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第 54 章
第54章
傅余大马金刀地往书|记员身后一坐, 打定了主意要掺和这件事,郭启斌从最初的惊慌中回过味来,意识到这八成不是什么巧合, 而是早有准备。
但他怎么也想不明白, 好好的,这位傅将军做什么要同平侯府过不去?
过不去也就算了,还偏要借他的手。
无论哪边, 都不是他一京兆府尹能得罪的。郭启斌为难得出了一层汗, 审时度势,只能先依着傅余的意思来。
接下状书、问过来龙去脉后,郭启斌心中就已经有了定论。
他迟疑片刻, 顶着傅余那凝重的目光, 只好按着办案流程,硬着头皮叫衙役去传赵铎来,当堂对质。
衙役们从没办过这样为难的差事,皆是战战兢兢, 而赵铎也的确没将这传唤放在眼, 甚至压根没露面, 直接叫门房将人给撵了。
衙役们面面相觑, 谁也不敢强行闯入侯府,只能无功而返。
郭启斌就知道会是这么结果,很是为难地看向傅余:“傅将军, 你看这……”
“赵世子竟连律法条令都不放在眼了,可真是叫人开眼。”傅余嘴上这么说,但脸上看不出分毫意外的神色,“明日早朝我会上奏,请圣上问问平侯, 他是如何教子的。”
赵铎怕是没想到,不过这么会儿功夫,他的罪名就又添了一条。
郭启斌彻底明白过来,傅余这是铁了心要揭平侯的短,他乐得将这烫手山芋甩出去,当即道:“那就有劳傅将军了。”
傅余却又道:“这事总归是要呈到圣上面前去的,郭大人可务必要秉公处理,以免责问失职。”
郭启斌立时又头疼起来。
京兆府衙役去侯府传赵世子,却没能将人给带来的事,很快就又传开来。
虽说平民百姓大都心知肚明,所谓的“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是拿来哄人的,可真到见着这差别待遇,还是难免忿忿不平。
从前,侯府没少出仗势欺人的事,就连府中管事都气焰嚣张得很。只是身份地位摆在那,寻常百姓就算心有不满,也只能私下抱怨几句。
可这回兴许是有人推波助澜,又兴许是恰好寻着了发泄的契机,不满的声响格外大,就如细流汇成河海,愈演愈烈。
就连平侯,都因此惊动。
听了小厮的回禀后,平侯敏锐地觉出些不对劲来,意识到这回不能像从前一样随意敷衍过去。
“郭启斌是不愿揽事的,就算真有人要状告阿铎,他也会想方设法压下,再遣人来府中知会一声做人情,而不是向今日这般直接让衙役来拘人。”平侯条分缕析道,“除非是迫于无奈,不得不这样做。”
“更何况,这事传得太快了些,怕是有备而来。”
小厮迟疑道:“那以您的意思……这要如何是好?”
“叫人请大夫来,就说阿铎病倒了。”平侯吩咐道,“再往京兆府去一趟,就说阿铎因病不能挪动,等好转之后必定亲自过去。”
“再备份礼给郭启斌,从他那把事情给问明白了。”
郭启斌头回收到侯府的礼,诚惶诚恐,但白日傅余正儿八经敲打了一顿,也不敢贸然许诺什么,只将那状书给侯府的人看过,好叫他们有所准备。
第二日,事情已传得沸沸扬扬。
早朝之上,甚至不需要傅余上奏,便已经有御史抢先提了此事。
平侯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搬出来糊弄,与御史你来我往地争辩着,最后齐齐看向了高位上裴承思。
民间挑得群情激奋,就算是有心想保赵铎也难办,更何况裴承思压根没准备再留他,这决定下得便毫不费力。
“着三司会审,详查此案。”裴承思轻飘飘道,“再让太医去侯府看看,尽快将世子这急病治好,以免耽搁正事。”
闻弦而知雅意,朝臣一听这决断,便知道圣上没准备偏袒赵家,几位负责主审的官员心中也都有了倾向。
平侯脸色铁青,甚至没能说出话来。
他虽一早就料到,这回没那么容易混过去,但怎么也没想到,竟会闹到三司会审的地步。
这些年见识得多了,平侯心知肚明,此时要担心的已经不只是赵铎的安危,而是会不会将整侯府都牵连进去。
要变天了。
这场大案,一直从盛夏审到夏末秋初,方才尘埃落定,牵连出来的人不知凡几。
起初,赵家还想着保这世子,但随着抖落出来的事情越来越多,自顾不暇起来,只能壮士断腕。
甚至将一些撇不清的罪责推到了赵铎身上,由他一力承担。
市井之中频频议论此事,到后来,百姓对这侯府已经彻底没了顾忌,赵家地位摇摇欲坠,声名狼藉。
怀玉起初按着云乔的意思,在其中搅混水,到后来不需要他做什么,百姓们已经自发将赵家骂得狗血淋头。
怀玉将出宫的见闻如实回了云乔,感慨道:“经此一回,旁的世家想必都会引以为戒,收敛不少。如今再不是先帝那时,能由着他们肆意妄为,而不受责罚了。”
先帝在位数年,当朝风气坏得一塌糊涂。
裴承思掌权后清理了韦氏这害群之马,却又出于制衡陈家等诸多考虑,留下了平侯一脉。
云乔不懂什么帝王权术,也不理解裴承思的考量。
起初,她见裴承思为朝政烦忧时,曾追问过,想要试着为他分担。但裴承思却并没要同她讲的意思,只轻描淡写地回了句“你不懂”,而后便再不肯多说。
裴承思看不上她的见识,云乔还曾暗自神伤,懊恼自己帮不上忙。但时至今日,她不会为此难过,也懒得试图去理解他的想法。
朝局自有他们那些大人物费心,她这样见识浅薄的,何必掺和其中,惹得一身腥?
