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苏眉仍然保持着理智,并未进行实际意义上的反抗，只是尽力保护自己。

        她已经见识了炎魔的暴躁，还有视他人为粪土的唯我独尊。如果她当真还手，那才是走上绝路。她敢保证，所谓的“同伴”绝不可能帮她的忙，只会安静地当旁观者,说不定还会给炎魔叫两声好。也就是说,她只能靠自己。

        除此之外,她也怀抱一线希望。图勒菲的攻击明显有所保留，甚至没动用那柄巨型战斧。这可能是因为他不屑动用,但在这种情况下，把哈根达斯一斧劈死，才是最好的泄愤方法。既然他没这么做，就证明他不想马上要她的命。

        刚才火焰扫过，轻易烧掉了她的法力护盾。她一等火焰平息，马上又补了一个。如今她身上依旧挂着多重防护，从位置稍远，如墙壁矗立的封法之墙，到紧贴身体的两种防护能量伤害，简直是防御法术大全。

        火焰剑每下落一段距离，熊熊燃烧的火焰便消失一分，气势也开始减弱。哈根达斯平静地注视着它，看着符文不停组成屏障，一重重被它激发，在屏障消失之前，不停削减火焰的威力。

        傻掉的奥斯站在她身后，吓的连躲避都忘了，将脑袋紧紧缩着，好像他才是那个被炎魔攻击的不幸者。

        在苏眉看到最终结果之前，巫妖已经先一步预料到了结果。他无比庆幸自己英明天纵，优先传授防护类的法术。大恶魔的火焰、雷电、冰霜等攻击都很复杂，需要同时防护元素能量和防护奥法能量。只用一种防护的话，等于没效果。也幸亏苏眉是个不错的学生，没有不知所措，反而做出相当正确的选择。

        它的表现不比奥斯好多少，因为它什么都做不了。如果图勒菲真要杀死苏眉，那么以她现在的实力，几乎没有逃生希望。

        “教练，难道这就是我反出深渊的时候了吗？”火焰剑消失之时，苏眉在心里如此想着。

        她感到恐惧，也在暗自埋怨，埋怨自己好奇心太强，未曾早早跑路，但并未害怕到失去理智。图勒菲当然很可怕，可是，对刚穿越过来的她而言，整个活火熔狱都很可怕，她还不是活了下来？

        倘若图勒菲继续攻击，就证明他的确想要杀她，那她将会垂死挣扎几下，绝对不做认命的俎上鱼肉。

        围观群众双眼大睁，目睹火焰飞快减弱，飞快消失，全体鸦雀无声，形成一个诡异的画面。瓦里辛木然站在人群最前方。他身后，影魔杰卡尼斯也冒了出来，心情复杂地盯着哈根达斯。

        这一刻，不仅苏眉本人，这些恶魔也都认为她的下场会很惨。他们血脉中刻着这样的记忆，被大恶魔威胁时，最好放弃反抗的念头，乖乖等死，才是聪明人的作法。像哈根达斯这样，抵抗也就算了，还连续抵抗两次，真是愚蠢而勇敢的举动。

        还好，苏眉的好运尚未消耗殆尽。在炎魔漫长的生命里，这只劣魔属于不常见的，能引起他兴趣的事物之一。

        图勒菲见她成功挡下火焰剑，虽然已有这样的感觉，还是微觉意外。他的眼光毒辣，经验又极为丰富，早就看出这是只会施法的劣魔。他迅速想到对方的发展前景，又因为怒意不再那么强烈，便收起打爆她的心思，冷冷说：“在蝼蚁里面，你算很强壮的了，所以我饶你一条小命，滚吧。”

        这个石台安静的好像死海，其他石台却还在战斗之中。克雷德须臾出现，须臾离开，不只是因为懒得搭理图勒菲，也是因为战斗尚未结束。位面入侵极少发生，发生之后，侵入的部分会快速分开，留下一大堆麻烦给原住民解决。

        图勒菲泄愤过后，想起了莎婕娜的命令，意识到不该浪费时间，尤其不该为劣魔浪费。他随意地看了看瓦里辛，说：“管好你的手下，他们的表现好像杂碎。”

        说完这句话，他也不管瓦里辛的脸色如何，也做了个转身动作，使用传送术离开了。恶魔们始终被晾在一边，大眼瞪小眼，又瞪向仿佛凝固了的哈根达斯，仍然找不出话来说。不过他们心里很清楚，这只劣魔走了狗运，竟被炎魔大人轻轻放过。

