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梦魇
冷月高悬，厚重的浓云遮盖住了熹微的晨光。
仿若仍在黑夜之中。
时隔一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柚叶忽然有一瞬的恍惚。
暴雨之下，她亲手收殓过同伴的尸体，少年那血迹斑斑的脸历历在目。
他还没死！
他居然没死！
柚叶的眉头狠狠一皱。
她咬了咬舌尖，逼迫着让自己重回冷静。
手里剑悄无声息地被握紧在手中，她不停地转动着视线，寻觅着那人的身形。
然而对方的身影隐匿在众多敌人之中，她实在难以辨别。
不过也无所谓了。
她不动声色地放下手里剑，改为抽出背后的太刀。
“原来是是你啊。”柚叶高傲地抬起下巴，勾玉在眼眶中旋转。
她将刀锋指向某一处，冷然道：“你又想被我烧一次吗？”
话音刚落，对方的笑声穿透过层叠雾气，四面八方的汹涌而来，似乎在嘲笑着柚叶的不自量力。
敌人的位置在不断地变换着，柚叶朝卡卡西打了个眼色。
——趁我拖住他们，你带着琳快跑。
“即便过了一年，宇智波家的小鬼还是这么天真骄傲，难道你忘了你的队友是如何死去的了吗？”对方冷漠地嘲讽出声。
柚叶拿刀的手微微颤抖起来，但面上依旧平静。
她冷笑一声：“怎么可能会忘记，我也没有忘记你逃跑时的狼狈。”
对方不答反问：“是‘火须势理’吗？”
意外地被说中了，柚叶眉头狠狠一跳。
她还未出声，雾忍首领阴森的声音再次响起：“确实，你的瞳术很强，但也不是没有破绽的，我也不是没有办法……”
“毕竟，我也没有忘记你的那双……”
柚叶猛地微阖上眼，冷冷打断：“这一次你休想！”
“那就看你们有没有本事从我这里逃走了。”
这句话就像是一道指令，乍然间浓雾翻涌四起，将他们围困起来。
柚叶猛地转过身，却讶异地看见卡卡西和琳两个人仍旧站在原地，甚至还摆出了进攻的姿态。
柚叶：……
她矮身凑过去，低声吼道：“你是笨蛋吗？怎么还不跑，你以为我跟他说那些话是为了说笑吗！”
“你才是笨蛋……”卡卡西将锋利的苦无横在胸前。
他抬手示意她环顾一圈四周，低声吼了回去：“这么多敌人，我们想跑也跑不了吧！”
“总有办法逃出去的。”柚叶闭了闭眼，三枚墨色勾玉安静浮现在眼眸中。
她微微侧过头，眼神中带着些坚定，“我的队友曾经……所以我不能再让这种事情发生。”
——换回她而失去双眼的橘太。
卡卡西怔忪了一下，忽地笑了起来。
下一秒，他就握紧了苦无，充满血色的写轮眼透出了一丝坚毅，“不好意思，我也是。”
他慢慢地将苦无横在胸前，另一只手将琳护到自己身后，“我也不会让我的同伴死在我面前。”
——救回他又赠与写轮眼的带土。
兜兜转转，两个人的想法在此刻居然有了难得的统一。
似乎被惊到了，柚叶愣了一下。
然后她又忍不住翘了翘嘴角，“好啊，那就约好了，谁都不能死。”
卡卡西看了眼身后的琳，又转头叮嘱道：“只需要想办法找到突破口，看准时机逃跑就好，他们的实力……”
恐怕远在自己之上。
话还未完，他的余光里便瞥见另一边的雾忍已经纷纷结印。
滚滚浓雾铺天盖地地再次笼罩下来，雾忍的身影又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起来。
只听见他猖狂地笑道：“这次，你们的眼睛，我会全部收下。”
雾气缭绕，遮蔽了他们的双眼。
就连冰凉的月色也变得愈加模糊。
“可恶……”柚叶狠狠地蹙起细长的眉宇，眸色愈发深沉起来。
另一边，卡卡西的脸色也万分凝重。
即便是他，也无法完全将两个队友安然无恙地带出这里。
那么只有……
“雾太浓了，我的写轮眼看不清，”柚叶突然出声，打断了卡卡西的思路，“但是，我没有风属性查克拉。”
像是为了印证她的话一样，一枚附着着查克拉的手里剑朝她飞速破空而来。
这样的情况下，柚叶根本来不及躲闪，只来得及堪堪偏过头去。
尖锐的手里剑贴着她的面庞而过，擦出了一道细细的伤口，细密的血珠滚落而下。
