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巫妖并未发表太多评论,只简短地说：“真是勇敢而愚蠢的举动。”

        哈根达斯仍在摇曳着飞行,到了和塞塔奇克齐平的高度,方才停下,颇为意外地看着这幕画面。

        迷心魔人如其名，能力倾向于吞噬灵魂、迷惑心志。它和魅魔有相似之处，但更为阴冷残暴，也不像魅魔那么没节操,只喜欢直接虐待对手。塞塔奇克身为指挥官,自然不能临危退缩,这时匆匆赶到，立即向魔像发动攻击。

        然而,魔像纵有心志，也和自然生命不同，魔抗又很高。迷心魔所有的天赋能力都失去了作用，只能当个大无畏的英雄，自上方直扑魔像头部，以手中铁叉进行攻击。

        苏眉并未悬浮半空看戏，还在继续行动。她完美履行了法师的职责，迅速打出手势，给迷心魔套上法力护盾，以此减少魔像的伤害。放完这个法术之后，她忽然产生错觉，感觉自己成了游戏里的远程职业，正在配合前方的肉盾打怪。

        这个想法一闪即逝，并未令她分心。护盾完成时，塞塔奇克已俯冲到魔像侧面，身后还跟着几只长有翅膀的护卫。她不敢再用范围法术，想起巫妖说魔像容易受到震慑的影响，便对准它，来了一发震慑术，然后接上一发蛛网，试图阻碍它的行动。

        他们之前的应对没错，巫妖始终保持沉默，这时才不满地说：“蛛网术？你以为你是我吗？”

        苏眉没理它，如同跳楼大甩卖，将巫妖教过的法术一一用出，心想也许可以误打误中。

        一直以来，巫妖按照正常顺序教她施法。如果她有什么特别的爱好，它也从不拒绝。但它的确刻意行事，用各种稀奇古怪的目标，测试她的潜力，以便让她在最短的时间里，得到最大程度的进步。

        它身上的缺点多如牛毛，但有一个常人难及的优点。它已将回到凡世列为第一目标，就不会东想西想，又怕苏眉实力不够中途夭折，又怕她实力太高抢不回神眼。对它而言，只有先完成第一目标，才有处理其他目标的必要。

        苏眉能够完美瞬发大量小法术，眼都不用眨一下。这些法术并非当真废柴，却和主人的精神力量息息相关，学徒级别和导师级别的威力完全不同。即使如此，她能做到无差别瞬发，也是值得旁人羡慕嫉妒恨的事。

        如果掌握奥法力量的流动规律，尽可能快地施法叫天赋，那么苏眉就是会走路的人形天赋。巫妖绝对不是乐观的人，但受此鼓舞，偶尔也会想：“如果她能弄个领主当当，大概可以安排仆人，专门伺候我吧？”

        说是神眼的功用也好，说是她本人很讨魔网喜欢也好，巫妖不排斥任何一种可能。总之，它渐渐产生了好奇，不知在危急关头，这只垃圾会不会爆发出更强大的力量。

        此时，它该做的提示已经做完，于是只略微提醒一两句，比如封法之墙可以阻挡龟波气功。其余时间里，它只是安静地看着恶魔和魔像的交手。反正在它心里，苏眉发现大事不妙时，自然会飞快逃走。

        然而，塞塔奇克小队没有逃，苏眉也没逃。她的飞行术过期了一次，被迫降落，然后就给自己拍了第二个，再次废了起来。

        巫妖曾经说过，奥法就像严密封锁的金库，如果知道开启方法，连小孩都能打开；如果不知道，就要费尽力气，使用笨办法破解。可是，看金刚石魔像的凶悍程度，显然不愿给敌人尝试笨办法的机会。

        劣魔抢东西时欢呼雀跃，逃跑时也是脚底生风。塞塔奇克抵达没多久，他们便悉数涌上索道，朝着另外一座石台狂奔。但不巧的是，那座石台上也有只魔像。他们心有余悸，便站在索道中间，慌张地左顾右盼。

