睁大了眼睛，“怎么了？”
柚叶理直气壮看向他：“你手脏了。”
信以为真的带土摊开手掌来回看了几眼，后知后觉地点了点头。
他依言后退了两步，认真道：“那我去洗一洗。”
看着他这副傻乎乎的模样，柚叶忍不住翘起嘴角。
“怎么回事啊，带土，我说什么你都信吗？”
闻言，带土也随着她一起笑起来，他一丝不苟地回答：“因为柚叶从来不会骗我的啊。”
柚叶被他那认真无比的眼神弄得一怔。
她不自觉地笼起了手，挑眉吓唬他：“其实我还是骗了你的……”
带土果然上当，他的眼神变得茫然起来，结结巴巴：“……什、什么？”
大概是欺骗了他一定能追到野原琳那种事情。
现在怎么看都是卡卡西更快一步吧！
这样想着，柚叶略略抬起下巴。
下一秒，她就看见带土那双圆滚滚的眸子中染上了紧张，心下一软。
唔……还是不要打击他了吧。
柚叶摊了摊手，一脸促狭：“其实你的手一点都不脏。”
带土：……
“你怎么老是吓唬我啊，柚叶……”
虽然嘴上这样埋怨着，但是带土还是松下一口气，重新笑了起来。
他后怕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个箭步坐到了柚叶的身边，信誓旦旦地说起了另外一件事：“明年的中忍考试，我一定能够顺利通过的。”
柚叶托着腮，用目光描绘过他的侧脸，点点头道：“嗯。”
忽然，带土又垂下了头，变得有些沮丧：“要是我也有写轮眼就好了。”
柚叶的眼神微微一滞：“嗯？怎么了呢？”
“这样我就会变得更强，也不会有人说我不是宇智波一族的了……”带土讷讷地回答。
他突然有些难过，为什么身边的人都如此优秀。
其实根本没有这种事。
柚叶抿了抿嘴，想安慰他一下。
然而还没等她说话，这个吊车尾又握紧了拳头，自己给自己鼓劲，“我一定会变强的。”
柚叶：……
看来根本不用担心他的啊！
等等……
她重新蹙起了眉宇。
她在带土的话语里抓住了重点，歪了歪头：“有人说你不是宇智波？”
她又回忆起那天隔壁大婶的话，喃喃：“是……族里的人吗？”
大概是没想到她会提出这样的问题，带土面上一怔，仿佛没有理解：“啊？”
柚叶心里漫过一阵懊恼。
她倾身凑近他，看着他的双眼再次认真重复道：“我问，是有人这么说你了吗？”
怎么会没有呢？
带土从小到大，族里人的嘲笑是家常便饭。
他本就是一个没有父母能够依靠的孤儿，也十分弱小。
在这种以实力为上的家族里，他就是被族人们拿来发泄的对象。
等他长大以后，得到更多的是来自族人的漠视。
带土默默地把这些卑微与黑暗藏在了心底最角落里。
他本以为没人能够再在乎他，直到琳……
思绪千回百转，他沉默下来，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柚叶的问题。
走廊上有一瞬间的静默。
下一刻，柚叶就强势地从走廊上抄起一本书，拍到他的脸上，“你说话啊！”
带土捂着鼻子飙泪：“疼疼疼！”
他伸手从脸上拿开那本书，习惯性地用笑容掩盖，“没事啦，其实也没什么啦……”
说罢，他还故作轻松地朝罪魁祸首耸耸肩：“哈哈哈，我都习惯了，总有一天我会证明给他们……”
那句最常说的话还梗在喉咙里，柚叶就出言打断了他。
她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证明什么？这么久了你怎么还是这么笨？”
带土：……
柚叶只觉得又气又疼。
她伸出一只手指戳了戳他的额头，理直气壮：“你给我记好了……”
带土：“嗯？”
难道，柚叶这是要安慰自己了吗？
然而并不是。
只听见面前的人恶声恶气地说道：“如果有人下次再这样说你，你一拳揍翻他就好了。”
带土被噎了一下。
其实这样是不被允许的，会受到族长和其他族人的谴责。
眼前的少女露出了尖尖的虎牙，笑容是难得一见的恶劣，“如果打不过，我帮你打他们啊！”
她接着说：“带土，我一点都不在乎族人对你的看法。”
现在，带土开始抑制不住地想笑。