一击得中，便有越来越多的手里剑和苦无势如破竹般地破雾而出，接二连三地向她们袭来。
卡卡西伸手挡去一枚快要临近柚叶身前的苦无，“别愣着了，琳就交给你了！”
“那你呢？”
“我去找突破口！”
少年睁着那只猩红的眼眸，颇为认真地看着她。
是带土的眼睛……
柚叶的心惶然一跳，便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她伸手抹去脸颊上淌下的血珠，将琳护到自己身后，道：“琳，后面，就交给你了。”
“嗯！”在刀光剑影中，野原琳柔软又坚定的声音响起。
不断地有利器破空袭来，柚叶握紧了刀柄，不断地抵挡着对面的进攻。
她的手腕上下翻转，灵巧地划出一道又一道刀光。
利刃与利刃之间碰撞后发出的清脆声响不绝于耳。
利用写轮眼去抵挡这些手里剑轻而易举。
她那双血色的双眸疯狂地转动着，不断地在雾中逡巡着为首的雾忍的身影。
随着时间流逝，对方的攻势肉眼可见地减缓了下来。
柚叶握着刀，背靠着野原琳站着。
在如此近的距离之下，柚叶可以清晰地听到她发出的剧烈的喘息声。
这么快，她已经到了极限了吗？
柚叶心中一紧，偏过头问：“琳，你还好吧？”
过了片刻，她带着疲惫的声音才缓缓传来，“啊，我没事，柚叶呢？”
“我也没事。”
忽然间，两人的耳畔传来了万鸟嘶鸣的喑哑，余光里冷蓝色的查克拉如雷电般闪动。
这是……什么？
是卡卡西的新术式吗？
柚叶僵硬地转过头，视线便不由自主地被银发少年手中凝聚的那股冷色查克拉吸引而去。
再一眨眼，他手往下一压，整个人便如闪电一般向敌人冲去。
冷蓝色的查克拉发出剧烈的嘶鸣声。
那一瞬间，伴随着迷雾被撕裂的声音就是是敌人被穿透心脏的闷响声。
一击毙命。
“这是……”
柚叶忽然闭上右眼，一行血泪缓缓从眼尾渗出。
“千鸟。”琳皱着眉解释道：“是卡卡西的自创忍术。”
是一种有着足以穿透心脏的忍术。
就是水门老师口中的新术式，需要有写轮眼的配合才能发挥出最大的威力。
柚叶用另一只眼睛紧紧跟随着银发少年的身影。
虽然他有了写轮眼的帮助，千鸟能够发挥得更好。
但是显而易见的是，现在的敌人太多了，光靠他一个人恐怕难以支撑。
卡卡西也不是宇智波一族的人，写轮眼也无法稳定使用。
紧急的形势已经容不得她细细思索，不知从何处传来一声冷喝，一条怒张的水龙便已经迎面呼啸着袭来。
危险降至，她在霎那间便睁开右眼，如盛满血液的眼眸中那复杂的纹理清晰可见。
“火须势理。”
一道冲天的血色火焰在虚空中升腾而起，水龙立刻被吞噬干净。
它以极快的速度随着主人的意志四处蔓延开来，如有生命似得烧延至敌人的身上。
被业火所触碰到的雾隐无一不发出凄厉的痛嚎声。
跳跃的火焰如同来自地狱绽放的红莲，带着无比阴冷的气息，顷刻间就将雾隐团团围住。
场面上的局势瞬间就被逆转，雾忍的进攻也被冲天的火焰阻挡。
柚叶捂着自己滚烫发疼的右眼，心中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算了，还是不去找那人报仇了。
橘太的事……
对不起。
此时，卡卡西从另一边快速奔至她们这边，毫不犹豫地说道：“快走。”
柚叶点了点头。
她往前快速迈了一步，却无端地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跳动了一下。
柚叶的眼眸微微睁大，不好的预感在心底破土而出。
正如她所想的那样，体内的查克拉开始不受控制地胡乱涌动起来。
很快，她双眸中的花纹消退下去，转变为三枚墨色勾玉，最后只剩下了漆黑一片。
随着瞳力的消失，用于阻挡敌人步伐的血色火焰已经开始慢慢熄灭。
怎么回事？
柚叶心底忍不住慌乱起来。
她没有声张，反而安静地看向自己身侧的队友——
剧烈的痛楚遽然在右眼炸开，柚叶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往前跌撞了一下。
