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后悔
微弱的日光透过隔扇的花纹，斑驳地倒映在床面上。
尘埃浮动，流金明灭。
盛夏沉闷的空气中饱含沉甸甸的水汽，狭小的空间只听得见彼此交错的呼吸声。
打着结的手一顿，带土微微仰起头，细碎的额发不知被何打湿，慵懒地搭在眉上。
他歪了歪头，凝视着柚叶的面庞，似乎在等她的下一句话。
“……嗯？”鼻腔里发出的气息似乎含着点点忐忑。
可黑发女子只皱着眉看着他，张了张嘴，再也吐露不出任何字句。
柚叶脑海里的记忆很乱，偶有零碎的记忆遽然闪过。
它们就像被敲碎的玻璃一般零零散散铺洒在各处角落，没有光的时候，就隐藏在暗处，无法发现。
当其每一次在脑海里闪过时，却又沾满鲜血，无比疼痛。
就像现在一样。
她望着身前半跪着的男人，忽然觉得心很乱，那个被深藏在海底的灵魂就会颤抖抽搐起来。
荡开的水波带动着纷乱思绪，慢慢往上涌来——
他的名字、他的面容。
“……你？”柚叶蹙起眉宇，喃喃道，像是陷入了回忆。
带土握住她的手，十指交扣，慢慢地覆上自己的脸庞。
她的指尖微微蜷缩。
“嗯。”他回答。
她的心跳得很快，似乎下一秒就快要突破胸膛。
耳畔的聒噪蝉鸣被无限拉长放远，最后消失在如鼓擂的心跳声中。
他一定是自己什么很重要的人——
她想。
可是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恍惚间，有人在她耳畔说话：“快点出来吃饭吧，我已经做好了……真是的，你连中饭都没吃。”
是很熟悉的声音，应该是陪伴了自己很久的人吧。
等等，吃饭——
哥哥……？
记忆里，她好像确实有个年长许多的哥哥，他好像会每天催着她吃饭，好像也会唠叨她长得不高。
柚叶顿时了然。
于是，她低垂下头，望着男人的脸，艰涩地吐出几个字：“哥、哥……？”
带土：……
一滴冷汗划过他的额角。
“……算了，”半晌，他揉了揉眉心，视线垂落下去，“想不起来的话，就不要乱想了。”
反正早就习惯了。
又不是养不起。
然而视线甫一垂落，两条从裙裾下伸出的笔直白皙的小腿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了他的眼中。
带土定定地看了会，才心虚地将视线挪回到纠缠在一起的腰带上。
柚叶花了片刻时间才理解到他话语中的含义。
看起来……不是。自己说错了。
他会不会很难过？他看起来很失落的样子。
这样想着，柚叶微微挪动了一下，伸长手臂亲昵地环住了带土的脖子，撒娇般得用发顶蹭了蹭。
感受到她的体温，他的手微微一滞，继而捏紧了手中的腰带。
“对不起……”
柚叶什么都不知道，她认真又缓慢地道歉，“我好像记错……？”
“嗯，”带土平静地点点头，指腹缓缓摩挲过腰带，沉声道：“你喊错了。”
“还有，我并不是你的哥哥。”
柚叶：……
糟糕，他好像生气了。
她慌乱地从他的肩窝处抬起头，睁大眼眸，不知所措地望着带土，“那……生气了？”
“……嗯，我很生气。”
带土压低了声音，望着她的双眸沉如寒潭。
这样的眼神让柚叶的心顿时紧紧一缩。
见他依然不说话，她慌乱到不行，就连呼吸都急促了几分，支支吾吾地连一个音节都吐露不出。
圆润眼眸中水汽开始氤氲聚集。
带土好像不记得她这么爱哭。
从未见过柚叶这番狼狈的模样，带土不由得有些想笑，却硬生生地忍住了。
半晌后，他终于大发慈悲地开口，慢慢诱导，“那你觉得……该怎么补偿我？”
补偿——
柚叶凝眉，真的垂下头去细细思索了一番。
然而还没等她想到结果，对方就不由分说地扣住了她的后脑勺，五指并拢往下一压。
接踵而至是轻笑中的熟悉亲吻与爱抚。
在轻柔的吮/吻中，他的舌尖细细描绘过她的唇形，慢条斯理地舔/舐过略带肿胀的唇瓣。