        比起活火熔狱的面积，入侵魔像的数量还是少了些，给了大恶魔依次清除的可能。但是，随着强大魔像纷纷现身，形势正在吃紧，也不知多少劣魔会死在这场意外里。

        “你不要抽风似的乱飞，”巫妖在她耳边说，“据我所知，即使是深渊中的魔像，也是死物，无法获得魔网认同。它们只能按照预设程序，放出固定法术。你一看它动作，就下意识躲避，是很没必要的举动。”

        哈根达斯团团乱飞，既是为了躲避，也是深受网络游戏影响，下意识认为需要走位。还好她天赋够高，媲美受过长期战斗训练的法师，能在移动中保持施法，才没影响到法术的施放。

        比起她来，恶魔的飞行轨迹明显灵活很多。他们没办法伤到金刚石魔像，却也没被对方打中，如果一击不中，就立马振动肉翼，升到较高的地方。

        他们并非傻子，心知很难击毁它，决定拖延时间，等真正厉害的恶魔赶来。这个想法看似很好，但巫妖知道事情没有这么简单。

        在常人眼里，魔像不过是慢吞吞的大家伙，纵使打不过，撒腿跑掉总是可以的。这个想法拿到高级魔像身上，往往导致致命后果。

        另一只金刚石魔像爬上石台后，与另外一只严密配合，诞生了新的攻击方法。

        其中一只大踏步奔向同伴，弹跳而起，跳踩上同伴的双手，借着把它直送上方的力量，瞬间直冲高空。金刚石魔像体型大，重量却不算重，再加上它们非常强悍的力量，配合过后，跳起来的魔像陡然拔高，竟真的到了迷心魔掠过的位置。

        塞塔奇克为拖住魔像，已经把天赋法术释放殆尽。天赋法术需要时间积蓄，放完了就是完了，得再等上十几个小时，才能重新释放。而且，他的铁叉已被证明力量不足，无法损伤魔像的外壳。

        他眼见那双透明的巨手向自己抓来，一时也没什么好办法。哈根达斯的五彩球在那只手上炸开，却没能阻止它的抓握。

        塞塔奇克别无选择，背后肌肉猛然一耸，赤红色的双翼向前面拍去。这种攻击方式仿佛猛禽，以翅膀重重拍击敌人。

        可惜他不是巨龙，魔像也不是平民百姓。他根本无法成功把它拍开。双翼拍中巨手的时候，其上陡然传来了被人抓住的感觉。塞塔奇克一阵战栗，发觉大事不妙。

        他奋力挣扎，想要从巨掌中抽出肉翼，然而下一秒，魔像向下落去，同时双手用力一扯，竟将它从中间扯成两半，重重摔在石台上，瞬间血肉模糊。

        魔像落地之时，第二只已经做好准备，故技重施，先是疾冲跳跃，跳到同伴摊开的手掌上，再次借力升到空中。

        它的目标正是哈根达斯。

        飞行术是将法师和凡人区别开来的重要法术。借飞行术之力，他们可以像有翅膀的生物一样，在高处尽情翱翔。当然，法术总有结束的时候，也有着高度方面的限制，随着施法者力量提升，将会逐渐增强。

        很多商店贩卖永久附魔飞行术的配饰。大多时候，它是一枚漂亮的银质羽毛护符。只要将它放在身上，就不用担心突然从高处跌落。

        不过，飞行术可以被解除魔法影响，曾出过不少惨剧，其中比较有名的是件谋杀案。某个学徒使用飞行术，不停上升高度，又没附加防御类的法术，被情敌暗中扔了一发解除魔法，摔落高空惨死。