        劣魔不可以违背上级，特别是高出几级的上级。哈根达斯胆敢反抗魔将，其实是很严重的罪名。然而，图勒菲不计较，瓦里辛也没必要去处罚她，反倒流露出少许赞赏。

        他的记性很好，没有忘记哈根达斯的存在，更没忘她的特异之处。但他没想到，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哈根达斯还保持着劣魔形态，没能进化。这让他有些费解，猜想是否这种劣魔成长困难，需要更多的能量？

        然后，他决定先等哈根达斯进化，再讨论提拔她的问题，便不再理会，开始为正事忙碌。

        魔像们坚持的时间不算长，在魔将和领主的围追堵截下，入侵最终宣告结束。石魔像和黏土魔像不值钱，摧毁之后便毫无价值，被清理小队扔进熔岩。高级魔像却由值钱材料构成，如果收集它们的残骸，重新利用，也是一笔惹眼的财富。

        巫妖总结道：“现在你明白了吧？法师不可以窝在法塔里，拒绝与外人接触。他们必须去挣钱，或者去抢人家的钱，不然哪有钱制造守卫。”

        即使是它这样的百年老妖，也做不到无视这些财富。它听说精金魔像足有二十多个，金刚石魔像有八个，水银魔像有十个以上，整个头骨都很眼馋，恨不得马上抢回来。

        苏眉好奇地问道：“既然材料这么值钱，那你是不是经常进入魔像的层面，搞死二十个精金的再扛回凡世？”

        “……那是傻瓜的做法，聪明人会先等别人搞死，再去抢现成品。”

        入侵事件告一段落，生活还要继续。瓦里辛及其心腹见识了哈根达斯的法术。他们惊讶之余，对她相当宽容，分给她一个失去大队长的石台，让她的小弟数量陡增一倍。由于塞塔奇克先生出师未捷身先死，被魔像撕掉了，瓦里辛又任命了一个新的指挥官，獠魔拉耶多斯。

        苏眉还以为他会从火山上挑选，所以有些意外。不过，在谁手下混日子都是混，反正他们又不发她工资，什么魔都没区别。

        她已经看明白了，劣魔终究是受人鄙视的身份，会给她的升迁造成很大阻力。她曾经提议，不如选个最合适的进化分支，用黑袍伪装进化。反正她能施法，巫妖知道各种恶魔的天赋能力，伪装方面应该没问题。

        但巫妖冷笑一声，问道：“你能模拟恶魔的心灵沟通吗？”

        “啥？”

        巫妖恨铁不成钢地说：“进化后的恶魔都能心灵沟通，属于种族能力。他们平时用嘴说话，是因为表现欲旺盛，想让更多的人听到。但在真正重要的行动中，成员并不会轻易发出声音。这是最难模拟的能力之一，因为毫无理由可言。如果你做不到，那最好别这么做。”

        “……所以我只能当劣魔？”

        “在我看来，劣魔是最好的选择，”巫妖仿佛想起了什么，语气都带上了回忆感，“伪装的诀窍只有一个——需要伪装的地方越少越好。除非必要，否则别乱改身份，更别让自己陷入需要模拟太多能力的困境。”

        好孩子苏眉说：“喔……”

        “你没有必须成为其他恶魔的理由，那就不要多事。反正恶魔的成长一直很随机，他们自己也没总结出规律，最多觉得你受到魔网影响，很难进化而已。”

        苏眉对此没有意见，以她的审美观，绝大多数低级恶魔都外貌丑陋，举止要么粗暴，要么猥琐。劣魔虽然难看，但别人也没好看到哪去，不改就不改吧。

        魔像危机一结束，悬而未决的领主之位再次成为瞩目焦点。战火重新燃起，劣魔们忘记被魔像碾压的惨剧，投身于互相砍斫的大业。

        拉耶多斯身为瓦里辛亲信，凭空而降，继承塞塔奇克的位置，难免引起火山上精英的不满。苏眉从未前去掺合，安静地管理那两个石台。不过她听别人说，拉耶多斯干掉了好几只挑战的台长，表明他的力量足以担任指挥官，成功建立威信。

        这只獠魔聪明好学，属于愿意和异族打交道的恶魔，实力也很不错。苏眉很快得知，但凡瓦里辛和凡世建立联系，其中必有拉耶多斯的参与。她觐见新任指挥官时，还看到拉耶多斯试制的，以人类为材料的无魂行尸。