待到连唇角都染上了他的气息以后，带土才慢条斯理又不容置喙地撬开她的牙关，逐渐开始加深这个吻。温柔过后，就是无穷尽的掠/夺，吞咽不下的唾液稍不留神就从她的嘴角渗出。
酥麻之感如同电流一般飞快流窜于四肢百骸，恍惚中，柚叶的眼前便绽出了大片大片绚烂的烟花。
她忍不住睁开眼去看他，只一眼就望进了他沉如寒潭的眸中，带着摄人心魄的爱/欲。
她快要哭了，不由得软下身去，亲/密无间地感受到揽住腰际的手臂越收越紧。
不知何时，这个漫长又窒息的深吻终于结束。
然而下一秒，带土却扣住她的手，一个翻身把柚叶囿于床榻之间。
大片浓郁的红色自她身后铺开，用鎏金色绘成的落叶与碎金般的暖阳交叠在一起，全部被压在了她的身下。
细碎的吻又落下，在锁骨上留下一个又一个印记。
交/缠的喘息声中，黑色的浴衣与白色的绷布被人揉杂成一团丢弃在地后，面前的男人终于露出了最原来的面目。
——十年的时间足以让少年人的身体疯狂生长。
除去那些肤色不匀的奇异之处，臂膀拥有的流畅紧实的肌肉所构出的线条拥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远处隐隐有闷雷炸响之声，预兆着即将来临的暴风雨。
应该会下雨吧，等下。
明明灭的光一瞬照亮了他的脸。
挺直的鼻梁与利落的下颚线微微紧绷，汗水沿着起伏的喉结漫过，最后落在她的身上。
无限旖旎中，柚叶终于有了片刻的清明，然而很快，她又被迫着沉沦下去。
似乎是终于腾出一丝闲暇的时间，带土俯身后趴，于她耳畔喃喃：“喊我的名字——”
“名字？”柚叶昏昏沉沉，意识模糊不清。
“带土……”他耐心地引导着，握住她黏腻的手，缓缓写出他的名字。
她翻了个身，扬起嘴角，跟着一起念，“带……土……”
记忆中，层层叠叠的樱花初绽，尽态极妍，如梦似幻，她站在花下，好像听到有人说话——
被风送来的风铃声清脆悦耳，她拿下他挂着的签纸，连同纷飞的细雪嵌入心怀。
情/潮翻涌，现实与虚幻在脑海里交织交叠，又分离逃散。
如萤火翩飞，如落叶纷飞。
如春花秋月，如夏夜冬雪。
好好看。
“我……”
柚叶抬起自己的双手，用朦胧的泪眼透过指缝望见他的面容，心绪如浪翻涌。
“我喜欢你。”
闷雷滚滚，屋外狂风骤雨，吹散了最初的燥热，也吹干了从下巴滑落的汗水。
一场倾盆大雨骤然而至。
“啊，我也是。”带土回答。
……
夏日的暴雨过得很快。
外面早已风停雨止，又恢复了往昔的宁静。
原本准备的浴衣沾满了污渍，被蹂/躏得皱巴巴，也无法再穿出去见人，和黑色的浴衣一同被丢进了角落里。
柚叶疲惫地打了个哈欠，眉宇间尽是倦倦之色。
相较于她的无力，对方倒是依然精力充沛，纾/解过后尽是餍足之意。
“走吧。”
“不去，”她歪歪扭扭地躺在床塌上，任性道：“也不吃饭。”
带土：……
拒绝人的时候倒是口齿伶俐。
“那再来一次？”
他面色平静地看着她，手指却缓缓摩挲过她光滑的脚踝，流连忘返，带着亲昵地狎/弄，似乎心情颇好。
柚叶：……
她很警觉地把脚往后一缩，瞬间脱离了他的桎梏。
带土伸手拿了件深蓝色的浴衣，趁机披在她身上，尽可能地掩盖了所有留下的痕迹。
“走不动的话，我可以背你去吧。”带土道。
柚叶不再拒绝。
隔着微弱的光亮，她眯起那双漂亮的黑眸，对着带土露出了一个笑容。
嗯，果然还是一如既往傻乎乎的。
川之国，夏日祭。
灯火如萤，缀连成线，人群熙熙攘攘。
点点流光混杂着淡淡的梅子酒味，漂浮在燥热的空气中。
由于天气过于炎热的缘故，带土并没有背着她，他横抱着双臂，带着面具一路跟在她的身后。
柚叶对此并不在意，她在一家红豆丸子的店铺前停住了脚步。
带土走上前，只堪堪掠过一眼，就淡淡道：“很甜，你不会爱吃的。”
柚叶：……？
她生气地扬了扬眉。
双方僵持三秒后，带土无奈道：“……那就来一串吧。”