        苏眉固然没那么笨，却无法和真正的飞鸟相比。她一边飞快上升，一边望向迅速升高的魔像，目光中充满了专注。紧接着，她右手做了个推门的动作，笔直地推向魔像的方向。

        这正是震慑术的施法动作，能够震慑某个区域的敌人，至于区域大小，要施法者自行控制。

        她却什么都没想，只聚精会神盯着前方出现的大片符文，竭尽全力将它推的更远。

        也许是心理作用，也许不是，这次的符文强度比之前更为耀眼。苏眉甚至能够感到那种无法言喻的力量。力量仿佛源自她本身，但事实并非如此。她只是进入了一种极其空灵的状态，好像有什么东西涌进了全身，并接受她的引导，疯狂地扑向了金刚石魔像。

        这是一个普通级的震慑术，通常对魔像无效。因此，巫妖看着魔像进入僵直状态，笔直地落下去时，心中再次充满了惊讶。

        苏眉一击得手，自己也十分震惊。她从高处望下去，看到两只魔像如同两个水晶巨人，在石台上疯狂地跑动着。它们脚步轻捷，动作迅猛，毫无傻大黑粗的模样，并屡次抬头向她望来。

        它们拥有基本的之力，知道空中的敌人不好惹，居然不再和她纠缠，直接冲向索道，打算袭击躲在那里的下级恶魔。

        说实话，哈根达斯无论怎么伪装，都和普通劣魔又区别。碰到这么危险的敌人，让下属撤退的石台只有她这个。其他恶魔才不管劣魔死活，只会强迫它们上去送死，反正死的不是自己就行。如今，这个石台上剩下的恶魔寥寥无几，劣魔全都挤在索道上，简直蔚为奇观。

        面对此情此景，苏眉拦不住魔像的行动，也没什么好办法。她保持着飞行高度，追在魔像身后，不停回忆方才的奇怪感觉，准备再试一发毒咒。

        毒咒尚未吟唱完毕，忽然之间，她上空传来了一股极度强大的压迫感。

        这是她从未有过的经验，只觉毛发悚立，直觉那地方出现极端危险的生物，正在急速逼近。那个东西的目标并不是她，所以她还能保持理智，没有拔腿就飞，一路奔向远方。

        可是，就算只被对方波及，她也立即作出判断，认为来者是远比金刚石魔像可怕的敌人。

        她思绪翻涌，一时竟不知该如何处理，却见石台上正对魔像的地方，陡然出现了个暗沉的身影。事实上，这是短距离传送，并非毫无预兆地突现。但金刚石魔像似乎没反应过来，直到那个身影举起巨剑，它们才发现有新的敌人出现。

        苏眉根本没心思去管魔像，神情中充满了畏惧和提防，死死盯着这个新登场的家伙。

        他是人型生物，身材相当高大雄伟，但还比不上魔像，应该只比平常的篮球选手高一些。他的脑袋被金属面具严实覆盖，只露出恶魔特有的，从额头上向外伸出的双角。他穿着乌黑的重铠，以单手握持大到可怕的巨剑，好像完全不费力气。

        铠甲背后，直直伸出颜色如燃烧火焰的双翼。塞塔奇克的双翼与其一比，差别就像麻雀和金雕。

        “大恶魔？”这是苏眉心中唯一一个想法。

        她对大恶魔的了解不多，仅限于旁人的转述，以及人家在天上路过时，她的惊鸿一瞥。像这样近距离的观看，对她来说还是第一次，也更增添了她的好奇心。

        会是哪一位呢？是她现在的军团长瓦里辛先生吗？

        在苏眉惊愕的目光中，那柄巨剑骤然旋转，带出一片绚烂绛红的血光。血光所到之处，魔像坚硬的躯体争先恐后碎开，轻易的就像用菜刀剁碎豆腐。不到十秒钟时间，金刚石魔像就不复存在，只留一地碎开的金刚石块和金属关节。

        她目睹了整个过程，所以愈发震撼。她带着这种震撼，小声问道：“这就是你说的炎魔？”

        巫妖也在看这场单方面的屠杀。然后，他用相同音量的声音耳语道：“他体型更像人类。应该是半魔，恶魔和人类生出的那种混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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