        这是拉耶多斯正在研究的技术，希望能够做出强大傀儡。巫妖做过类似研究，技术还比他好，因此毫无感觉。可苏眉万万没想到，自己头一次看到人类，竟是这样怪诞悲惨的场景。

        无魂行尸有男有女，有老者也有年轻人。六只行尸站成一排，仿佛六只蜡像。这是自古流传的邪恶技巧，能够抹杀敌人的灵魂，又完美保留其实力，成为没有灵魂，没有生命，只听主人号令的不死生物。

        它们外表仍是人类，没被改造太多部位，但皮肤全无血色，眼睛和尸体一样呆滞，嘴角还带着阴森诡笑，让人一看，就从背后窜起一股寒气。

        巫妖敏锐地察觉苏眉反应剧烈，满怀恶意地问，要不要它传授她制作行尸的技巧。苏眉的回答也同样不客气，问它要不要用粪坑当永恒的归宿。

        巫妖居然不生气，只用嗤笑着说：“我这可是为你好，催促你发奋努力，免得有朝一日被人看出破绽。那时候，说不定你还有选择，可以去当恶魔的生育容器，也可以被制成行尸。”

        苏眉本来就足够努力，受此刺激之后，发奋程度顿时倍增。巫妖告诉她冥想的方法后，她无时无刻都要在机会冥想，试图达到它“寻找魔网节律，将手感变成本能”的要求。

        *师们能够无念施法，靠的就是这个途径。他们大多经过无数次练习，熟练到不用去想，以直觉感受到符文的排列，然后直接操控它们。有时候，若精神力达到瓶颈，迟迟不能进步，某些疯狂的法师甚至会去苦行。

        巫妖还自傲地表示，一个做好万全准备的大-法师是无敌的。不过，万一被人突袭，比如遭到强大战士的近身冲锋，也是很危险的局面。战士血脉爆发后，会逐步提升各种抗性，最终达到钢筋铁骨的程度，和炎魔差不多。

        苏眉喜欢预先做准备，所以觉得这职业很适合她。可过了一会儿，她便狐疑地问道：“你不是被那个小领主打成这样的吗？说好的万全准备的大-法师呢？”

        巫妖大怒道：“还不都是因为你害苦了我？我怎么知道牵引神眼时，会把一个活生生的人也带过来？那时我必须维持通道的畅通，不然会功亏一篑。那个傻-逼又卑劣狡诈，一看发生异常，马上向我动手，不然我怎么会输给他？”

        温迪尔图斯大人是只暴刃魔，力量不凡，被称为最有可能晋升的领主。若他长成怖魔，那就是和炎魔同一等级的大恶魔，肯定会被主君钦点为第九位魔将。他偷袭在先，确实可以伤到正在努力工作的巫妖，但实力还是不够强，最后被巫妖带伤反杀。

        苏眉恍然大悟，说：“哎呀，我只不过随便问问，你就说了这么一大堆，看来你真的很在意这件事。”

        巫妖说：“……”

        练习之外的时间里，苏眉仍然称职地担任石台之主。炎魔的眼睛看不透匿影之袍，证明这袍子当真很贵，也证明她暂时是安全的。她开始跃跃欲试，并和巫妖制定了一个计划。只要巫妖认为可以，她就直接去挑战拉耶多斯，成功之后，再尝试谋划进入凡世的行动。

        三号领地内战频繁爆发，其他领地都在看戏，也在执行正经任务。恶魔的一生在战斗和动乱中度过，就算别人不来惹他们，他们也会去招惹别人。常见任务有进攻别的层面，抢夺珍贵资源，有照顾劣魔的出生地，将被淘汰的成员做成肉干，自然也有收集凡世消息。

        巫妖告诉她，大恶魔在凡世常有代理人。那都是无耻阴险，希望为恶魔效命，换取力量财富的坏蛋，毫无道德可言。也有小教派崇拜半神等级的恶魔，主动以凡人血肉献祭。因此，若凡世发生大事，深渊也能得到报告。

        苏眉起初很好奇，思考这对自己有什么帮助，但答案是悲催的“没有”。好在她没悲催多久，便被其他消息吸引了心神。

        又一次内战结束之后，影魔再度现身，气质还是那么鬼祟。他告诉她，矮人商队即将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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