他垂下眼睛，拼命忍住眼眶的酸涩，闷热的暑气在身侧慢慢聚拢。
蝉鸣四起，聒噪且恼人。
在声声心跳声中，她的声音再次在耳畔响起：“如果让我知道的话，是绝对不会放过他的。”
“嗯！柚叶，我一定会努力变强的。”
“等等……我不是这个意思啊！”
……
有着蝉鸣和大雨的夏季匆匆过去。
又一年的冬季匆匆来临。
但是木叶45年的冬天格外寒冷。
在这么冷的天气里，如果在没有任务的话，柚叶一口气能睡到中午。
但事与愿违，每日纷至沓来的琐碎任务让柚叶整个人都变得头昏脑胀起来。
怎么总有一种是火影阁下在报复自己休长假的错觉啊……？
于是，柚叶每天晚上睡前都在祈祷——明天的忍鹰千万别来。
好不容易今日祈祷成功，那只带着任务的忍鹰破天荒地没有出现在她家门口。
没有被打扰的柚叶美滋滋地沉浸在睡梦中。
然而没过多久，不知从何地突然传来了几道细微的声响。
——像是有人在敲门？
在战场上养成浅眠习惯的柚叶瞬间就被惊醒过来。
原以为又是任务来了，可当她匆匆打开门时，却十分意外地发现外面空无一人。
当然也没有忍鹰歪着头看她。
只有漫天的飞雪和被铺成苍茫白色的庭院。
柚叶：……
一个十字架跳上了她的后脑勺。
她裹着被子，打了个哈欠，慢腾腾地回到了房间里，余光里瞥见窗外好像有什么影子在晃动。
她凑过去扒着窗棂瞅了一会，才依稀分辨出飘扬大雪中那个快要变成了雪人的带土。
柚叶：……是笨蛋吗？
他的肩上和头发上积满了雪，与身后那白茫茫的景色快要融为一体。
她揉了揉眼角，喃喃：“……你什么时候来的啊？”
外面的风很大，带土听不见她的话。
见她醒了，变成雪人的带土又抬手敲了敲玻璃窗户，对着她无声地做口型：“下雪了。”
大概是外面太冷了，他的嘴唇被冻得发紫。
……她当然知道下雪了啊！
但他这种可怜兮兮的模样让柚叶感到哭笑不得。
她赶紧披上衣服，把这个冻得瑟瑟发抖的笨蛋放了进来。
甫一打开门，寒气立刻携裹着大片大片的飞雪顺着门缝溜了进来。
冷热交替，带土搓了搓冻僵的手，忍不住打了个喷嚏。
柚叶被冻得打了个寒战，她吸吸鼻子，跟着他一起打了个喷嚏。
两人对视一眼，静默片刻后，便纷纷笑出了声。
很快，柚叶笑够了。
她伸手指了指他肩上和头顶的雪花，呲了呲牙：“带土，为什么不带伞？”
“啊……这个嘛，”带土抖了抖身上的雪花，努力解释道：“这个，我忘记——阿嚏！”
其实是他昨天夜里刚和队友们一同完成任务，又踏着黎明的曙光匆匆赶回了村子。
不知道为什么，带土突然很想跟柚叶说说话。
他想鼓起勇气说些话给她听。
顺着这样的心意，他顶着茫茫大雪，站在她家门口犹豫了很久很久，直到太阳彻底笼罩大地。
但柚叶不知道。
听到这个理由，她木了片刻，不自觉地瞪大了眼睛。
柚叶被这个人的理由惊到了：“……不是吧，你连这个都会忘记吗？”
虽然不太清楚这个笨蛋来找她的原因，但再这样下去的话，他肯定要冻坏了。
柚叶毫不犹豫地转身去拿毛巾给他。
背后的带土忽然扬声喊住她：“柚叶——”
“嗯？怎么了？”她应声回头，眼里透出一股疑惑。
带土凝望着她那双漆黑的眼眸，好不容易生出的勇气突然如落潮般缩了回去。
柚叶她……已经开了万花筒写轮眼。
她一直都是一个出色的忍者，也是被族长大人器重的族人。
现在是，将来一定也会是。
如果自己突然说出那种话，她肯定会吓一跳的吧。
可自己还是个下忍啊。
至少……要等到自己当上中忍再说吧。
他掐了掐掌心，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柚叶疑惑的声音再次他耳畔响起：“你要说什么？带土？”
一瞬后，带土打定了主意。
他抬起手摸了摸头发，讪笑着回应道：“……没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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