顿了顿，他又叮嘱，“等下吃不完的话……别给我。”
柚叶听话地点点头：“嗯。”
柚叶果然吃不完。
只吃了一个，她就觉得甜到牙疼，忍不住呲牙咧嘴起来。
柚叶舔了舔发疼的后槽牙，伸手想要扔掉的时候，带土拢眉把她拦了下来。
“还是给我吧。”他无奈地叹了口气。
小时候留下的勤俭节约的好习惯居然被这个宇智波义无反顾地保留了下来。
几分钟后，带土站在树下，趁着众人去看天幕上炸起的烟花时，以最快的速度解决掉了无比黏牙又甜腻无比的丸子。
浇在上面的酱汁以飞快地速度挂了下来，黏在黑色手套之上。
甜腻的味道在口腔炸开。
绚烂的光芒在天际绽放。
带土垂下头去，看见眼前的人那双清冷的眸子上被染上了点点光芒，转而变得生动又鲜明。
人声鼎沸中，有人叹道：“真好看啊。”
“好厉害。”
那年的木叶，也有人同样感叹过。
那年的她，有没有像现在的自己这样，也偷偷看过自己呢？
对了——
那年他迟到了，她还发了很大的脾气。现在想起，大概是看到了自己带的那束花，才会那么生气吗？
可自己明明也给她带过花的，虽然没来得及送出去。
这样想着，带土不动声色地往前靠了靠，伸手揽住了她的腰，缓缓道：“去买花？”
柚叶：？
尚且沉浸在烟花中的柚叶只觉得这个人莫名其妙。
她不耐烦地伸手推了推这个脑子里不知道在想什么的男人，很是无情地摇了摇头。
“不要。”
“……真的不要吗？”带土低低地笑起来，“那我以后不送了。”
柚叶懒得理他，目光落在五光十色的夜幕中。
“烟花。”像是想到了什么，她的面容上忽然露出了一股怀念之色。
……
当然，最后带土还是送了。
只不过拿来用的途径略微有些不同罢了。
大捧大捧的玫瑰娇艳欲滴，妖娆无比地绽放在毫无生气的神威空间中。
流动的红色与凝固的灰暗织成一张暗流涌动的网，将两人笼在其中。十指胡乱交扣在一起，散/乱的黑发带着湿气垂落在耳畔，铺开在地面上。
娇嫩的花瓣被含在嘴里，碾/碎后被人一点点的点缀在她的眼角和唇角。
带土抓起一把花瓣，悉数洒在她的身上。
“好看吗？”
——红与白交织，无疑是带来了给他巨大的视觉冲击。
浪潮迭起，夹杂着柔软的花瓣和冰凉的水珠，送来了难耐急促的呻/吟。
“花……好看。”
柚叶颤抖着喃喃，声线不稳又带着一丝破碎。
她的脸贴在冰冷的地面上，手指因为过于欢愉而微微蜷曲起来。
带土压低了声音，气息微微不稳，“嗯，我都送给你了。”
——我把我自己都送给你了。
呼吸中都是她的气味，如在黑暗中开出馥郁无比的花朵。带土抱着她，内心深处忽然生出了一丝奇怪的感觉。
这种感觉越来越浓烈，以至于他难以忽视，更难以压制。
他忍不住开始想——
如果当年他选择了另一条不同的道路，现在会不会不一样？她会不会也不用遭受这么多痛苦？她会不会还是和以前一样？
那么，他们又会不会已经早就在一起了？
而非像现在这般。
或大或小的方块物体漂浮在空中，高低错落有致，却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这是独属于他自己的空间。
柚叶似有所感，她抬起头，颇为亲昵地吻了吻他的眼角。
“柚叶，”带土伸手捂着眼睛，略微痛苦地低声喃喃：“我好像……”
后面的话语不能再说下去了。
带土及时将话尾掐断在喉咙中，匆匆忙忙地囫囵咽下。
是啊——
都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他绝对不能后悔，也早已无法后悔。无论决心是否动摇，那枚心脏深处的符咒都在提醒着他。
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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