好在身边的褐发少女眼疾手快地扶住了她。
琳担忧地问道：“没事吧？”
柚叶摇了摇头，手却不由自主地捂住眼睛，想再次启用万花筒写轮眼。
她清晰地感受到自己体内的查克拉已经近乎紊乱。
不行。
不行。
还是不行。
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然而已经没有时间给柚叶去细想原因了，背后传来的敌人沉重的脚步声像是所有人的催命符。
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能拖累他们。
尽管在一起没多久，尽管他很讨人厌，但是——
他们依然是自己的同伴啊。
一个决定在心中快速成型。
柚叶反握住琳的手，用力将她推向卡卡西，决绝地说道：“你快带琳先走，我断后。”
卡卡西抬起眉诧异地看着她，眼神中带着丝犹豫。
“快走，我等下就追上来，”柚叶知道他在想什么，认真道：“我没那么容易死，我保证。”
卡卡西一手扶住琳的身体，一手扶着树干。
他考虑片刻后，他终于点点头，“好，那你快点追上来，我们在前面等你。”
离去的脚步声在耳畔响起，在她逐渐昏沉的目光里，卡卡西和琳的身影彻底消失在树林深处。
“好……”她喃喃。
刚咬断最后一个音，一道鲜血就从她的鼻腔里缓缓流出，滴落在尘埃之上。
直到血迹流进嘴里，柚叶才茫然地用袖子擦去血迹。
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用仅剩的意识回头望去，却只看见茂盛的树丛，半点不见敌人的身影。
人呢？她举目四望，极其失望地发现只有摇动的树叶和扭曲变形的树影。
四周充斥着诡异的平静，时间也仿佛凝滞下来。
在这无边的诡谲中，一道沙哑低沉的声音骤然间炸响在她的背后，又如同恶魔在喃喃絮语，“你想不想尝试一下自相残杀的快乐？”
柚叶的身体微微颤栗了一下，她迟钝地回过头去。
只见站在她身后的雾隐首领在她惊恐无比的眼神中，抬手刻意极缓地结出了一个印。
这个顺序？
这个顺序！
这个顺序——
一年前下着雨的那个清晨，到现在快要破晓时分的黎明。
种种如同碎片般的记忆被人强行完好地拼凑起。
忽然，对方弯下腰，凑近柚叶的耳畔重复道：“有听说过雾隐村晋升上忍的方式吗？”
预料到了他的意图，柚叶整个人害怕到颤抖起来。
“那就是互相残杀……”
她剧烈地喘息着，有无数的话语想要吐露，然而又悉数化作了空白。
她闭了闭眼，狠狠地咬住舌尖。
直到逼人的铁腥味在嘴里弥漫开来，柚叶才哆哆嗦嗦地说出几个词：“那时候……你逃跑时……”
“啊，是啊，没想到现在派上了用场。”说着，对方颇为大方地摘下了覆盖在脸上的面具，诡秘地冲她笑了笑。
被烈火舔舐过的脸留下了道道狰狞的伤疤。
……
迷雾消散，树叶和躯干的颜色在眼前都鲜明起来。
仿佛预示着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发展——
直到她恢复的记忆如珠子被串联在一起后戛然而止。
一幕又一幕的画面浮现在脑海里，雾隐村的阴谋昭然若揭。
褐发少女的步伐微微停顿了一下，她的视线落毫无察觉的卡卡西身上。
他身上的衣物早已被鲜血浸染，却依然无法掩盖他的风姿。
琳张了张嘴，喊道：“卡卡西……”
耳边呼啸而过的风声并没有阻隔银发少年听到她的声音。
卡卡西放缓步伐，凑近她，柔声问：“琳，怎么了？”
琳闭了闭眼。
当她再睁眼时已是满目凄怆，眼泪顺流而下。
她颤抖着双唇，“……我不能回去。”
卡卡西满眼的不可置信，“你在说什么啊……”
褐发少女魂不守舍，不断重复着同一句话：“我不能回去……我不能回到村子里。”
像是再也听不下去，卡卡西猛地停下脚步，死死地握住她的手，“琳，清醒一点！那家伙替我们好不容易争取到的机会……”
琳当然清楚，但她更清楚自己的体内封印了一只怪物。
此时，自己的意识已经开始渐渐被它吞噬。
自己一旦回到村子里，暴走的尾兽会对木叶造成多少严重的损害，琳简直难以想象。