只要能要了赵铎的命,就足够了。
三司会审,最终请示过裴承思的意思后,判了赵铎斩首示众。
这消息可谓是大快人心,一传开,百姓们便纷纷拍手称快。
云乔却并没因此松懈,趁着芊芊来宫中探望时,叫她带话给傅余,留神盯着赵铎所在的牢狱。
“虽说平侯自顾不暇,但赵铎毕竟是他的嫡子,若非万不得已,总不会真叫他午门斩首。”云乔向芊芊解释道,“虽说没什么凭据,但我总觉着,赵家可能会想方设法动手脚……”
“以防万一,还是请他再费些神,帮我多留意些吧。”
芊芊认真记下,出宫后,便立时将这话转告给傅余。
“她与我想到一块去了。”傅余颔首应了下来,又笑道,“放心,我已经悄悄在那牢中安插眼线,若是有什么不对,会及时知会我。”
饶是如此,还是险些出了差错。
也不知究竟有意还是无意,赵铎行刑前两日,牢中更改值守排班时,将他那眼线调到了另一处。
傅余得了消息后,立时警醒起来。
他犹豫了片刻,连夜出门,但还未赶到关押赵铎的牢狱,便远远地见着了火光……
第二日一早,云乔正用着早膳,青黛进门来通传,说是昭阳殿那位闹着想见她。
因先前虞冉之事,赵雁菱尚在禁足之中,对外间事知之甚少。直到前不久,方才知道自家兄长判斩首的消息,当即便晕了过去。
昭阳殿宫人想请太医来看,求到她这,云乔也没为难,爽快地拨了太医过去问诊。
但禁足依旧没解,叫她在宫中好好静思己过。
云乔没料到赵雁菱竟会想见她,左右无事,便索性往昭阳殿去了一趟。
这些时日未见,赵雁菱看起来倒像是换了人,瘦了许多、面色苍白不少,更重要的是,眼眸中再没往日的神采。
高贵的家世娇养出骄矜的美人,可先是遭逢禁足,又得知家中出事,难免备受打击。像是抽空了精气神一样,原本足以艳压群芳的美貌,如今也不显了。
见着云乔后,赵雁菱甚至都不肯再恭敬行礼,近乎疯魔地质问道:“那夜在佛堂,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她那时吓得失魂落魄,养了许久才渐渐缓过来,随之生出些疑心。在得知兄长出事后,联系那夜自己问过的话,总算是彻底明白过来。
她原以为云乔会否认,却不料,对方只是轻描淡写地笑道:“是又如何呢?”
“就算我装神弄鬼,难道会比杀人严重吗?”云乔凑近了些,问道,“你那兄长,奸|淫婢女、害人性命,手上不知沾了多少人的血,你难道就当真一无所知吗?”
赵雁菱下意识地后仰,想要避开她。
“所以啊,你有什么好委屈不平的?杀人偿命本就是理所应当,说不准他日入阎罗殿,阎王还会看在你供出凶手的份上,饶你些许。”云乔看着她那煞白的脸,轻声道。
赵雁菱这话刺激到,抬手想要抓她的脸,却侧身躲过了。
“淑妃怕是疯了,将她压下。”云乔冷声吩咐,见赵雁菱仍旧不依不饶地挣扎着,又道,“若还是这么一副中了邪的模样,就将她关进佛堂,好好静心反思。”
赵雁菱立时噤了声。
她虽已经知道,那夜是云乔装神弄鬼的手段,但想来还是无比后怕。若是再关进去,怕是真要逼疯。
她从前最擅拿家世压人,哪怕虞冉构陷时,也知道有侯府在她便出不了什么事,如今却是彻底没了底气。
“你手上就算没沾人命,也依旧撇不清干系。”云乔看着她这副狼狈的模样,缓缓道,“不如少生事端,多念经赎罪。”
离了昭阳殿,云乔往安庆宫见陈太后,从她这得知了昨夜牢狱走水一事。
“说来也巧,那火烧的正是死刑犯居住的牢房,赵世子恰好葬身其中……”
辛嬷嬷话还未说完,云乔便忍不住问道:“当真是赵铎吗?”
“说是着人看过了,身形一致,就连身上的旧伤疤痕都一样。”辛嬷嬷回道。
话虽如此,但云乔仍旧觉着不对劲。
她这回没在安庆宫多留,只略坐了会儿,便回清和宫去了。
“世上哪有这样巧的事?明日要午门问斩,昨夜便起了大火,烧的还正好是赵铎所在的牢房。”她拧眉沉思片刻,向一旁的怀玉道,“劳你再出宫一趟,往傅家去,问问傅余可曾发觉什么不对。”
怀玉拿了令牌正要出去,外间恰传了消息,说是徐姑娘来了。
芊芊步履匆匆地进了门,见云乔面带忧色,轻声道:“云姐只管放心。傅哥哥叫我告诉你,人已经截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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