她也想要和他们一直待在一起啊！
可是她怎么可以如此自私。
“卡卡西……杀了我！”她坚定地说道。
“别开玩笑了，琳！”
“我答应过带土要好好保护你。”卡卡西还想再说些什么，却在无意之间看见了逐渐追上来的敌人。
那么，柚叶她……
来不及多想这些，卡卡西飞速交代她：“总之，等你先回村子再说，我来对付他们。”
冷蓝色的查克拉快速凝聚在他手中，如万鸟嘶鸣。
他睁开那只写轮眼，坚定而极速地朝敌人袭去。
然而就在他进攻的与此同时，一个黑发少女被雾隐从背后狠狠地推了出来。
她手中执着锋利的刀，就像如同被桎梏住思想的傀儡，迎着他的千鸟就要撞上来。
“柚叶！”卡卡西的瞳孔猛然紧缩。
“快跑啊！”他大声喊道，喉咙中仿佛带上了呛人的血腥味。
遮天蔽日的乌云在头顶翻涌滚动，纷纷扬扬的尘埃尽数飘洒在空气中。
他手中的千鸟已经无法收住。
但她的刀亦无法自己掌控。
终于——
冰冷的刀锋没入体内，温热的鲜血溅上脸庞。
喑哑嘶鸣的千鸟近在咫尺。
像是过去了一瞬，又像是过去了一树花开的时间。
柚叶终于清醒过来。
她呆滞地看着挡在她和卡卡西中间的褐发少女，忽地觉得这个世界有些难以理解。
“卡卡西……”琳微弱的呼喊声重新将她残酷的现实之中。
她听见卡卡西痛到极致的声音响起：“琳！”
可是，褐发少女再也听不见了，她也无法再露出温暖的笑容。
她死了。
死在了他们两个的手中。
心口传来难以形容的窒息感，柚叶颤颤巍巍地垂下眼。
——卡卡西的千鸟刺穿了琳的心脏，而自己的刀也直接捅穿了她另一边的身体。
从她身上喷涌而出的血溅了两人满身。
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的血啊？！
满目都是血色，就犹如身在地狱。
柚叶凄然地抬起头，只见卡卡西左眼中的勾玉开始飞速旋转连接成另一种万花筒写轮眼的模样。
宇智波一族的人只有痛苦到了极致，才会开启万花筒。
——但卡卡西是怎么做到的？
高深的瞳力带来巨大的力量，卡卡西显然再也无法支撑。
他什么话都说不出来，只来得及抽出那只手，便无力地向后倒下。
“你也去死吧。”雾隐的声音再次无端响起。
他残忍的话语刚落下，柚叶的手就不受控制地将刀从另一个少女的体内缓缓抽出。
血液汩汩流淌而下。
她的泪水也抑制不住地汩汩淌下。
伴随着刀刃的抽离而去，失去支撑的褐发少女摇摇欲坠，跌落在她的面前。
柚叶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还没来得及去思考为什么他会说出这样的话语。
她还没来得及去思考卡卡西为什么能够开启万花筒。
她还没来得及去思考这个世界为什么这么多痛楚。
——因为她的手已经僵硬无比地将刀架在了脖子上。
她握着刀的双手在不断颤抖，连带着刀身也在不停地都抖动着。
一瞬而过的亮光映照出了她痛苦又害怕的神情。
旋即，锋利的刀刃就毫不留情地划破了她脖颈上娇嫩的肌肤，滚烫的鲜血顺着刀的轨迹四处喷洒开来。
她恍惚地抬眼看天，才惊觉漫长的夜快要结束了。
就像一场噩梦终于就要抵达尽头。
“让我背你吧，柚叶。”
仿佛又像回到了他背着她回家的那天。
漆黑的夜里，樱花缓缓飘落，而路却长到没有边际。
在临死前的最后一秒，她如墨般漆黑的左眼飞快变化着，幻化出纷繁复杂的模样。
……
在黑暗的灌木丛中，他用那只万花筒写轮眼，眼睁睁地看着她挥刀自刎。
眼前的路仿佛长到了天际，延伸到某个不知名的角落。
带土跌跌撞撞地跑去，却发现已经来不及阻止。
血泪溢满眼眶，耳畔嚣张的人语不绝。
只有他还在徒劳地向她伸出手——
就差一点，只差一点。
他不敢眨眼，可她仍旧像一只折翅的蝶，翩然坠落在漫无边际的血泊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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